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之滨，——疫间“重游北京”摄影随笔，之四十

戴占军

那是去年初冬时分。疫情不甚紧张，各地防控尚未跟风加码，景点也只是施行限流、预约制。 对摄影人来说，这是个好制度，景区里人少，可以打着滚儿拍！ 赶在大风落叶之前，我去到怀柔那座著名的岛——雁栖岛上。光线和镜头畸变的作用，魅影憧憧的。 　　雁栖岛原来是雁栖湖畔一座普通的荒岛，后来因为办会，一举成名。 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用于开会的主会堂及其配套建筑。下图第三张，即那座著名的、据说一天也没住过的别墅。 　　记得大约二十年前，我和中学同学到此一游。那时雁栖湖还叫北台上水库，库区随便游走，岛上随便玩——当然荒凉得也没甚可玩。 如今可不一样了。上岛，不仅得预约买票，还得有朝圣的心！ 　　主会场大堂坐北朝南，长长的神道似的石砖路两侧，是宽大得无与伦比的广场绿地，对面则为假山水景树林和遥相呼应的雁栖宝塔。造景绝对一流！ 据说，建筑风格突出了汉风唐韵，以彰显万邦来朝的大国范儿。 确实有这效果，官气蓬勃，皇派十足的。 　　主会场我没进去，我对它南边的山水树木更感兴趣，尽管它是“假的”——人造景观。 比起硕大的官帽似的建筑，那些在午后斜阳里轻轻摇曳的小草，以及不知从哪儿挖来攫为己有的老树，更让我兴致盎然。 　　或问：一块竖立的石头，与一座耸立的宝塔；或者一枝芦苇残荷，与一坨楼堂馆所等等，究竟有多少差别？ 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在货币价值上，绝对是云泥不可相比。 然而在审美上，最起码是可以等量齐观的吧？当然，如果太湖石上在再晾上一双园丁的臭鞋贝儿，拍出来就更有“味道”了。 　　雁栖湖的前身是北台上水库。据说，当年为了搞旅游开发，考虑到“水库”太俗，缺乏想象力，于是摇身一变，改成现在的名字。而原有的“北台上水库”，却早已被人遗忘。 改名之后，这汪好水时来运转。更没想到的是，凭着一个会议，雁栖湖上雁栖岛，一把就弄了个大的，彻底脱胎换骨，成为著名观光朝圣之地。 　　其实“改名转运”，是世人常用的方法。 比如，假冒伪劣商品被查抄了，换个名字接着卖；楼盘销售不好，换个名字，辅以编故事、造假象，果然扭转颓势；或者男贼在网上骗财，为了勾搭大头饿鬼上钩，自然不能用本名自称，而要换个好听的女性花名，这样才便于开展工作。 当然叫“翠花”、“春妮”、“小娜”什么的，太没时代气息。现在的女名，都得富含“白富美”的底蕴，这样才能一勾一个准儿！ 我没忍住，我也改过名字的，还好不是为了做贼！ 　　我的户籍名，是“戴占军”。但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使用的是“戴战军”。包括我大学的学籍名，我出版发表的作品署名，以及我的部分档案、专业职称证书等等，使用的都是“戴战军”。 这个名字，是文革的产物，后来又用作笔名，久而久之，真名倒成了躺在户口簿里的摆设。 直到十几年前，在宁波阿育王寺遇到释加有圆法师，我的名字才拨乱反正，并再度拥有了一个新名字。 　　我和有圆法师，颇有缘分。可惜我六根不净，组织上又不允许，我才没有追随他遁入空门。 我们报社有个资深一版大编，党员，著名学府毕业，曾任副处职务，突然不知去向。多日之后，出现在某座名山寺庙中，出家当了和尚。 据说，如今这位仁兄已在业内小有名气，地位仅次于住持，出任寺院的“知客”兼“书记”，比在报社时职位提高了好几个档次，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了！ 　　知客、书记，同属“丛林八大执事”职称。 在佛教寺庙中，和尚也有严格的等级。起初，总体上分为下座、中座、上座。依据戒腊年限长短来区分，所谓“戒腊”又写做“戒蜡”，是指剃度受戒以来时间，10年以下的为下座，10年至20年的为中座，20年以上的尊为上座。上座是寺庙的统治管理者，地位最高。 这与俗世开会排座次是一个意思。在主席台上的是“上座”；在台下前排就坐并且有桌签的是“中座”；坐在后排一大片跟着起哄的，自然就是“下座”了。 　　后来到隋唐时期，寺庙的体制改革进入深水区，全面打破了原有的变相大锅饭、铁饭碗、终身制，实行三年或五年一任的选举制度。