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记忆

江山湖多娇

由聚会想到的……

　　一个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上了年纪时，总会情不自禁的去回忆往事，回忆曾经年轻的时光，回忆过去美好的经历，总之，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

　　2022年6月1日上午，在举世闻名的波月洞举行了冷水江市工农机械厂建厂56周年的庆祝聚会。目睹一张张熟悉笑脸，我非常兴奋。参加聚会的先生、女士，有的在冷水江市工农机械厂工作了几年的，也有10年、20年、30年的，也有干到退休的，50多年了，我们从青年走向暮年，当年的小帅哥小美女小鲜肉，如今都晋级为爷爷奶奶辈成了老腊肉了。我们向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

　　光阴在流逝，我们在变老，时光虽然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却改变不了彼此之间深深的怀念，这次聚会增添了大家的回忆，许多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这次聚会，表达了我们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深深的怀念，我们把最美的青春献给了冷水江市工农机械厂。这次聚会，就是让我们重温过去的美好时光，展望明天，让我们的人生更加辉煌；这次聚会，就是为过去的情谊加加温，为未来的沟通连连网；这次聚会，就是尽情享受工友相聚的快乐——共叙情谊，回首往事，畅想未来。

　　我们曾经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工农机械厂），如今是冷水江市商业步行街，现在步行街是集购物、观光、休闲、餐饮、娱乐、文化、居住为一体，已成为冷水江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往日的办公楼、车间厂房、食堂、澡堂、职工宿舍、灯光球场、围墙等建筑早已无影无踪，已被商场、店铺、雕像、街道、广场代替，繁华的景象，也没能阻挡我对往事的回忆。

　　往事一幕幕划过，这里曾经是我工作过的工厂厂址——冷水江市工农机械厂后更名为冷水江市机械厂的所在地，现在冷水江市商业步行街锑都中路出入口直往里走到中心广场，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楼房曾是当年工厂的车间和办公楼的地址。我在这家工厂工作30多年，蓦然回首，青春已逝。

　　我站在步行街广场，回想往事百感交集，不平的路途也不凡美丽的风景。这里我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也积淀了太多的美好回忆，我把整个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它。1976年7月我于冷水江市一中高中毕业后，兄长已下乡，我留城在家待业。因父亲曾是个军人的原因，我在孩时有个愿望，就是想当兵，在学校招飞行员时体检，我的条件极佳，可惜因视力不合格被刷下，此后当工人的愿望极为强烈。冷水江市是世界锑都，是新型的工业城市，工厂众多，有央企、省属企、地属企、市属企、集企、五七工厂等等，据1978统计就有128家，对这些我是一点也不清楚，认为当技术工人，到机械工厂最好。

　　1976年底我同来自各地的80余名青年人经体检政审后，被招入到冷水江市工农机械厂，我们是最后一批大规模招工进厂的，以后陆陆续续进厂的大部分是接班顶替参加工作的，顶替这是当时的一种招工形式，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八十年代末叫停了。我们这一批新工人，大多是冷水江的，也有长沙的、株洲的、邵阳的，还有四川和黑龙江的，有知青、有应届高中毕业生还有建设兵团的，年龄最大的29岁，最小的16岁，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劳动后，正式进各车间当学徒，我被分配到金工车间当了1名钳工工人，当时社会上流行着一段顺口溜：“站死的车工、累死的钳工、玩死的电工、灰死的翻砂工”。我喜欢技术含量比较高的“累死的钳工”。

　　我的师傅姓黄名石坚，比我大5、6岁，工作起来浑身是劲，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打篮球。我刚到工厂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这是一家生产空气锤的工厂，1966年6月1日建厂，位于锑都中路市中心地段，称得上黄金码头。面积不是很大，却是市里的骨干企业，工厂有300余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车间有锻造、金工、制造、铸造、模具、装配等；住房有职工宿舍和职工住房；生活设施有食堂、澡堂、幼儿园、图书室、医务室；体育设施有两个灯光球场，这在当时的大企业都不可比的。职工子弟学校就在附近，这些场所满足了工人们的生活和娱乐休闲所需。

　　生产区与生活区基本分开，职工宿舍和职工住房有平房，也有楼房。平房那是1960年冷水江第一次建市时成立的公安局所建造的房屋留下的，传说，很多房间曾关押过犯人。建厂后，这些房屋就成了工人们的家属房或单身宿舍了。当然，工厂里后来又分别建了几幢两层、三层、五层和七层的楼房，比那些平房气派了许多。工厂有7个车间，有的车间竟是工人自己建设的，在当时的艰苦的条件下，自力更生，自建厂房，令人敬佩。

