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菜团子与铲地》(上)</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不到的年龄,正是能吃能睡长身体的年龄,也是风华正茂、无忧无虑的美好年华。</p><p class="ql-block"> 1970年的初夏,我们集体户的天津知青正值此青春妙龄。</p><p class="ql-block"> 离开城市快两年了,初到边疆的豪情壮志被现实生活一点点代替。每天出工劳动,努力地在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心中也不曾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阶级兄弟”。除此之外,想得最多、最实际的问题是:如何填饱肚皮。因为,国家停供口粮,靠父母接济不现实、也没有道理。缺粮少油的日子不好过,饿肚子的滋味更是难以承受、且不易糊弄。田间劳作实在是辛苦,“阶级兄弟”的那件事离我们又太远,所以,最要紧、最现实的问题是:自己先“解放”自己。</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青年点已经离开生产队部大院,搬进屯东头的三间土坯房居住。</p><p class="ql-block"> 房前有块儿空地,栓根铁丝正好晾衣服。边上码了垛柴草,那是我们全体“愣头青”在寒冷的初冬,跟着马车(时坐、时跑,不然人会冻僵,还有车翻人毁的危险。)翻山越岭、百里迢迢拼了小命砍来的。堆儿虽然不大,也码垛的不怎么整齐,但它解决了每日不可缺少的烧柴问题。</p><p class="ql-block"> 再看看房后,我们新开了块儿地,除了种点菜之外,兼做男生们的“广阔天地”。</p><p class="ql-block"> 那房子守着道口,为了安全起见,跟老乡家寻了条小狗。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倒也渐渐长大,还特别的忠诚。除了家里人“知青”,外人一律不认。一步不离的看护着没有院墙的知青家。</p><p class="ql-block"> 国家不供应口粮,自然也就没有了炒菜的油。队里不再派人做饭,只好自己轮班做。不论男生女生、会做还是不会做、笨拙还是灵巧、邋遢还是干净,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一轮就是三天。每天起早贪黑、灰头土脸的,像个伺候“公婆”的小媳妇。除了挑水劈柴、套驴拉磨推碾子,就是寻油找菜、烧水做饭,外带听人家提意见……十来张嘴一动,不得了,硬是把个“火头军”从早累到了晚。因此,人人都怕轮班,地里的活计再苦再累,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做饭。</p><p class="ql-block"> 日子过得虽苦,一个个倒也心宽体壮。心宽,是因为太年轻,还不知道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体壮,却要感谢黑土地的五谷之养。加之那原始繁重的体力劳动,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同时,更是胃口大开,能吃能睡,一觉到天亮。</p><p class="ql-block"> 进入初夏,天亮得特别早。不等隔壁老谢家的鸡叫,赶紧从炕上爬起。顾不上梳洗,也不讲究仪容,扛上一人多高的锄头、饿着肚子,朝着铁铧犁发出的钟声方向梦游般地走去。</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原野,被一层薄雾笼罩着。远远望去,是那样一种朦胧和静逸。野花尚未苏醒。一颗颗晶莹圆润的露珠,轻轻地挂在毛茸茸的草叶上,让人不忍触碰。可惜我们一个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外加饥肠辘辘,早已无心于眼前的诗情画意。倒是一团团扑面而来的清凉湿润的雾气,令人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儿。</p><p class="ql-block"> 来到地头,每人站定一垄,今日的活计是铲地。除了给苞米地松土、除草,还要间苗。松土除草还算容易,弯腰蹬腿、双手前后握紧锄杆子,下压锄板左右开弓,连铲带搂稳步前行。只要肯下力气,没有铲不干净的地。即便是有人猫盖屎似地耍尖、偷懒,留下了草根,大不了趟地时把草压住。</p><p class="ql-block"> 间苗不一样,利用正反两面的锄板尖儿,连剔带推,将四五颗挤在一起,一拃来高的小苗,除去弱小、保留唯一的强壮,就不那么简单了。常常是酸痛的胳膊举着锄杆儿、围着小苗比划了半天,一锄板下去,大颗的断了魂,小颗的蔫了秧,还剩一两颗苗,急得用手去薅……越发的不赶趟了。心里直埋怨:点种的人“手爪子”为啥不抖落开些?</p><p class="ql-block"> 队长“巡视”过来,捡起小苗心疼的直咂嘴,在他眼里,毁掉的不是一颗小小的苗,而是秋后的两颗大苞米棒。他也理解知青们不易,毕竟才来不到两年。锄杆子可不是笔杆子,乡下更不是城里。好在知青们干活都很努力,也很认真,只得慢慢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从不敢怠慢,更不希望长长的垄沟少苗断绿。只是又饿又累、两手的血泡、一身的酸痛……每天坚持出工干活,靠的是“多年的革命理想教育”和“自己养活自己”的信念与毅力。</p><p class="ql-block"> 日头爬出了东山。远处传来了鸡叫声。屯子里,家家屋顶飘着散淡的炊烟。晨雾慢慢地散去。终于到了吃早饭的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