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东瑞</p> <p class="ql-block">每年到了六月最忙。香港最大规模的书展都在七月,参观人次近一百万,出版社都赶在这之前出书,便于出版物有机会在展场与读者见面。我们也是。好像赶集似的,能不能卖那是另外一会事,最重要的是尽量满足作者的心理。文学属于小众,许多作者自己投资,自负盈亏,书像自己的孩子,能在书店、书摊摆一摆,亮相一周最好,一两天就落画也不坏,满足了一点虚荣心也就可以了。</p> <p class="ql-block">三十年前,我们还未创办出版社,一个出版人说,书稿搞到要作者出费用结集,那是出版社的耻辱。是的,话是这麽说,我当时对他老人家的自责,几乎感动得落泪。这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有使命感的出版人的话啊!可是,近二十年,整个出版界倾斜颠倒过来了。再美好的出版理念,再雄伟的计划,总会在商业大潮中给无情的现实击个粉碎。就像我们小不点的小小出版社,二十几年来,只有前十年才能舒展理想,出了不少书,后来出版界每况愈下,文学逐渐边缘化,我们空有一番热情,出书的自由完全失去了。作者也就只能自己掏腰包出书印来送人,我们只是在制作上协助作者圆满梦想,文学书印刷数量也直线’“插水”,从十几年前的两千本一直降到三五百本。除了大机构,谁也无法施力回天。</p> <p class="ql-block">怀念那位出版人能够说那样的话的日子,就是他,为我出版了那本直到今天我还是那么喜欢的散文集《篱笆小院》,封面是青蓝色的底色,一只猫儿在树下懒睡,画的正是我儿时在印尼雅加达小巷住的篱笆小院的情景。好美啊。</p> <p class="ql-block">我读刘以鬯描述1973年至1975年香港社会的长篇《岛与半岛》,不禁惊心肉跳。1973年至1975年是香港经济最坏的年代,股票狂泻千余点,每天抢劫案就发生几十单,物价飞涨,工作难找,我们正好在那时候移居香港。但经济最坏,不等于文学最差,那时节书店有不少包装朴素的文学书,我写的那么幼稚的四本小说,居然还有出版社肯出版,还给了少许稿费!我做了三年出版社的推销员,书店对文学书不时添货。翻看那些书的出版年代,多数还是五十至六十年代的。那真是作家和文学爱好者“蜜月”“热恋”的年代,一本书不愁没有读者:那也是人心淳朴,感情纯真的年代。</p> <p class="ql-block"> 现在进入书店,一大堆散发商业气息的书的铜臭味迎面而来,让你承受不住,欲逃无路;许多书华而不实,空白太多,纯粹卖的是白纸;许多书,文字不纯粹、污染太多;不少书设计太低档、肉麻幼稚当有趣;又有许多书内容单薄贫乏,包装华丽;太多的文章无病呻吟,罗里八唆,个人情绪大倾泻······一看售价真吓人,香港书定价多数都接近百元,台湾书超过百元港币。到书店猎书,多数很失望,空手出来。七十年代那种单纯和廉价已经找不到了。</p> <p class="ql-block">一本书从执笔写,到在报刊发表、出书,经历了不知多少复杂的程序。于是,不少出版商挖空心思,内容的好看、精彩一律欠奉,文字的讲究也没了,尽量在设计、包装上动脑筋,那怎么吸引我们这些老读者呢?对于我来说,一两万字的书稿,决不会编排到200多页,有一半以上卖白纸,欺骗读者:我们宁愿编排得密一些,这就是半个世纪前的老风格。那年代,我们读书,读到废寝忘食,与书中人物悲喜与共;那年代,我们即使在困难时期,三餐不饱,但读课外书的浓厚兴趣一点儿都不减,一个寒假就躲在棉被里啃书那样度过了。而那些书,都是很朴素的,我们的高中岁月可以说就是常和图书馆打交道的,雅加达唐人街班芝兰的南星书店,集美中学的图书馆都留下我的足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纯情的读书岁月,已经随风而逝,多么令人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