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幸运（长篇散文体小说）第十二章

海叔

第十二章

我和肖玲的再次见面，是三十五周年同学聚会的那几天。

这些年来聚会好像成了一种时髦，什么同学聚会、公司聚会、战友聚会、同事聚会、知青聚会、甚至还有同属相聚会等等。

这些聚会总是要有人来发起的，做挑头的人首先得要有一副热心肠，还要有一定的号召力，甚至财力都会是要列入考量的范围。

现在一个微信群就能很快组织一次聚会，而我们的三十五年的大学同学聚会，倒是花了一点时间，因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分配非常广，并且不一定是对口的。

加上通讯手段落后，一些地方的电话还在使用人工交换机，农村还在用手摇电话，这就限制了大家的交流和沟通，很多同学的情况都是到后来通讯条件好了后，才慢慢收集的。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春兵和建华他们开了车来鹭岛找我，他们这次来连招呼都不打，后来我想，他们可能是考虑我现在不在位置上了，不想让我破费。

我正在自己家里享用着下午茶，我的下午茶可不是英式的，我是泡下午茶。一般我每天两次茶，一次是清晨起来的那次，再就是下午午休后起来的这次，下午这次是退休后增加的，在岗位时，一天到晚都是茶，在福建这是一种通行的习惯。

我的下午茶，会就一些水煮花生，我们福建的水煮花生数龙岩的好。

门铃一阵响，我的家少有人来，这会是谁呢？从猫眼里我看出去，是春兵和建华俩人，我不急着开门，在猫眼里先端详了一下他们，我差不多一年没见到他们了。

建华挺了个大肚腩，少说一百七十斤，下巴已经和脖子连在一起了，穿了件西服，但是肩膀是塌的，他典型的溜肩，西装的肩垫并不能把他的塌肩抬起多少。

自打他当了保险公司地区一级的销售老总后，他都是西服，很少有穿休闲装的，那一边向右倒的头发还是很密，但那是黑的油焗的，满脸都是肉，一笑眼睛就剩一条缝，做保险的人天天都要笑，因此他的眼大部分是眯着的，那条缝里狡猾的目光时时都在闪烁。

站在边上的春兵，显得清痩，一架细边的眼镜，扣在那窄窄的鼻梁上，脸色透着红色里的白，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涂了带粉底的面霜。

我讨厌男人涂脂抹粉的，在大学时，我看他老是去买那蛤蜊油涂脸，一种装在海蚌壳里的油脂，就取笑过他，可自打那年春节的初三后，我再也没取笑过了，我觉得他的内心有娘的影子和爹的模样。

他身上是一件竖格的花花公子衬衫，腰下是一条西裤，脚上是一双粽色的皮鞋，头发是向后吹的过去叫飞机头的，定了型，一看就是黑油加摩丝，硬亮，八级风吹不乱。

这会使他比实际身高明显的增加了三公分。咋看过去，你说他是做生意的老板也行，说他是政府官员也行、说他是大学老师也行，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他们再一次敲门又揿了门铃后我才开了门。这两个家伙一下就冲进了门，建华连鞋都不脱，径直走了进来，春兵看了看，停在那，我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拖鞋，春兵这才脱了鞋走了进来，健华一看又回到门口将鞋脱了，换上拖鞋。

两个一进门，寒暄都不打，春兵就将几斤的莲子递给了我，建华将一条香烟递给了我，我一看这家伙送了条软中华，看来这次他还是狠了下自己的腰包。

他们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老伴在家时他们就是这样。坐了下来反客为主自己泡起了茶，建华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几小包的‘正山’，我一看说：

“啥时喜欢上红茶了？”

