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 Vancouver 疫情后第一次出游,飞到温哥华登船。飞机晚点两小时,老同学热情专程接送,但时间太紧,只能直奔邮轮码头,错过想念已久的港式美食。到得海滨,见港口建筑的白色帆顶依旧。屈指一算,上次来此已是14年前。 胡乱填《浣溪沙》一阕,开启连续七天的纪行。<br><br>又见名城帆港妍<br>方停疏雨岭云鲜<br>狮门桥外水连天<br><br>汽笛数声鸥起树<br>沧波万顷客凭舷<br>岛山次第夕阳前 6/19 At sea<br><br>邮轮一整天冒雨北行,露天的甲板风大得无法立足。右舷是海岸线,不时见到虎鲸巨大的背鳍冒出海面。 这艘邮轮名为Majestic Princess,有个正式的中文译名叫“盛世公主号”,很符合当下中国人的审美。查了下,果然号称是”全球首艘专为中国市场量身定制的国际化邮轮“。难怪船上所有标识都是中英双语,中文基本是简体字,偶尔也见到几个漏网的繁体字,主要为防疫提示。 姚明叶莉夫妇是该船的命名大使,船上还有姚明酒庄的专卖店。估计若非疫情,这船应该主要跑中国周边的航线。船上许多服务员都能说几句简单的中文,除了“你好“,还有”慢慢吃“之类。 也许由于疫情,邮轮上常见的各种表演基本取消。幸好有几场很好的关于环境和野生动物的演讲,美食依然精致。 6/20 Ketchikan<br><br>阿拉斯加人喜欢单用右手掌显示自己居住地的位置。右手掌背对人,拇指食指尽量张开,另三只手指弯曲。这三只手指加上手掌代表阿拉斯加州主体,食指代表阿留申群岛,拇指则代表东侧与加拿大接壤的狭长地带。本航次停泊的第一个港口Ketchikan,就位于拇指尖位置。 我1988年夏天参加一次科考航次,从阿留申群岛中部的荷兰港(Dutch Harbor)出发,在白令海峡转了30来天后回到荷兰港,对食指部分不陌生。2008年我们曾飞到anchorage,乘车游览Danali国家公园,还去过接近北极圈的Fairbanks,算是走过手掌部位。而通常被称为“锅把“(panhandle)的拇指部分,还是头一次到达。<br><br>镇子的常住 人口只有八千上下。繁花簇拥的小木屋分布在陡坡上,背后是壁立的山崖。青翠的杉林围着镇子,一条陡得吓人的路穿林而过,通向积雪的山峰。 岸上旅游路线极多,譬如参观图腾柱群、徒步冰川,水上运动等等,我们挑了个最轻松的——乘小船看野生动物。细雨中观赏美国国鸟白头海雕,还有石岛上的海豹、水中的鲸鱼,别有一番情趣。 6/21 Juneau<br><br>阿拉斯加的首府,是个因淘金和渔业发展起来的城镇。我们从码头出发,冒雨穿过礼品店林立的街道,经过整面墙画满原住民传说角色的市政厅,沿着上坡路走到州议会大厦,总共用了20分钟。 面积超过新疆的美国第一大州,首府人口却只有三万出头,其中政府雇员比例很大。1867年美国国务卿seaward斥资700万美元,向俄罗斯买下这片荒凉的苦寒之地,被骂得不可开交。不想三年后,此地发现金矿,淘金潮顿时兴起,创造出无数财富。州府前seaward的塑像若有知,恐怕哭笑不得。 提到淘金,难免想起杰克伦敦的小说、卓别林的电影,而更有趣的话题是阿拉斯加前州长Sarah Palin。她2008年代表共和党竞选副总统,被问起外交经验时说“从我家可以看到俄罗斯“。须知Juneau离俄罗斯最东端也超过2000公里,不知她眼力好到什么程度。不过Juneau离加拿大倒真近,直线也就几十公里。<br><br>议会大厦对过,就是两侧矗立图腾柱的市博物馆。据说当天有七艘大型邮轮停泊,游客超过一万四千,可能因为下雨,博物馆内几乎无人。