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我们看长江

李恂生

　　下了几天大雨，听说长江水位很高，下午，去看了长江。

　　静静地伫立在江边，江风携带着淅沥的雨，拂过眼帘。蒙蒙烟雨笼罩天地，江面更宽阔了，似乎与堤坝这边繁华城市的路面相平，江水不似往昔浑黄，却依旧汹涌而下，江上的船只来来往往，九江大桥一桥呈现出朦胧的雄姿，如横跨长江的巨龙，远处天水苍茫一线，不畏激流游泳的人们在江中似乎静止不动，“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长江总能以雄浑的气势让人心胸开阔，给人力量。

　　我一生都在长江边上度过，很喜欢这母亲河。那时候，客船到岸，货轮起航，总是拉响汽笛，长长短短、雄浑轩昂的声音回荡天际，灵动气息溢满浔阳古城，我总想象着西溯汉口东下上海走遍天下。我喜欢夜晚到江边去看大轮船，大轮上灯火通明，旅客上上下下，灯光人影倒映在江水里，与江面氤氲的雾气混为一体，让人心动令人振奋。先是“东方红”，后是“江申号”，都是骄傲的名字，这类客船主体有4层，气势宏伟，往来于长江两岸的各大港口。随着上海知青到江西插队，人员流动增多了，九江港也热闹非凡。有一年年关，一位知青朋友托我买到上海的船票，我通宵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幸运地完成嘱托。

　　年少时，到农村插队当知青，几年间来往九江和彭泽，总要乘坐长江上的班轮，有属于长航局的“安庆轮”，有属于省航运的“井冈山号”。从知青点回九江，先要走四十多里路，再到县城或者红光（型砂场）上船，黄昏到家。离开九江是清晨四五点，母亲总是提早起来操劳，然后才叫我吃早餐，将吃的用的塞满我的行李包，送我上船。我家离船码头不远，她也坚持要送。每每看到江风吹起母亲的花白的头发，晨曦映衬母亲单薄的身姿，一股热浪总是冲击我的心房，泪水模糊着我的双眼。

　　那一年，我招工进了省航运局，在“赣拖244轮”做轮机部加油工。整整一年，我的工作生活都直接和长江相连。长江上至黄石武汉，下至南京镇江，鄱阳湖外自湖口鞋山，内达吴城波阳，我们这艘两百马力的拖轮，成天拉着驳船忙着拖沙拖煤拖木排。机器轰鸣，铃声叮当，船底螺旋桨搅起巨大的浪花，船身后两条白绸带延伸到远方。两岸的成排的柳树和处在朦胧中的青山向我身后移去。很多时候，我常静静地看江水流淌，看它掀起千里浪花，看两岸的楼房、烟囱，农舍和老牛，看堤坝上似行非行的人与树，就像入定一样。我喜欢长江的沉稳执着，喜欢她的深邃辽阔，喜欢她的大气磅礴。

　　在浩瀚的长江上，终日与轮船上声音洪亮性格豪爽的船长、浪迹天涯热情仗义的水手相伴，养成了我乐天达命的性格。我知道，人的心胸应如长江，万事都要豁达，世界就没有过不去的激流，绕不过的险滩，解不开的心结。

　　终于恢复高考了。我报了名。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单位的人，我谁也没告诉，也没有请假，而是由政工科安排，到长江各港口各轮船上向本单位工人兄弟们宣讲揭批四人帮的文件。临近高考的前两天，我在114轮传达宣讲完毕，在马当准备搭安庆班轮船回程赴考，谁知误了船，等我跑上堤坝，东方红327轮已经离开码头五分钟，在水天一线的长江中只是一个不大的蓝灰色的点了。没有赶上航班，晚上江面上又刮起大风，心里焦急的不行。幸好第二天江面风浪平息，清晨，我顺利乘井冈山40号轮于上午10点30分到达湖口，看了考场，第二天参加了我终生难忘的大学招生考试。

　　我是这样的迷恋长江。暑期我常带着书本带着小侄女到江边散步。放眼望去，宽阔的江面上，江鸥时上时下，有时掠过水面，忽而冲入云天，落日的余晖为它们白色的翅膀镀上金黄。小侄女指着翻飞江鸥，不停地叫着：“鸟，飞！鸟，飞！”我陷于沉思，我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我的翅膀练硬没有，我只知道，生活的希望如滚滚长江一样，生生不息，我还知道，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再次奋斗的岁月开始了！

　　暮色低垂，我收回了悠远的思绪。一位女子坐在堤坝的花坛边，没有打伞，任由江边的雨流过长发，流过脸颊，只是对着手机的那头低声啜泣。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不幸。我很同情地走过她的身旁，心中默默地为她祝福。

繁忙的九江港，背景为九江大桥二桥。

图片说明：黑白照和最后一张来自网络，致谢！

背景音乐：轻音乐钢琴曲《看海》

载《浔阳晚报》2022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