“最近大家都开始时髦了。”建华边洗茶，边沏水回道。

“我还是喜欢绿茶。”我说。

＂你还是老土，福建人现在分南北两派，南铁观音，北岩茶，很少喝绿茶的。”春兵也插了一句。

“那还不都是乌龙茶，又不是红茶。”我笑着说。

“不过现在铁观音被他们自己做坏了。”建华说。

我知道这几年，铁观音推出了啥清香型的，搞得这茶味道变得多种多样，不好控制。

这茶啊，最怕味不一致，老一辈做的铁观音，不管到哪，味基本一致，风行东南亚和东瀛数百年，就靠着做功和茶味赢了人家的味觉。

那些人的创新，也不看看文化的积淀和味觉的适应性，甚至还想取代绿茶，最后弄得自己灰溜溜的。

这一点对岸的台湾人做的就好，他们的冻顶乌龙还是挺严格的，特别是冬茶还是那个味。

标准和规模化一定是有关系的。

要不英国人为啥有个调茶师的高雅职业，虽然我们也有。他们不产茶，每年从印度、斯里兰卡、非洲一些国家和中国进了那么多的茶，要保持真正的几百年的宫廷味道，还真不容易。

听说他们那些调茶师，要把各地的茶进行分类品鉴后，再按照一定的比列进行调制，以保证这些红茶始终保持着一种习惯的滋味，所以英国可以做大品牌的茶，大产量的茶，听说女王宫廷里的调茶师，那工资高的吓人。

而国人不行，仅一个铁观音会出好多种味道，但这各有千秋，咱们多元文化，红、黄、白、绿、黑、乌龙茶，强求一致不合国情，这不我们有五十六个民族。

三水过后，建华起身告辞，他说：

“老大，我和春兵在今年年底要退休了，我退是退还在职，只是再多份工资拿，我还得干下去，这次是分在北京的王晓光、春兵他们挑头，说大家三十五年了，都没像像样样碰个面，说来一次聚会，我们三个人一样，都是五三年的，他也要退了。”

“哦。”我应了一声，他们来的目的我知道了，这是要当年的老班长出面来召集罢了。

“那王晓光，为啥不自己组织呢？”我明知故问。

“同学中，就你的威信高，他虽然是个京官，不过是个处长，在北京多的用扫把扫。＂ 建华笑着说。

春兵看了建华一眼接着说：

“也不能怎么说，你别看他一个处长，北京的一个处长，比地方上的一个处长权大的多了。”

我笑了笑：“这倒是。”

建华穿上鞋说：“你们聊吧，我这边的保险公司有个朋友约见个面，晚上我来接春兵回酒店。”说完，他就走了。

看建华下了楼，我们俩进了屋又坐了下来。春兵看看我说：

“什幺狗屁朋友，是一个相好的。”

我笑了笑：“你吃醋啦？”他看看我，端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进了口，剥起了花生。

“建华，他吃死了，一大堆的女人围着他，周周当新郎，还都是富婆。”他妒忌地说。

建华、春兵我们三人聊过，建华泡女人，以富婆为主，他的目标非常地精准，这是江沪人的特点，他会用一些时髦的投资理念来蛊惑她们，另外，吹捧那些富婆是他专门研究过的，他对我说过：

“那些人爱层次，又没层次；讲深沉又没深沉；说文化又没文化；要苗条又好吃；富了想贵，可富起来容易，贵起来没有个三五代行吗？”

这家伙，他的这番话，倒是真的说中了时下的一些现象，但是我告诉他，你那是小城，接触的就那些人，大城市有的是层次高得你见都见不到的女人，你这是小城意识。

这说明当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之后，对精神和美的追求多了。

当下富起来的一些人急于的要给人一种贵气的感觉，可是太难了，好多人有型，其实内在草包一个，不信你看那些满城的旗袍秀，有型无味。

他会学习和自编好多的荤素段子，看不同的爱好对象，调侃着她们的兴致，他还去学些宋词、唐诗的，碰到那爱感慨的，他会及时的送上几句，他会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地邀请她们，让她们来听他为下属进行培训的课段，从欣赏他的风趣授课的过程中，从那些一个个励志小故事里和一段段心灵鸡汤的感慨中，使他的形象在知识满满的谈吐中高大起来。

很多女人特别是那些爆发的富婆，都为他的风趣有味的谈吐而倾倒，在和他签下那些不菲的保单后，有些还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身体。

他是个人才，他的成功，真的后面有许多的女人在为她献金和献身。所以，他对退休回去老家和老婆团聚，丝毫没有兴趣，他常说，好好攥住这几年，那些年过的太苦了，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下岗潮的那些年，他的铁饭碗被摔碎的那几年，我和春兵没受到多大影响，他过的挺不容易得，快活吧，过去过的太苦啦。