从上座中推选德高望重者，出任一寺之主，称为“方丈”，又称“住持”。下设八大执事，由方丈提名加民主选举产生，分别负责日常相关管理工作。 这八大执事分别是：监院——库房负责人，相当于内务部长；知客——客堂负责人，相当于外事、宣传部长；僧值——即纠察，相当于警察总长；维那——寺院监察，相当于纪检委主任；典座——斋堂负责人，相当于食堂管理主任；寮元——云水堂负责人，相当于进修培训学院院长；衣钵——方丈堂负责人，相当于办公厅主任；书记——掌管簿记案牍、文翰书写之事，相当于方丈的贴身大秘。 你看看，真是“五大班子”齐全，不用创新，照搬过来，无论是开个大会还是办项事业，够用了。 　　而我报那位资深一版大编，遁入佛门后能很快升任“知客”、“书记”等要职，绝非偶然。这证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证明这家寺院的领导开明慧目，知人善任，不拘一格降人才。让传媒出身的人负责宣传、外事、秘书等工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第二，证明拥有一技之长很重要。如果没有经过俺们国字头大报一版的历练，他怎能这么快就走上领导岗位？恐怕还要在“下座”煎熬许久呢！ 我和这位过去的一版大编，如今的知客、书记，目前依然偶有联系。看他在微信中谈经论道，娓娓侃侃，犹如金风玉露拂面而来，把我羡慕嫉妒得不行！ 　　我报一版大编的事迹，也曾一度打动了我的心，考虑一不做二不休，追随释迦有圆法师出家吧。 以我与法师的缘分和交情，加上我在报社副总编位置上30多年一动不动的历练，在寺院里混个知客、维那、书记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吧？他一版编辑都能当“执事”，我就不能在佛门净土捞个一官半职？反正我在尘世的职位近四十年未动，估计干到死也就这样了。 后来，反反复复斟酌，最终还是放弃了出家的打算。俗家虽然有各种不如意，但牵扯太多呀！一旦皈依佛家，不能吃荤腥是个大问题，另外这爹妈亲友、老婆孩子，还有那什么什么的一大堆，实在是放不下呀！ 　　释迦有圆法师是宁海广德寺住持。广德寺僧人制作的年糕特别有名。法师还曾给我邮寄春节年糕，并送我讲经释法书籍。 年糕好吃极了，书我也看了，只是念经不是我强项。感觉自己是心中有佛，而肉身入寺当和尚，确实有点儿困难，所以…… 所以有圆法师给我起的法名“中荣”，我是拜领了，而且一直暗用迄今；只是吃斋念佛，在我确实是要了亲命！有首歌咋唱来的？对，“没有你我们不能活”；而我是——没有肉我不能活！ 　　有圆法师看我不上道儿，并没有嫌弃我，依然对我关怀备至。法师说，“战军”这个名字太过刚武，还是换回原来的“占军”比较好。 我依法师之言，改回“戴占军”，并启用法名“中荣”，果然大见成效。欲望平息，诸事向好，脾气小了，人也变得心宽体胖起来。待到一把大胡子生成，谢顶如同剃度，愈发仙风道骨、禅韵天成了！ 总之将退休那两年，我像突然换了一个人。在单位最终没有发生把哪个孙子扔到楼下去的恶性事件，其实是有原因的。 特别是我能在“鬼魅之滨”悠哉游哉，镇住鬼魅之气，概因有圆大师为我改名，从而获得佛道精神佐佑。 所以，改名有时的确很管用，包括“北台上水库”改成“雁栖湖”。 　　可见我说我颇有佛缘儿，不是乱吹。 守德修身，向善而善，不与恶伍，不与人争，总之是没有错的。当然这和换不换名字，其实也没甚关系。无德宵小，换一百回名字也是找啐！ 当然名字也不能乱改胡起，也要讲究个天地人三和。 比如人家这座水库，改叫“雁栖湖”，也是有原因的。水库上游的河道，当地百姓称为“雁栖河”，水库因河而名，改为“雁栖湖”，一点毛病都没有。果然这一改，也就改出了一派好风水！ 　　如今，雁栖岛上的会址，不仅是一笔价格不菲的不动产，更是一笔重要的政治资产。 这个曾经的荒岛，已成为把会展当作经济支柱的怀柔新地标。 雁栖岛建设项目总面积约65公顷，总建面18万平米，包括了国际会议中心、酒店、雁栖塔以及十二栋国宾别墅等等。可惜，别墅区不对外开放，无从领略其宣传品中所言的“奢华飞扬”。 　　岛上，还有一片“伙伴林”，是当年开会时种下的。如今，数年过去，“伙伴林”的树木都长得不错。可惜，一些个种树的伙伴们，如今已经反目成仇，打成了“热窑”！ 所以，再漂亮也没有用。历史证明，多少耀世的繁华，最终不过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