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77年高考的日子

一汪清水

今年是1977年恢复高考四十五年，而我，就是那次高考的亲历者。现在疫情在家闲来无事，感觉有必要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与同辈和后辈分享，也算是留下一个纪念。 第一篇备考 重温这段历史，多有感触。那时我在济南市林场的浆水泉林区，当时的工作就是春季造林，秋季修枝，平时看山护林。 　　 这是1976年底获得济南市园林系统先进生产者，在林场场部门口给拍的“指点江山”照片。 　　1977年的高考很特别，因为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高考，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得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时比正式公布要早几天，这可能是在文化知识阶层传播比较快，比较敏感。因为我母亲在山东省化工研究所工作，是她回来告诉我可以提早做准备。 　　有诗为证，虽然里面内容还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也算是有据可查。 　　别说，看内容即是当时的进步青年，又有一番豪情壮志。存此理想久矣，而今可否如愿？ 　　后来经查阅资料国务院文件国发[1977]112号文件《批转教育部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是1977年10月12日发布的。 　　接下来的备考实际上没有一点头绪，一是恢复高考还没有正式公布，只能悄悄地，不要“打枪滴”找本书先看着。根本就没有复习资料，手头上只有一本四年制中学最后学年的数学课本。幸好我兼职着林区会计、事务长，与林区负责人崔师傅共用一间大屋作为办公室兼宿舍，这样在夜深人静时可以偷偷地复习一下。尽管这样隐秘，还是被林区一哥们儿发现了！“好呀，原来你也想跑！”因我是林区的团支部书记，响应号召口头上还要“扎根林场干革命”，那个年代要经常“狠斗私心一闪念”的，所以复习的事一时半会不敢公开。现在说起来年轻人根本就不理解，但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 　　其实林区的弟兄们还是支持我考大学的，既然有机会谁不争取呢？大个子家住山大宿舍，帮我搞到一本油印的数学复习资料，还有一本文革前历年的高考试题。拿到试题一看方知道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里面的题不光是不会做，根本就没见过。想想我的四年中学都学了啥，学制缩短了两年，中间还学工、学农、学军，还有各种大批判运动等等，真正用于学习的时间可能就是最后一年，72年邓公上台抓了一下，看到一定的考试希望，哪知73年张铁生一张白卷成为反潮流英雄，大学考试又变成推荐了！中学毕业（号称72届）后在家待业闲着无事也补习了一下代数，自我感觉还不错。可现在看来差远了，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这哪是复习啊！分明是补习学习。 　　各大媒体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是10月21日，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进行，备考时间一下子变得非常紧迫。此时林区内除我以外的那几个哥们儿都被调到龙洞林区搞会战了！此前也断断续续地调走了一些人。看来我没有被调去搞会战可能和我兼任会计、事务长有关。但那时复习备考是不脱产的，白天还要带几个临时工上山修枝，已经严重感觉到时间不够用。这时我找到林区负责人崔师傅，坦白我要考大学，要求去看山护林，还能争取点空闲时间。崔师傅爽快答应了，还嘱咐我好好考为林场增光。要不我这辈子经常遇到好人呢！第二天便手提一根白拉杆，带着林区的纯种狼狗小八上了平顶山，找个树荫下坐着看书，旁边有小八陪着，警惕地观望四周。别说现在想想好激动啊！77级的说起来，每人都有一段不可复制的备考经历。 　　持续几天，白天上山看书，晚上挑灯夜读，最苦恼的是缺少参考书也缺少交流，只能制定一个粗略的学习计划。忽一日听说济南五中某天下午办高考辅导班讲题，历届校友都可以去听，那时听课都是免费的，老师讲课也是免费的。这可是好机会啊！中午吃过饭便骑自行车下山了，到了辅导班教室门前，里面已经座无虚席，无奈找到以前的班主任王老师，借了一把椅子放到教室靠门的地方，感觉待遇还挺高的，哈！这时老师正在讲文革前的高考试题，其中有一个用一元二次方程求极值的应用题让我茅塞顿开啊！前几天看到一个这样的题，根本不知如何解，原来是这样，真是闻所未闻，看来我以前学的差距太大了！这样的辅导课虽然只上了一次，却也是受益匪浅。 　　再一日，听说我们宿舍院里一位胡老师是中学物理老师，说不定有过去的老高中教材，边去求借。别说胡老师还真有一本老高三的物理教辅书，可是此书非常热门，已有好多人求借了！