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玩过的游戏（秋季篇）

柔软的硬币

　　北方的夏天总是太短，还没等恍惚过劲来，秋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闯进来了。没办法，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就是人生啊！

作为林场的孩子，秋天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和父母一起去摘苹果。这在城市孩子眼里，是何等幸福而又浪漫的事！可在我们眼里，这件事无比痛苦。苹果树很高啊，大人们很快便把低处的苹果摘完了，那高处的呢？搬梯子很费劲，松软的沙土又立不稳，况且枝头的苹果依然够不着。于是，我们这些瘦弱的孩子就成了最好的摘苹果工具。我们披上“战袍”——一种带兜的宽大围裙，裙边翻起来，拴上带子，系在脖子上。我们爬上去，细嫩的枝条还可以支撑我们的体重，我们摘下苹果，放到围裙里，满了就爬下来，把苹果放到筐里，接着继续攀爬。没有奖励，我们只是给父母帮忙，因为大人们有任务，谁家有孩子便可以早点完成。

这算不上游戏，更像是苦力活，不过孩子们依然会创造出乐趣来。因为是公家的苹果，所以我们会趁领导们不注意（其实人家是假装看不见），把苹果刨个坑埋起来。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这片果树摘完了，也就没人管了。我们便回来，按记号把埋好的苹果取出来，每天弄一书包，去镇上换糖果和瓜子，收获颇丰。偶尔路过村里的菜地，换一些萝卜青菜回家，会被父母夸懂事。没办法，贫穷的日子里，温饱才是最大的问题。

埋苹果的地方多了，也往往有记不住的地方，反正是公家的，忘了就忘了。第二年春天翻整果园的时候，果树下经常会挖出一大堆状如牛粪的黑坨坨，不用问，都是被遗忘的苹果。后来，果园被分割承包了，成了私人家的东西，就不再有此类事件。毕竟，公私分明嘛！

　　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学业压力，小学原本是在附近的村子里读。后来因为场领导与村里交恶，便被撵了回来，场里没了办法，只要临时搭建了一所子弟小学，两个年级两个班，17个孩子，找了两个干不了活儿的工人做老师。上课念书写作业，都成了狗屁。于是，游戏占据了我们大多数时间。林场的孩子，自然就地取材，拉叶梗就成了秋天最为常见的游戏。

叶梗这东西，春夏之际没法玩，太嫩，一拉就断，必须是秋天，叶子发黄的时候才有韧劲。还必须是大叶杨的叶梗，又粗又长，更有甚者，把叶梗放到鞋垫下面，捂个几天才拿出来，据说更加结实。放学以后，我们都不急着回家，反正大人也不知道几点才回来。路上到处都是杨树，落叶金黄，小路像极了埃及艳后的黄金地毯。我们无暇顾及如此美好的景色，眼似铜铃，紧盯每一棵树下，寻找自己的终极“武器”，以便在第二天的决战中获胜。其实，赢了又如何呢，无非是把臭烘烘的叶梗供在文具盒里，过几天就干了扔掉，满足的是那份天真的童心。

　　秋天的高粱熟了，玉米也摘完了，高粱杆和玉米杆就成了最好的玩具。晒干的杆子，把皮轻轻撕下来，杆瓤洁白酥松，皮是干的，有韧性，可以用来连接杆瓤，做成各种形状。孩子们乐此不疲，现在想起来，这可真是培养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的最好的游戏。不花一分钱，坐在炕头，一把小刀，一把剪子就可以玩上一整天。做好的成果，就会拿出去互相比较，大人们也饶有兴趣，参与其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非是夸赞谁家孩子聪明手巧。其实大人们也很无聊，他们本来也想参与进来，只是碍于面子，只好拿孩子们来寄托自己的玩性了。

　　火柴枪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游戏圈的宁静。这可是高档次的玩具，铅丝有的是，皮筋也有，可自行车链条就不好找了。自行车本就是那个时代的贵重物品，谁家会把链条拆了给孩子们做玩具呢？除了修自行车的，根本无法寻得。不过好在林场的孩子有的是免费的苹果，用书包装满，偷偷去镇上，去和修自行车的老大爷换。大爷赚钱不容易，自然不会花钱去买苹果，一书包苹果换两节链条，划算得很。

于是，有了材料的我们开始动手做“武器”，做好了便去拿家里的火柴做“弹药”。那个年代，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也是金贵的，大人们看得紧，发现少了许多，便会责骂呵斥。可是，孩子们哪里怕了这个，玩儿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于是，大人们前脚骂，后脚院子里就是“啪啪”的枪声，哪怕回去挨一顿揍呢！

　　火柴总不能天天“啪啪”，否则家里不能生火做饭也是麻烦。于是，央求大人去场子里弄点粗铁条，弯一个铁环去滚就是很要紧的事情。铁环弯好了，自己用铅丝弯几个小铁圈，套在铁环上，滚起来的时候哗啦哗啦响，煞是好听。老师不让带到学校里，我们只能在放学回家后，把铁环拿到马路上去滚。那时候，马路上基本没有车，家长也意识不到什么叫危险，任由孩子们瞎玩儿。我们滚着滚着就跑远了，往往夜幕降临之时才想起回家，挨揍也是常事，谁没挨过揍呢？没挨过揍才是稀奇事。

　　大人们抽过的纸烟盒子，是上等的藏品。心眼多的孩子，会收藏烟盒，长大后真有那有心的，拿了许多收藏的烟盒出来，手紧的时候可以换零花钱。我爸不抽烟不喝酒，我也没个收藏的渠道，偶尔捡到一两个烟盒，也是拿来折了三角，去和大家“打三角”。我手艺极臭，没怎么赢过，输了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连个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我就不和他们打三角了，去把旧的作业本撕了，叠“元宝”玩，可依然是负多胜少，臭不可闻。

　　不过，力不可胜，不等于就没有强项。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以智取胜。秋天，蜂蜜是最好的吃物，花钱买是不可能的。林场里有的是蜂窝，每年春夏，有许多养蜂人回来这里采蜜，总会有向往自由的蜜蜂不肯归巢，偷偷在野外或是某处墙角自立门户。秋天的时候，拳头大小的蜂巢多的是，挂在树头或是依在墙角。浓稠的蜂蜜，酥脆的蜂盘，真是好东西，至于危险和疼痛，都是小意思。找两根长树枝，用铁丝拧紧了，颤巍巍的，把头用衣服包了，在秋雨霏霏的时候去捅蜂窝，成功率极高。当然，免不了有勇敢的蜜蜂穿过雨幕前来报复，鼻青脸肿也是常事。嘴巴是甜了，这些许疼痛，当然是可以忍受的。

　　古人有很多美化秋天的诗文，后来读书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没有认同感。秋风起，树叶落，等待我们的又将是漫长的寒冬，穷人家的孩子，都知道最苦难的日子就要来了，诗意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