遥远记忆中的务农岁月

陈洪华

遥远记忆中的务农岁月

遥远记忆中的务农岁月，在漫长的时光中流淌了半个世纪，然而在我的脑海中却依然那样清晰，让我永远无法忘记。 也使我想起了哥伦比亚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马尔克斯一句名言：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下放回乡的母亲已完全像村里“行里行”农妇农夫一样，不辞辛劳，精打细算，养鸡养猪，打理菜园子，一开始种菜时，还需要姥爷指导一二，后来母亲已完全掌握了技巧。如邻居夸的那样，养鸡肥，养猪壮，菜园子的菜长的旺。自力更生解决了全家人温饱的问题。母亲的辛劳只有远在沂水工作的父亲和我知道，年幼的妹妹弟弟怎能知晓。

无论春夏秋冬，每个凌晨家中养的大公鸡便扯着它那大嗓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它那自认为最好听的男高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那时沒有表，鸡叫为准。周围漆黑一片，耳边传来了院子里那盘巨大的石磨慢悠悠的转动声和母亲那疲惫的脚步声。知道母亲不忍心叫醒我，正在独自艰难的推着磨。纺线到半夜的母亲，这么早起床，难道不困吗？

我努力控制住睡意，抱起磨棍用力地迈着单调、乏味的步子推着磨，一圈一圈的转啊转，转着转着手扶着磨棍几乎就能睡着。不时的往磨顶上瞟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更愁，恨那磨眼太小，有一次趁母亲不备，我狠狠地往磨眼里倒了一大勺子，这样的恶作剧结果呢，只能是返工重磨一遍。母亲只是看看我，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样不是更费事了吗？

唉……

推完煎饼糊子，母亲用她那一双灵巧的手，在滚热的铁鏊子上烙着大煎饼。当吃到脆脆的、香香的煎饼时，我就觉得对于推磨也并不怎么讨厌了。不过那些年推磨也确实多。磨面粉、磨玉米面及各种粮食。还要磨糠来养鸡养猪。对于推磨难免有些许惧怕。好在不久柔弱的妹妹也能帮助推磨了，我是大姐要做好表率，对于推磨这件事，讨厌也罢，惧怕也罢，但又是不得不干的活。

六十年代我们村粮食产量低，好年景每人每年能分十几斤小麦就不错了，平时是吃不到白面的，只有过节时才吃回水饺，白面馒头。全年靠地瓜和少许杂粮糠菜为主。但是劳动強度却是相当大的。

因为那个年代全靠人力拉犁，拉耙，耕种田地，肩挑手推，送肥浇水。特别是春耕春种、夏收夏种、秋收冬种三个农忙季节，凌晨三四点钟出工，晚上星满天才收工。一天劳动十多个小时，十分辛苦劳累。

每天早上大家到仓库门口的晒场地集合，听队长派工，分配干活任务。开始时，队长给我派些轻点活干。后来我坚持和同等劳力一样，我想多挣点工分。我想多挣工分养家。当时全家七口人的口粮款靠父亲微薄的工资交纳，经常欠队里的口粮款，虽然乡亲们都不会说什么，但是欠钱心里不安。

非农忙时的农活，如锄地拔草，倒粪，点种插秧，喷洒农药及拾棉花我还能勉勉强強。最愁人的是麦收季节，当时家乡对小麦的收割方式，是最原始的办法，叫做拔麦子。这是连强壮的农家汉都打怵的重体力活儿。到了麦田每人六条垄，依次排开，一个挨一个弯着腰拔，一个撵一个向前拔，谁也顾不上说话。双手揽过一大把麦子掐住用劲拔出，然后把根部的土磕掉，连甩带磕弄得泥土四处乱飞，身上头上到处都是土，好像一个泥人。烈日下置身在麦浪中，累得腰酸背疼。汗水湿透了衣服，脸上留下了一层盐碱霜。手上的血疱，刺挠的麦芒，让我痛苦不堪。我时不时直起身子晃晃腰，看着离地头还很遥远的麦田，倍感头晕目眩。大部分人都到地头了，我才刚到地中间，心中也恨自己太无能，心情难免有些许黯淡。还好我的大姑陈志秀，大姐陈洪运，表姐王守彩，王守花，王守红都及时的向我伸出援助之手，迅速帮我拔完。拔麦子需要力气和耐性，即使有再好的体力，一天下来浑身也像散了架。始终在帮助我的姑姑姐姐们，为了我就更辛苦了。麦子拔完后挑的挑，推的推，拉的拉运到打麦场。那些年没有脱粒机，全是靠人工摔打脱粒，特别累人，每个人脸上只看到两个眼睛，全是灰，为了抢时间，赶天气好，有时要通宵达旦尽快把麦打好、扬清、晒干。

小麦收割后，几乎所有田地都秧上地瓜。地瓜是当时的主要口粮，所以队里一年大部分季节的农活都和地瓜有关。每年开春从畦地瓜种、烧地瓜炕、浇地瓜苗，扶地瓜沟、秧地瓜，锄地、薅草、红薯翻秧。秋末收获季节，刨地瓜、切地瓜干、晒地瓜干、每一步都不能少。

秧地瓜是将秧子插到垄上，一根秧苗浇一瓢水，一担水栽上十来根秧苗，那时候送水主要靠肩挑，从一里外的水塘里取水。我也曾尝试过挑水的活，结果得出两点体会来：一是左右摇摆厉害，二是肩膀快疼死了，真羡慕那些有一双不怕疼的铁肩膀的人了。我知道了担水真是项重量级的农活，我需要继续磨练。

刨红薯大忙季节到了，队里集中劳力，一块地一块地的集中消灭，像打仗一样搞歼灭战，我分的活是割红薯秧。手拿镰刀，倒卷帘”式地割法，倒退着卷成一个个大石磙似的模样，把红薯秧从土垅上割下来，刹时里面乳白色液体就流了出来，黏到手上就形成黑污斑，很难洗净。我知道地瓜秧也是宝，对此并讨厌反而心生喜欢。地瓜刨出后，队里在红薯地里按人口分好了地瓜堆，分完一家，生产队会计高喊着户主的名字和斤数，然后将写好名字的纸条压在地瓜堆上。

收工后田地里顿时成了沸腾的“战场”，家家都在忙着切瓜干，哂瓜干。劳力多的早早忙完了。我和母亲经常是要到深夜才能回家。

天气好阳光好时，岭地风大，瓜干很快晒好。

我最喜欢拾干好了的地瓜干，前面放一个箩筐，双手刷刷的拾起干地瓜干扔进去，听着脆脆的响声特别舒心。

经常拾地瓜干到半夜，然后装麻袋里一车一车推回家，岭地一般离家远，带着收获的喜悦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将瓜干运回家。

晒瓜干天气晴朗时还算省心。最怕碰到下雨天。有时睡前天气还很好，半夜就突然下雨了。被母亲叫醒后挎上篮子，披上一块塑料布，急速走出家门。街上奔走着去抢收瓜干的人们，人在喊叫，狗在狂吠，深夜的村子如此热闹。到了地里，我和母亲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灯光，两手飞快的划拉着已经半干的地瓜干，母亲在地上铺上塑料纸，把收集来的地瓜干堆在上面，又在瓜干外面围上塑料布，口中喃喃自语着：本来再有一天就干了，这半干的瓜干最怕雨淋了。看着母亲忧愁的目光，我也是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