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一生——父母回忆录（三）

立德成林

　　

世上最伟大的爱，莫过母爱，可是母亲已驾鹤西去，她的爱、她的情再也无从找寻；

世上最懂你的人，莫过母亲，可是母亲已在天堂，你不坚强，没人替你坚强。

父母回忆录（三）

（接上篇）

奶奶生前给父亲加过很多担子，挑豆腐的担子，挑水的担子，挑粮食的担子，而奶奶临终加给父亲最后一副担子——她的嘱托：“照顾好弟弟妹妹啊”，她是怎样强忍住内心的痛楚再给父亲加担子啊？而父亲，不仅将家中长子的担子挑稳了，还要从奶奶手心里接过母爱的担子放在肩上！好沉重啊，尤其在那个战乱的年代。

老家的丧事很折磨人，普通人家一丧穷三年，何况家里被鬼子洗劫一空，但父亲仍要体面地好好安葬奶奶，让她入土为安。村里有位放鹰老人，农闲时，他胳膊上驾着一只鹰巡游野外，发现兔子，把鹰放出去就把兔子抓住。人称黄大总管，办事细致周到，德高望重，谁家有红事白事必请他主持理事。父亲把他请来，主持操办奶奶的丧事。

在奶奶的丧事中，父亲不仅一边领丧，一边还能按照黄总管的吩咐把事情办的体面，同时把弟弟妹妹照顾好。他的沉稳成熟，言谈举止，深得黄大总管的佩服和欢喜，认定“这孩子懂事、能成事”，他老人家正好有个孙女待字闺中，年龄相仿，于是打定主意等五七一过，就安排媒人上门提亲。当然，这门亲事一说即成。

这位黄大总管的孙女，便是我的母亲。出生在我们村，因家宅田地被土匪刘黑七霸占，我的姥爷姥娘不得不举家搬到邻村。但母亲自小被她的姥娘抚养长大。她的姥爷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家里有饭店旅馆、百货铺子，还开了镇上最大的糕点作坊，镇上最好吃的点心月饼都出自他们家。母亲的姥娘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外婆，悉心教导家里的女孩子们针线女红和糕点手艺。因此母亲在姥娘家学得一身本事，不仅生的眉清目秀、落落大方，而且心灵手巧、聪明能干。母亲1925年出生，属牛，比父亲小三岁，他们的姻缘，就这样在“爷爷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之中促成了。结婚前，父亲和母亲，谁也没见过谁，听父亲讲，他只是在母亲偶尔从姥娘家回娘家的时候偷偷望过她的背影，而母亲也是听外人讲，父亲兄妹几个过早没了娘，他又当哥又当娘，勤劳善良，是家里的顶梁柱。而父亲有时也会听到外人议论，孙家的大小子哪里修来的福，说了一门那么好的亲，黄家的闺女，十里八乡都难找。父亲，一表人才，勤劳善良，母亲，心灵手巧，秀外慧中，当真珠连璧合，黄大总管，您老没看走眼！

几年后，父母成亲了。按照家族的规矩，父亲的大爷大娘要张罗这场婚事，过继给他们家了，那么就是他们家娶媳妇。轿子落下，盖头掀起来的那一刻，母亲一看家里家徒四壁、破败不堪，小叔子小姑子衣衫褴褛，可怜楚楚，当时就哭了，随即破口大骂：“这个黄老头子（她的爷爷），分明是把他的孙女推到火坑里了！”哭过闹过之后，日子总是要过，母亲立马丢下娇小姐的架子，挽起袖子，风风火火，该拆的拆，该洗的洗，该缝的缝，该补的补。没有棉花，回娘家要，没有布料，去娘家拿。支起纺车教大姑纺线、织布。套上小毛驴拉磨——她的姥娘家陪送给母亲一头小毛驴，是给她回娘家做脚力用的。原本就生的娇贵长的富足大户人家的外甥女，虽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之前也只是拿拿针线、做做糕点，何曾做过这等粗活重活，而从做了媳妇的那一刻，俨然变成了任劳任怨的村妇，宛若来到人间的天使，从此拯救了苦难深重的父亲一家。自打奶奶生病后很久没有磨豆腐了，母亲来了重拾奶奶磨豆腐的营生。没多久，家里焕然一新，所有人，被母亲拾掇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家里面，重新恢复了奶奶在世时的生气。没多久，母亲和父亲一起，张罗打发了大姑体面地出了嫁。

　　父亲过继给他的大爷大娘，即我的四爷爷四奶奶，我这里简单提一提。四爷爷老实实在，只知道干地里的活，能吃苦能下力。四奶奶，是一个痨病秧子（支气管炎），未能生育，脾气古怪，为人小气苛刻。但母亲嫁过来一样要当成公公婆婆伺候，为他们养老送终。爷爷还有他另外的几个儿女，父亲和母亲一样要尽着孝道和义务，父亲常说，出继不出情，毕竟是父子和亲兄弟妹。而我坏脾气的爷爷，在他能吃苦能持家的儿媳妇面前，也彻底没了脾气，或许是奶奶的过世让他幡然悔悟，也或许是母亲的能干令他感动吧。

奶奶，如果您在世，应该比喜欢女儿还要喜欢您的长媳吧？一家人该是多么幸福和温馨的一家？而如今，如果您在天有灵，应该含笑九泉了，您有了儿媳妇，心灵手巧，吃得苦持得家，并且替您的大儿子分担着，照顾着弟弟妹妹，亦嫂亦母一般，而您的大儿子，挑着豆腐筐子，脸上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久违的笑容。

这就是传说中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最传统的婚姻模式吧，父亲后来南征北战，从朝鲜战场载誉回国，提了干，升了官，没有因“包办婚姻”抛弃糟糠之妻，依然不负青山不负卿，毅然转业归乡，我觉得他一下子站到了人格的制高点。

何为爱情？我见证了世上最伟大最浪漫的爱情，相濡以沫，苦难同当，风雨同行，相互扶持，我的父亲母亲，印证了人世间最真、最美的爱情！

这是我能找到的母亲最年轻的照片，那时，我没来。

2022年7月 ，于岱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