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正是情窦初开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罗学蓬 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男大女们整天泡在一起,有些人之间,难免便有了亲热的举动。</p><p class="ql-block"> 我这个快满20岁的大小伙子,梦中也时常与“窈窕淑女”相会。我思恋的对像,是我从小学一直到中学的一位同班同学。情窦初开时,我便对她有了好感,进入中学后,她恰好坐在我前面一个位置,这好感便愈发地强烈,害得我常常痴望着她的背影,在脑海里里编织出许许多多我和她之间的美丽而激动人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向她表露爱慕之意哩,我们班上的一位男同学比我醒事还早,居然托我给这位女同学转交一封恋爱信。我当即向老师举报,弄得该同学瓜眉瓜眼,被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逐出教室,到办公室去闭门思过。</p><p class="ql-block"> 我和女同学同一天下乡,我到了长江南岸的龙门滩,她却去了长江北岸的油溪区三圣公社。半年后,我鼓足勇气,给她发出了我一生中的第一封求爱信。我告诉她,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希望能在春节放假回城时见她一面。</p><p class="ql-block"> 信发出,心中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盼到了国庆,疾如星火地赶回县城,却不敢主动去找她。她家就在我家对面的吉人巷里,两分钟就到了,可我以前从没去过她家,眼下“心怀鬼胎”,就更无勇气登门了。</p><p class="ql-block"> 无奈,便只好去大街上闲逛,以打发时光。</p><p class="ql-block"> 那是初春里一个极好的天,太阳灿烂得有些过份。节日里,知青们都回城了。几个老同学在衙门口见了面,便站在街边树荫下神吹。</p><p class="ql-block"> 正吹得起劲,倏地,我一眼便看见她了。我的心顿时狂跳如捣鼓,大胆地用目光迎着她。</p><p class="ql-block"> 她也看见我了,羞羞一个笑,赶紧偏过脸去,消消停停地从我面前走过。</p><p class="ql-block"> 仅一个笑,我就被陶醉了……那羞羞一笑,不就是她给我的最明确最明白的答复么!那一刻,我巳经感受到什么是幸福、甜蜜的滋味了!</p><p class="ql-block"> 我借口有事,撇下知青们,急步向她跟去。</p><p class="ql-block"> 她没回头,却知道我巳经在她身后了。</p><p class="ql-block"> “嗨,别跟这么拢,让人看见笑话。”</p><p class="ql-block"> “见个面,谈一谈嘛。”</p><p class="ql-block"> 她没吭声,紧张地四下看了看。我猛想起她的告诫,赶紧往后退了退,不即不离地跟在她身后。</p><p class="ql-block"> 接下去的情形,颇像地下工作者在敌占区秘密接头一样。</p><p class="ql-block"> 我说:“今晚去烈士陵园谈谈,行不行?”</p><p class="ql-block"> 她说:“我妈不准我晚上出门。”</p><p class="ql-block"> 我说:“你扯个谎嘛……哦,对了,就说跟几个女同学一路去看电影不行么?”</p><p class="ql-block"> 她想了想说:“要得嘛。”</p><p class="ql-block"> 我说:“那天黑后我在南安门外的环城马路上等你。”</p><p class="ql-block"> 天黑后,我在环城马路上等了不到10分钟,嘿,她果真来了!</p><p class="ql-block"> 烈士陵园匍匐在高高的武城山腰上,里面安葬着解放江津时牺牲的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每年清明,老师都会带着我们来扫墓,应当算是很熟悉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 可夜半更深,一男一女到陵园这种地方来约会,不单是生平第一次,也还是非常考验人勇气的。脚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走起来一路“叽叽咕咕”地响。突然,她轻轻趔趄了一下,她穿的白色连衣裙,我穿的无袖海魂衫,赤裸的手臂猝然相触,那零点几秒的身体接触,犹如正副电流碰击一样,在心中爆闪出一连串绚丽缤纷令人晕眩的火花……那一刻,我们彼此感到了对方身子的颤栗,但是,道德教化的作用促使我们谁也没有犹豫,即刻便分开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年轻人谈情说爱的绝好夜晚,一弯指甲般的月牙儿在苍蓝深邃的空中若隐若现地浮游,黑瓦鳞鳞的古老县城,在暗淡的月色下泛着青光的长江,以及烈士陵园那高大雄伟的牌坊,全都变得来迷朦绰约,让人看不真切。润浸的河风一阵阵漫涌上岸,把人吹得清清爽爽。</p><p class="ql-block"> 一晚上,我们几乎只谈生活不谈理想。我们的谈话甜蜜实在缺乏诗情画意和浪漫色彩。我问她生产队一个工分值多少钱?分配的粗粮多还是细粮多?自留地里都种了些啥蔬菜?我还貌恭实踞地告诉她,我在公社宣传队混得很是不错。她听了很惊讶,不相信,说我乱吹牛,以前学校搞文艺活动从没我的份,咋一下乡就变得多才多艺了?</p><p class="ql-block"> 我经不住激,自告奋勇地说:“你不信,我唱支歌给你听听。”</p><p class="ql-block"> 她说:“好呀,你要真唱得好,我就信。”</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就站起来,俯视着脚下的县城和远处的长江,高歌起来:“雄伟的喜马拉雅山呃,奔腾的雅鲁藏布江罗,山高水长情意深,毛主席的恩情唱不完……”我自我感觉发挥得比任何一场演出都好。</p><p class="ql-block"> 唱罢,她果然相信了,拍着手为我鼓掌。