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烟之道

胡扬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1968年9月到内蒙古突泉县宝石公社插队下乡,那时当地人普遍吸烟,但是不吸纸烟,人们认为纸烟金贵,逢重要场合才买给他人享用。</p><p class="ql-block">  1969年初,文革运动中清理阶级队伍,内蒙古出现肃反扩大化,一夜之间,公社革委会主任陈凤革、副主任王国春等领导班子成员,还有相互对立的群众派性组织头头,一锅端,都被打成“内人党”遭到逮捕关押。</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生产队嵇鸿武队长带我去公社,说是办事也不说办什么事,到公社后径直去供销社买了一盒纸烟。我还记得那盒纸烟是“红卫牌”,两角五分钱一盒,在当时这是当地最贵的纸烟。然后,到公社,找到“牛棚”——关押“牛鬼蛇神”的屋子。嵇队长与看守人寒喧了几句,就伸着脖子往屋里看,我也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屋里蹲满了人,陈凤革、王国春也蹲在那里,神色憔悴,心怀恐惧,满目迷茫。</p><p class="ql-block">  陈凤革主任对嵇鸿武队长有评价,说嵇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抗上”,遇到嵇顶牛的事,大队、公社真拿他没办法,但嵇当生产队长这么多年来,把宝龙四队变成全公社最富的队,胶轮大马车有四辆之多,队里储存粮在全公社各队里也是最多,为此几次想换掉他都换不了。</p><p class="ql-block">  王国春在派性组织眼里是陈凤革的对立面。几天前为了知青点的事,我中午把他堵在家里,还在他家蹭了一顿午饭。他对嵇鸿武似乎也没有什么褒赞。</p><p class="ql-block">  嵇队长从怀里掏出那盒纸烟,仔细地撕开封口,抽出一支,隔着门递给陈凤革;又掏出一支,递给王国春。然后,把那盒烟推给他们,转身走了。没有一句话。</p><p class="ql-block">  原来到公社是办这个事。</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肃然起敬。我觉得,从这个老农民身上,学到了如何做人。</p><p class="ql-block">  我跟在嵇队长的身后,感到自己的心与他更贴近了。</p><p class="ql-block">  当地人吸的是关东烟,这是一种旱烟叶子。我没有留意过家家户户吸的烟是自家种的还是买的。好的烟叶是品尝之物,也是人们的喜爱之物。</p><p class="ql-block">  插队下乡离家前,爸爸领我和姐姐看了一场革命样板戏,在剧院里遇到邻居程叔叔,他知道我要到内蒙突泉插队后,告诉我那个地方一年中有半年是冬天,1946年他曾在那里搞土改。我到屯里后,队里有个七十多岁的五保户司大爷,我和司大爷唠嗑时,司大爷说起四十年代当地的“砍挖”斗争,我就提起这位程叔叔问他知道不知道,司大爷说他记得当年工作队里有一个年青人小程,来来往往常在屯子里住,经常晚上他俩钻一个被窝。他不知道这个小程叫什么名字,但我觉得这个小程就是程叔叔。后来我回北京探亲,司大爷特地拿来两把金黄鲜亮的烟叶——这是他能拿出手的最好的礼物,让我带给“小程”,说“老司头问他好”。</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北京后,把这两把烟叶给程叔叔送去,他不记得老司头了,那时和他钻过同一个被窝的人太多。他动感情地谈起那个地方,像当地人那样把宝石公社一带称为宝石大沟、把学田公社一带称为肖塘地,我听着觉得亲切。他讲的有些事我在当地听说过,他谈到当年的土匪草上飞、小得色,当地人至今仍在传说。</p><p class="ql-block">  他已很久没抽过关东烟,兴致勃勃地翻找出一个大鼻子烟斗,揑下一块厚润焦黄的烟叶,放在手心里细细揉碎,填进烟斗里,吸一口,闷一会,缓缓地将烟从鼻子里喷出来。我也撕一张纸条巻了一支烟,吸一口,感到烟劲很冲。觉得他那个斯大林式的大鼻子烟斗很有风度,第二天我到王府井也买了一个,回来放在嘴上叼着。</p><p class="ql-block">  在知青中,许许多多小青年学会了吸烟,诱因有各种各样,其中一个诱因就是百无聊赖精神空虚。</p><p class="ql-block">  听说我回来了,发小好友小兵也从他下乡的地方回来与我见面,他也学会了吸烟。</p><p class="ql-block">  小兵从警察大老李那里偷偷借来七十多张唱片,我俩又到街上买了两盒唱针,躲进他家的一间屋里。</p><p class="ql-block">  这摞唱片都是文革运动中被批判为“封、资、修”货色没收的,堆放在我俩面前有一种神秘感。他爸爸的桌屉里有烟,我俩一边听唱片,一边吸烟。</p><p class="ql-block">  唱片的内容,竟都是我们喜欢的!</p><p class="ql-block">  候宝林的相声,《夜行记》、《醉酒》、......把我们带进笑声世界。</p><p class="ql-block">  歌剧《刘三姐》,又把我们引回随处传唱“只有山歌敬亲人”的大街小巷。</p><p class="ql-block">  有一张唱片的封面写着“王人美”,王人美是谁啊?好像不是名字,倒过来念,美人王,更不像名字,谁敢起这个名字啊!</p><p class="ql-block">  俞丽拿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有一种无形的感染力拨动着我们的心弦,征服了我们不懂音乐的耳朵,以后几天耳边总是回响此曲的旋律。</p><p class="ql-block">  我俩如痴如醉。在短暂的时间里,要把这些唱片都听完!都听够!要把饥饿的精神空间填饱!</p><p class="ql-block">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只是一张接一张、一遍又一遍地听唱片,一支接一支、一盒又一盒地吸烟。</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小兵的妹妹看我俩在屋里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过来敲门。我们不理睬她。她手脚并用推开门一看,满屋烟雾腾腾,浓烟滚滚,烟雾乘开门的瞬间顺着门框上方涌挤而出,把她吓了一跳,待她定睛看清时,气得一扭身跑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俩无心去管她,干脆把门插上。继续听,继续吸。结果,他妈妈下班回来,敲门,我们躲也没处躲,跑也跑不了,逮个正着。   </p><p class="ql-block">  但,那次阿姨什么也没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烟龄进入三十年时,戒烟了。烟头的暗红色火光虽然在面前消失,但轻烟缭绕中那些不时闪亮的过往岁月,依然时常縈绕在我的心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吸烟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 知青岁月:串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 知青岁月:东山坡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 知青岁月:烟之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 知青岁月:烟之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