可他最大的缺点是抠巴小气，他很少请人吃饭，我在职时，主要是我请他们，这也就算了，可是到散席时该打包的就打吧，可每次他连汤底都要倒进塑料袋里带走，有一次我火了：

“连这些都带回去，干啥呀？”他说：“明早泡面时，我可以不要放油了。”我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次我们三人酒后在建华办公室喝茶，他和春兵两人又开始相互调侃。

“现在的女人啊，裤带很松的，可是太松的你还不能要，没有层次。”我知道他在暗暗讥笑春兵。

“人家和你条件不一样吗。”我笑着替春兵回了句。

“我那能和他比，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春兵感慨地说。

我知道，春兵这人，几十年了在政府里混到头连个小科长都是挺勉强的，他主要是心思不在工作上，加上不会拉感情，不会请客送礼，不会说好话，又舍不得花银子，自己的专业也就停留在一般的水平，那谁还看得上你？

官场啊，要混，你的会投资，官场的投资，都带有风投的性质，有可能分文没有，有可能就一本万利了。

你不会投资，那么就只好获得稳定收益了，并且这个收益还得建立在，你不要乱说话，不要给人造成站队的现象。

春兵正是这样的人，他最大的特点是，不出错，求无过。不过这样的人听说现在也不好混了，叫不作为。

他喜欢泡女人，特别是外面的女人，他对我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其实知道，他那德性，机关里的女人还真的看不上他，主要是男人味不够。

从BB机开始到QQ聊天，到现在的微信聊天，他都是在钓鱼，钓那些涉世不深的女人，以感情啊，关怀啊，小资小调啊，他最爱钓那些层次不高，但又爱去显摆的内心空虚的女人。

当下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对精神层面的要求多了，一些女人喜欢有层次的男人，而且有层次的男人都会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春兵是政府的人，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并且还是一个科长。他常常对那些女人说，我这个科长，在你们县里就是一个局长，那些涉世不深的女人，大部分都是小县城的，一个局长就能让她们感到无上荣光，和他好上，真是好光彩的事。

不管咋说在当下的中国，在政府里能当个小科长，也是官啊，是官，就会有人羡慕，加上又有大学文凭，这就会给人一种有层次的感觉。这恰恰可以满足一些没文化，又爱卖萌的女人，一些人常常会被春兵的气度和温柔的谈吐迷醉。

他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着自己的丰富多彩的猎艳生活，我说过他，他反而讥笑我资源浪费，他说：

“我的前途就那样了，自己觉得舒服就行了。”

我对他说过：“我真不懂，你怎会随便看到一个女人就会有想上的感觉？”

“感情有屁用，感觉才是实在的。”他还说我清高，有病。

我后来也就懒得去说他了，不过他的原则控制的满好，埋的深，一本正经的，在单位里谁都不会想到他好这口。

他们两人对于我来说，啥都不会隐瞒，在我面前，就是活生生的本我，这与我们从大学开始形成的一种认知分不开。

一是我不会出卖他们；二是他们其实也需要有一个他们认为可靠的听众；三是他们知道我其实内心也很淫秽，只是不想参与，至少我想听他们的韵事，让我的内心有一种对比后的自豪，自我得到心理的满足，这其实是一种邪恶的受用，从更高的层次讲，内心和他们一样都很肮脏，他们在炫耀着对女人的玩笑而我像看三级电影一样除了感官刺激还参与点评。

但是他们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特点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人，因此没有多少感情上的负担，是浮躁社会男女间的快餐文化。

我想过，我们几十年里始终能够坦诚相待，不求回报，不装腔作势，你就是你，一个活生生的你，在当今社会还真的挺少的。

其实我们就是这个大千世界里的一批很普通的人，在正式的场合下，事关国家前途的大事大非的面前，绝对是铿锵有力的，绝对会牺牲自己，但在花好月圆时，在琴棋书画和茶酒之间，又会偷腥吃荤，似乎不是完人，其实这个世界有完人吗？没有完人，平凡里的你才是真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