</p><p class="ql-block"> 我兴犹未尽,为了证明我真的多才多艺,而不是吹牛冲飞天壳子,紧跟着又来了几个王大春的舞蹈动作,“过门坎”、“剪式变身跳”,落地后倏地一个亮相,得意地问:“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她高兴得直嚷:“好,好,真没想到,你下乡后进步这么大!”</p><p class="ql-block"> 时间过得异乎寻常的快,不知不觉,月牙儿就斜了。</p><p class="ql-block"> 她站起身说:“该回家了,再晚,我妈要骂我了。”</p><p class="ql-block"> 一对少男少女在烈士陵园里呆了一个晚上,别说拥抱、接吻,连一个爱字的边儿都没敢沾。</p><p class="ql-block"> 回生产队之前,我们互赠了照片,都是四寸大头像,她那一张,端庄稳重,笑不露齿,我则头戴黄军帽,下颚微翘,小眼大睁,努力表现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英勇气概。大形像还过得去,但不能细看,细看,脸上就有破绽了。</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那年月的笔者</b></h3> <p class="ql-block"> 热恋中的情人,喝水也甜,老长的一段日子里,我和她隔河相望,鸿雁频传,充实而又愉快。</p><p class="ql-block"> 让我尤其高兴的是,一段时间里最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有了最好的结果:我女朋友的母亲接纳了我。</p><p class="ql-block"> 女朋友家与我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女人当政,户口簿上户主的意见,在家庭生活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p><p class="ql-block"> 文革后期,江津九七派因得驻军坚定支持,全面接管了江津的权力机构。伯母是一家大型工厂里的红总派,就因为她大字不识一个,出身纯洁,且性格泼辣大胆,具有很强的斗争性,就被众人推举为该厂红总派的头头,到了红总落马这步田地,自然大受打击,工厂甚至将她开除出厂,断了她的生计。女朋友是独生女儿,一家三口,就靠当搬运工人的父亲挣一点微薄的工资,聊以糊口。</p><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鞍子街,她家住在吉人巷,彼此相距不过百十步远近。她母亲表态同意接纳我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地在她家进出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和伯母一同去油溪区三圣公社看望她女儿。我和伯母坐火车到金刚沱,下车后走过一块平坦的大坝子,眼前巍巍然耸立起一座陡峭的高岩,站在岩脚下仰头望去,头上的草帽也会掉到地上。一级级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级的石梯坎,一直通向云遮雾罩之中的高岩顶上。</p><p class="ql-block"> 顶上,是一座过去有钱人用来防土匪的大宅院,大宅院面临南面的长江是刀辟斧凿般的绝壁,东、北、西三面是能够双马并排齐驱的高大坚固的城墙,墙内房舍连片,有池塘,有空坝,还有大块大块的良田熟土和果园。城门前,还有一株枝桠繁茂的千年老黄桷。</p><p class="ql-block"> 我和伯母一身大汗爬上岩顶,在黄桷树下休息了好一阵,我还进得院里,为伯母讨来一杯凉水解渴。坐在岸顶看脚下流向天际的浩荡长江,让我乍想起伟人的“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句。</p><p class="ql-block"> 那一次,我和伯母在她女儿处耍了两天。每天晚饭后,我与母女俩坐在洒着淡淡月辉的院坝上,摇着大蒲扇,像一家人似的摆着龙门阵,那真是很温馨,很甜美,太值得我珍惜的时段。</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1972年,我倾心热爱的姑娘把我抛弃了。她母亲——那位根正苗红苦大仇深的老工人——当初落难时勉强接受了我,可是,一旦她孤军奋战取得胜利,重新回到工厂上班后,她那工人阶级的优越感马上又恢复了,坚决反对女儿继续和我保持恋爱关系。她振振有辞地教训女儿:“姓罗的老汉是个剥削工人血汗的资本家,你是光荣的工人阶级的后代,李玉和智斗鸠山那场戏里不是说过,两股道上的车,咋也不会跑到一起。”</p><p class="ql-block"> 女朋友开初很坚定,一心想和我“跑到一起”。在她妈妈竭力反对的时候,她向我表示了她的痛苦,也把她妈妈反对的理由告诉了我。我说,其它啥事都好办,唯有你妈反对这事,没办法,你妈这人,太霸道了。她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向她屈服的。</p><p class="ql-block"> 我对女朋友的态度深信不疑。</p><p class="ql-block"> 不料,这年夏天,当女朋友刚刚接到江津县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去学校报到,便给我来了一封信。那是一封无字的信,信封里,仅装着当初我送她的那一张头戴黄军帽的大头像。</p><p class="ql-block"> 我始而痛苦不堪,继而勃然大怒,当即也将她送我的大头像寄还给她。同样无信。</p><p class="ql-block"> 我把像片翻过来,在她后脑勺上重重写到:一个工人阶级的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资本家的崽子呢——你母亲和李玉和说得对,你和我,毕竟是两股道上的车,跑不到一起。</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十年后同学会,男女主角均在其间。</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