看完一场介绍城市发展历史的纪录片,还跟热情的义工聊了一通,我们才慢慢踱回邮轮午餐。 当天恰逢夏至,日出到日落间超过18小时,我们选了黄昏观鲸。去小船码头的路上,意外见到四头黑熊在路边游逛。 我们乘船在海上兜了一个多小时,近观座头鲸喷水、露背鳍、晃尾巴,回到岸边已是下午8时许,太阳仍高挂。两头鲸鱼跟着小船回到码头,在船边不断露头摇尾,仿佛与游客道别。 6/22 Skagway<br><br>这个依旧保留淘金年代风貌的小镇平时人口大约只有一千,而每年的游客超过百万,足见其独特的魅力。码头正对面的天然大石壁,绘满各大邮轮公司、船运公司的徽标。仔细看,还有淘金年代酒吧的广告。 我们这次的航线,沿着内航道(inside passage)北行,左舷是一系列岛屿,右舷则是大陆海岸线。这一片冰天雪地陆上交通不便,飞机通航前人员物资全靠海运。位于内航道最北端的Skagway,成为通向育空河地区的重要枢纽。19世纪末建设的一条窄轨铁路,从Skagway出发,穿越名为White Pass的山口,进入加拿大的BC省,然后深入育空地区,全长110英里。 这条铁路1982年停运,改为观光线路,提供逆行百年的时空之旅,让游客略为体验当年淘金者的艰辛。观光列车由内燃机车牵引,沿着之字形的线路向高处行进,沿途穿过两条隧道。这一带雨量充沛,山脚下绿意盈盈,杂花生树。冰川融水在山谷奔流,并形成多处瀑布。 随着轨道向高处延申,积雪渐厚,流水和浮冰直逼到轨道旁。到达Carcross后,列车转回归路。另一侧山坡上有一条公路,还设有美国海关,提醒游人此处是美加边境。 6/23 Glacier Bay National Park<br><br>出于保护环境,冰河湾国家公园每天只允许两艘大型邮轮进入。可以说,大部分阿拉斯加邮轮都不进入冰河湾。筹划本次旅游之前,我们特地选了这条线,期望看到最精彩的景色。我们乘坐的船清晨6点抵达公园入口,国家公园巡警登船,指引邮轮沿着大致西北走向的狭长海湾前行。 这个长度超过100公里、平均深度约300米的巨大峡湾,我原以为是一万年前最后一次大冰期的产物,听了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一峡湾其实由三四百年前那次小冰期的巨大冰川刻蚀而成。这次小冰期从16世纪中叶开始,导致全球降温数百年。有学者认为,明朝后期中国北方农作物减产 、游牧民族被迫大规模南下,导致明朝灭亡,要归咎于小冰期。同时期欧洲也出现饥荒、人口减少等。记录显示,冰河湾的冰川在1750年达到极盛,然后慢慢退缩,形成峡湾。<br><br>环顾峡湾两岸,如同查看冰川地貌的百科全书。到处是山谷冰川和入海冰川,还有伴随的角峰、刃脊、冰斗、冰碛,陡立的石壁密布鲜明的冰川擦痕。东侧一条汊道,命名为Muir Inlet,纪念的是环保先驱John Muir。牧羊人出身的Muir,认为加州的Yosemite谷是冰川运动造成的,遭到当时哈佛地质教授Whitney嘲笑。Whitney等人认为,Yosemite因岩体塌陷形成谷地。Muir于是毅然北上,1892年抵达冰河湾,发现各种地貌都与Yosemite一一对应,证明Yosemite的主体地貌同样由冰川塑造而成,从而赢得这场论战 当天艳阳高照,海水湛蓝。游客纷纷用望远镜或者相机长镜头观看水上岸边的鲸鱼、海豚、水獭、棕熊、岩羊等动物。 西侧的Lamplugh冰川前段,高达数十米的冰墙直接入海,在阳光下蓝光荧荧。 从排水量14万吨的邮轮顶层甲板望去,冰川的长度很震撼,高度则不显著。可以望见,冰川前有不少小如蚂蚁的黑点。