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中国哲学简史》 冯友兰 著

秋风

冯友兰先生是当代哲学大家,被称为现代“现代新儒家”,创立了“新理学”体系。<br>这本书,从周朝到民国,跨越两千多年,对诸子百家的起源、各个时期发展演变,以及代表人物和核心思想都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另外对于外来的佛学和本土化的禅宗也进行了介绍。在漫长的历史上,各家思想并不是孤立发展的,既互相斗争辩论,又互相吸收兼容。这本书将两千多年的思想积淀,梳理成为我们容易理解的清晰的发展脉络。 这本书还有一个主要特点就是通俗易懂,1947年用英语写的,面向外国读者,所以文浅意深,容易理解。当时是外国大学学习中国思想史的通用教材,大约50年以后才翻译成汉语。 司马谈和“六家”<br>后来的历史学家对“百家”试行分类。第一个试行分类的人是司马谈(卒于公元前110年),他是作《史记》的司马迁(公元前145—约前86)的父亲。《史记》最后一篇中引用了司马谈的一篇文章,题为“论六家要旨”。 各家哲学的兴起,是与私人讲学同时开始的。就现代学术界可以断定的而论,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私人身份教了大量学生的人,他周游列国时有大批学生跟随着。照传统说法,他有几千个学生,其中有几十人成为著名的思想家和学者。前一个数目无疑是太夸大了,但是毫无问题的是,他是个很有影响的教师,而更为重要和独一无二的是,他是中国的第一位私学教师。他的思想完善地保存在《论语》里。他的一些弟子将他分散的言论编成集子,名为《论语》。 墨子认为,“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焉”:(一)儒者不相信天鬼存在,“天鬼不悦”。(二)儒者坚持厚葬,父母死后实行三年之丧,因此把人民的财富和精力都浪费了。(三)儒者强调音乐,造成同样的后果。(四)儒者相信前定的命运,造成人们懒惰,把自己委之于命运(《墨子·公盂》)。《墨子》的《非儒》篇还说:“累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盛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 人性是善的,还是恶的?——确切地说,就是,人性的本质是什么?——向来是中国哲学中争论最激烈的问题之一。据孟子说,他那个时候,关于人性的学说,除了他自己的学说以外,还另有三种学说。第一种是说人性既不善又不恶。第二种是说人性既可善又可恶(这意思似乎是说人性内有善恶两种成分)。第三种是说有些人的人性善,有些人的人性恶(详《孟子·告子上》)。持第一种学说者是告子,他是与孟子同时的哲学家。《孟子》中保存了他和孟子的几段很长的辩论,所以我们对于第一种学说比对于其他两种知道得多一些。<br> 惠施(鼎盛期公元前350年至前260年)是宋国(在今河南省)人。我们知道,他曾任魏惠王的相,以其学问大而闻名。他的著作不幸失传了,《庄子·天下》保存有惠施的“十事”,我们所知道的惠施的思想,仅只是从此“十事”推演出来的。 在这方面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老子其人的年代问题,另一个是《老子》其书的年代问题。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因为完全有可能是,的确有个名叫“老聃”的人年长于孔子,但《老子》这部书却成书在后。这也就是我所持的看法,这个看法就没有必要否定传统的说法,因为传统的说法并没有说老子这个人确实写过《老子》这部书。所以我愿意接受传统的对老子其人的说法,同时把《老子》一书放在较晚的年代。事实上,我现在相信这部书比我写《中国哲学史》时假定的年代还要晚些。我现在相信,这部书写在(或编在)惠施、公孙龙之后,而不是在他们之前。在《中国哲学史》里我是假定它在惠施、公孙龙之前。这个改变,是因为《老子》里有许多关于“无名”的讨论,而要讨论“无名”,就得先要讨论过“名”,所以它出现于惠施、公孙龙这些名家之后。 儒家主张,治理百姓应当以礼以德,不应当以法以刑。他们坚持传统的治道,却不认识当初实行此道的环境已经变了。在这个方面,儒家是保守的。在另一方面,儒家同时又是革命的,在他们的观念里反映了时代的变化。传统上只按出身、财产划分的阶级区别,儒家不再坚持了。当然,孔子、孟子还继续讲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但是在他们看来,这种区别在于个人的道德水平,没有必要根据原来的阶级差别了。<div>儒家的观念是理想主义的,法家的观念是现实主义的。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儒家总是指责法家卑鄙、粗野,法家总是指责儒家迂腐、空谈。<br></div> 朱熹,或称朱子,是一位精思、明辨、博学、多产的哲学家。光是他的语录就有一百四十卷。到了朱熹,程朱学派或理学的哲学系统才达到顶峰。这个学派的统治,虽然有几个时期遭到非议,特别是遭到陆王学派和清代某些学者的非议,但是它仍然是最有影响的独一的哲学系统,直到近几十年西方哲学传入之前仍然如此。 据说陆九渊、王守仁二人都亲自经验过顿悟,然后对于他们思想的真理价值,坚信不疑。陆九渊有一天“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象山全集》卷三十三)又尝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王守仁(1472—1528),今浙江省人,通常称他为“阳明先生”。他不只是杰出的哲学家,而且是有名的实际政治家。他早年热忱地信奉程朱。为了实行朱熹的教导,有一次他下决心穷竹子的理。他专心致志地“格”竹子这个“物”,格了七天七夜,什么也没有发现,人也累病了。他在极度失望中不得不终于放弃这种尝试。后来,他被朝廷谪贬到中国西南山区的原始生活环境里,有一夜他突然大悟。顿悟的结果,使他对《大学》的中心思想有了新的领会,根据这种领会他重新解释了这部书。就这样,他把心学的学说完成了,系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