后看在胡老师夫人和我母亲是老同事的面上借我三天，三天到期必须奉还，我连连答应。回去后根本来不及看，就是拼命抄题，有些关于电学、光学的也无暇顾及，因没学过还是优先补习力学、运动学之类的。三天时间也不是脱产，只能有限地抄一些题待日后慢慢求解，这已经很感谢了！ 　　临近考试的时候，林场给我们考生放了三天假，可以回家复习备考了！77年高考填报志愿和现在不同，可能也是唯一吧！就是在考试之前报志愿，看着报纸上的报考院校，两眼一抹黑，既不知道自己将要考成啥样，也不知这些学校的招考分数，怎么报啊？一开始自认为数学复习的还不错，想报山大数学系，我爸爸看了说，你们这届学生底子太差，还是报工科吧！我才知道还有理科和工科之分。对呀！理科是搞基础研究的或者教学，显然非我所长。而工科将来到车间里和工人一起为国家创造财富才是我想要的。感觉自己对力学比较感兴趣，就想报机械类的学校，就点了哈工大和南京工学院。我爸看了又摇摇头，说你短时间复习不是很充分，又达不到老高中水平，还是报考本省院校好一些。我看了看山东省的招生院校，只有山东工学院、华东石油学院、山东化工学院有机械类专业，于是就填报了这三所院校。按规定，第四志愿要填“服从分配”的，我想了想没敢填，我怕把我分配到不擅长的师范类学校，大不了半年后参加78年的考试，那时复习就充分了！ 第二篇考试 山东省1977年的高考时间是在12月9日-12月10日这两天。我们林场场部在济南市市中区，所以我们的考点设在位于市中区的省实验中学（那时叫济南二十二中学，是文革期间改的），还是挺幸运的，离家不远，中午还能回家休息。我提前一天去看了考场，这是统一规定，避免考试时找不到地方。 　　12月9日上午我骑上自行车，带着一块夹纸板、两支钢笔前往考场。步入考场大门时感觉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终于有机会参加高考了！虽然复习不是很充分，就算是为78年高考热身一下吧！ 　　这两张照片是下载网络的，我们那时哪有条件拍照啊！ 　　上午理科的考试科目好像是政治，基本都是问答题，我对这种死记硬背的题不太擅长。好在有一道十一大基本路线的题事先背了一下押对了！其它的只能蒙着答，估计得分不高。下午考语文，理科只做一篇作文“难忘的一天”。我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哪天难忘呢？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靠编造肯定写不通顺。我想起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林场组织全体知青自带干粮在千佛山脚下挖管子的义务劳动，干的热火朝天，挺难忘的，就它了！回忆起来历历在目，在草稿纸上一气呵成。有位监考老师在我身后站了好大一会儿，不知是欣赏我的文笔还是惋惜我没选对日子呢？然后在答卷上工工整整誊写了一遍，为了给阅卷老师留下好印象。第一天的考试结束，基本就这水平了，看明天的重头戏数理化吧！ 　　上午考数学，这是复习花费时间最多的科目，本想考的好一点，多拿点分。不成想考前明确要求草稿纸要和卷子一起上交，我以前考试在草稿纸上就是划拉一下，进行计算用。现在要求上交，我也把草稿纸当成答卷了！工工整整地列式子，做完后再往答卷上誊写，这样就耽误不少时间。尤其是一道立体几何题计算量挺大，老是怀疑式子有问题，越算越复杂，这样造成答卷上誊写算式的时间已经严重不够，后面还有两个大题呢！干脆就直接把算出的答案写到试卷上，寄希望阅卷老师能看草稿纸吧！最后面那道题是求极值的，本来考虑周全是可以做的，但因已快到交卷时间了！只得充忙列了式子都来不及带入数字计算就匆匆交卷，真是懊恼透了！ 　　下午考理化，物理题看着发蒙，没学过没补习的电学竟然占了两个大题，那个晶体管电路的只认识三个极，还是以前看别人装半导体收音机记住的，原理根本就不知道。其它的理化题也是能答既答，不会的也没办法。寄予很大希望的数理化就这样考完了！ 　　考完后回家别人问起来一概说考得不好。可总有好事之人说谁谁谁考的不错，好像只有我考的最差。晚上睡觉像过电一样进行了复盘，感到头脑特别清晰。主要还是数学考砸了！最后那道求极值的题也没有列对方程，慌乱之中把一群猪放到一个圈里了！政治、数理化三科估分都不高，作文若是碰到好的阅卷老师可能高一点。 　　第二天妈妈回来说，这次考试不光看答案，如果式子列对了，即使计算错了也给分。我说问题是我有的题在卷子上只有答案，式子在草稿纸上呢！谁知爸爸在旁边听到勃然大怒，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说有你这样考试的吗？答卷上竟然不写算式，我要是阅卷老师即使答案对了也不给你分，谁知道你是不是抄来的？他生气不是因为我考的不好，真要不会也就算了，而是答题方式太不能容忍。实际上我出考场就已经认识到了，只是没敢说而已。现在搞的心情非常沮丧，两人都没怎么吃饭。老爸直接就下结论，你今年肯定没戏了！赶紧准备准备78年再考吧！ 第三篇等待 说是等待，实际上已马不停蹄地转入了1978年的备考，丝毫不敢懈怠，已经过去的考试就当是为78年高考热身了！