那是敢于步行逼近冰川的勇者,还有划着皮艇观光的游客。从他们的角度看,Lamplugh冰川想必高不见顶。 再往西的Johns Hopkins 汊道流出大大小小的浮冰,上面往往有海豹或海鸟。据介绍,汊道内有两万多头母海豹正在产子,邮轮于是继续北行,抵达冰河湾最北端的Margerie冰川。这一巨大冰川全长30余公里,从几座海拔四千多米雪峰夹峙的山谷向海平面推进,端面高度超过100米。 邮轮在Margerie冰川前停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离开。此时已是午餐时分,许多游客仍恋恋不舍,停留在甲板上继续观赏,确实是废寝忘餐。 6/24 College Fjord<br><br>海上航行的最后一天,观光重点还是冰川。前一天刚看过冰河湾国家公园的壮丽景色,游客难免担心今天的行程重复乏味。可是随船的博物学家Mark Harris强调,本次旅程一天比一天精彩,因此大家又充满期待。<div><br>邮轮向西北穿越岛屿密布的威廉王子湾,接近湾顶端时折向东北,进入大学峡湾。1899年由探险者发现的大学峡湾全长约38公里,两岸分布二十多条冰川,全部根据当时美国东海岸的知名大学命名,西北岸为女子学院,东南岸为男子学院,峡湾因此得名。</div> Fjord这个很有北欧味道的名词,随着旅游业兴旺,越来越为公众熟悉。回想起三十年前上动力地貌课,老师让每人选一种自己最感兴趣的地貌。我挑了fjord,一同上课的美国同学纷纷表示没听说过。作为重要冰川地貌单元的峡湾,既深又窄,两岸往往是高峻直立的基岩。因为不断得到冰川融水补充,峡湾内的海水通常温度和盐度都低,水动力结构也与一般的海湾、汊道有区别,展开说是个很有趣的话题。<div><br>船速不快,两岸的冰川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晶莹的冰雪连同水面倒影,构成令人难忘的画面。走马观花式的观望,也能看到峡湾内冰川不仅数量 多,而且类型不少。既有高悬半坡的山谷冰川、如扇面般展开的山麓冰川,也有直抵海面的入海冰川。</div> 须知冰川的主体,并非水结成的冰,而是层层积雪受压而成的冰川冰。降雪量较大的山区的特定等高线称为雪线,雪线以下融雪量大于降雪量,而雪线以上降雪量大于融雪量。海拔高于雪线的位置,底部积雪受压融化再结晶,变成粒雪(neve,firn),又逐渐排出空气重新结晶成冰川冰,受重力作用向低处移动。这个过程决定冰川冰水平方向分层明显,纵向的裂隙也多。 峡湾的顶端呈Y状,偏西一条名为哈佛,偏东一条名为耶鲁,规模都甚可观,不堕顶级名校的声威。黄昏前后邮轮停在浮冰密布的海面上,离冰川前端很近。 海面突然传来巨响,原来受太阳照射一天的冰川开始塌落,冰块激起阵阵波浪。冰川塌落的方式多姿多彩,有的如整堵墙崩塌,有的如巨柱倒落,还有的塌落后形成大洞,接下来碎冰从洞中泻出,最终洞顶轰然塌下。 将近一小时后,邮轮才缓缓离开。乘客们纷纷登上顶层甲板,与刚捞出来的一块浮冰合影,为此行留下纪念。 1988年夏天,我参与一次科考航次,在阿留申群岛中部的荷兰港准备出航时写过一首七律。三十四年过去了,景物虽不全同,但心情与感触无异。抄在这里,作为这组纪行的结尾:<br><br><div>白令波横岛链浮<br>冻云六月压行舟<br>桅边雪色明还定<br>岬顶潮音震复收<br>鹰影时旋冰斗暮<br>鲸群将别峡湾秋<br>斜阳中夜流连甚<br>如月清光照远游</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