这时已经搞到了一套济南二十二中（现省实验中学）的高考复习资料，挺详细的。有这小半年时间，比77年高考复习时间充裕多了，还可以把一些短板补上，没准可以报考更好的大学，我还是向往哈工大和南工。为此还专门制定了78年上半年的学习计划。 　　这个本子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的学习计划。 　　上面的落款是1978年元月五日，实际上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上班后就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复习。78年高考是全国统一试卷，增加了英语科目，我还要跟广播学习英语。有时在林区食堂兼任厨师，就一边揉馒头一边看数学题，照样蒸两笼馒头，不亦乐乎啊！ 　　忽一日，听说已经开始发放查体通知书了，4科平均55分就可以查体。这给我燃起一线希望，看来头一年考的都不怎么样，我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这么想着，就找个借口去场部办事顺便打听一下。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了场部的薛技术员，正经八百的林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此时他正推着自行车往上走，看到我说，正好呀，我这给你送体检通知书呢！看看，想什么来什么，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净碰上好人了。 　　查体的医院是济南市市中区医院，非常顺利，各项指标都正常，这下让我信心倍增啊！距离上大学之路又前进了一步。由此对78年的备考也稍稍放松了一下，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呢，哈！ 第四篇录取 记得是一个星期天（后经考证是1978年2月19日）的下午，场部分管组织人事、也是我们青年头的家友来到我家，说是接到市中区招办一个电话，让他星期一上午去拿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没说是谁。这下让我忐忑了！据说这次林场考生有两个查体的，一个是我理科，还有一个是其他林区的文科，应该各占50%，他说我的可能性大一些，那位平时没见显山露水，但不见通知书什么都难说。我说星期一上午我去场部电话机前侯着，你拿了通知书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管是谁。你看我这辈子净遇好人了，都对我有恩。 那一晚我真是辗转难眠啊！离大学梦还有一步之遥，走过去就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77级，过不去是不是78级也说不定，各种因素太多了！那时候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1978年2月20日星期一，我一上班便来到了林场场部，在唯一的一部外线电话旁待着，大约9点左右家友的电话打过来，是我，被华东石油学院化工机械专业录取。哦，怪不得山工没见着我的档案呢！华东石油学院是77年的88所重点院校，在山工之前就录取了！看来我的分还不低，又碰到好阅卷老师了哈！当时真是欣喜若狂啊！马上打电话报告父母与之分享喜悦之情。 　　这是至今还保留的一份《华东石油学院新生入学注意事项》，报到时间是1978年3月10日至11日2天。 　　再往后就是按林场场部张总会计的要求办理林区账目交接手续。赶紧回到林区对林区食堂账目进行盘点，当然有林区负责人崔师傅在场监督。把所有账本拿到场部交张总会计核对，最后比我接手账目时结余25元钱，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没亏还有盈余。我当即要求把这25元钱拿走到林区吃结余，也顺便与林友告别。张总会计对我的评价是，浆水泉林区唯一账目交接这么清楚的会计。有此评价足矣！ 当即返回林区，在路上买了一瓶景芝白干、一瓶兰陵大曲，花了3元多，那时候的钱挺经花的。然后把剩下的钱交给林区负责买菜的临时工复员军人小袁，让他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弄点肉菜啥的中午搞一桌，共同庆祝一下，远在龙洞林区的林友哥们儿就没法到场了！ 　　在即将分别的日子里，与林区林友们合影于黑虎泉畔。 　　与林场的青年头家友合影。 　　这是1978年2月26日（星期天）与林场各林区的青年头合影于我家宿舍院的大门口。 　　与林友一起去了大明湖畔。 　　在一起度过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相处之中的情谊却没齿难忘。 　　临行前还有感赋诗一首，聊表一番感慨。 　　留下一张青春靓照，作为将来人生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