　　工厂有一栋当时很气派的两层办公楼，二楼是木地板，有一个可容纳200余人的大型会议室，市里有些重要会议在这里召开。生产区与生活区毗邻，工人们上班只须步行几分钟就到车间，有时后门打开只需跨几步就可进厂，单身宿舍就在厂区，工作和生活还是挺方便的。每天走进工厂，人来人往，隆隆的机器轰鸣声，阵阵的锻打声，工厂一派生机勃勃，人们意气昂扬。厂区充满了灵气。广播室传来旋律昂扬的歌曲，偶尔再播送一个通知，把整个工厂撩拨得热气腾腾。厂区车间挂满了生产会战标语，一派繁忙景象。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那是一个激情的年代。工厂实行白、中、晚三班制，食堂也是按班次开餐，加班是义务班，没有奖金。上级要求生产任务要加码，层层动员下来，大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一个字：干！干劲冲天。工厂就是一个大家共同拥有的家，发挥主人翁责任理所当然，每天都在上演激动人心的故事。

铸造工用闪闪发光的钢铁水浇铸出工厂的希望；锻工们挥舞着铁锤把钢铁敲打的叮当响；车工们操纵着锋利车刀切削出一个个奇迹；钳工们聚精会神铲挫刮研切削完成一道道精彩人生；电焊工手握着面罩焊枪烧出一条条美丽的鱼鳞纹；冷作工在龙门剪的咔嚓声中剪出了一幅幅精美的图样；铇工开动着铇床让一个个毛坯旧貌换新颜；装配工给空气锤机身全副武装；油漆工给产品穿上靓丽的服装；整个工厂就像一个庞大的乐队正在演奏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奋进战歌，乐声铿锵有力极为动听。C41-75公斤和C41-150公斤空气锤一台台摆放的整整齐齐，如同正在整装待发将要奔赴战场的战马一样，极为壮观。1978年生产空气锤达到了一个高峰，全年共生产136台，同时在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的努力下，生产出了第一台大型医药电冰箱，要比中意冰箱还早八九年，不知何因没有继续生产，很可惜。上级对工厂的发展很重视，曾下拨了2台大行车，一台5吨的、一台15吨的，15吨的因跨度在30米，厂里没有条件安装，只能摆放在球场边，后来又转到了需要的单位了。工厂每季都有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一季度有“开门红”，二季度有“大战红五月”，三季度有“战高温夺高产”，四季度有“全面完成全年生产任务”。那时没有电脑和手机，家里有个电视机都很威风的。厂里的图书室、阅览室成了我们这些年轻人下班后光顾的地方。

　　特别是工厂里面当时曾办了有一所大学——“七二一”工人大学，半脱产，学习内容主要为结合生产实际的技术，强化专业知识，这为干事创业、成就人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这所学校走出很多优秀人才，有政府官员也有大学教授。这次参加建厂56周年聚会的国务院专家、湖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盛晓敏就是这里走出来的典型代表。

　　其实当年工厂也像一所大学，除了培养又红又专的工人，也培养了一大批有着各种能力的人，成为冷水江市培养人才的孵化基地，有很多新建企业的技术骨干都是从这里输送的，象市床单厂、市塑料一厂、电动工具厂等，同时也培养出一批企业厂长和领导干部，成为了冷水江市经济建设的主力军，有的竟走出了冷江、走出了湖南。也有一些特殊人才，有成为科研发明家、剧团编剧、医古文研究者，总之，工厂是个大熔炉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的地方。

　　车间一线工人的工作，跟现在企业一线工人一样，内容都是单调而乏味的，可那时的环境和条件和现在相比有天壤之别，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然而企业内部对于业余生活的安排又是丰富多样的！工厂有男女职工篮球队、职工文艺宣传队、职工乐队、象棋队、故事协会、鸽子协会、储金会、技术协会等等。厂工会经常组织文体活动和各种比赛，男子职工篮球队和文艺宣传队都是在冷水江市赫赫有名的，排球、乒乓球、象棋、围棋也是榜上有名。男子篮球队已成为工厂的名片，常常在全市的比赛中取得前三名，破了小厂也能打败大厂的记录，现在谈起仍然津津世道，赞不绝口。文艺宣传队曾代表冷水江市第二文工团到中央到省地厂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多次在冷江影剧院专场汇报演出，节目有话剧、歌舞、相声、表演唱等，这也是在当时唯一的一家能在编导和乐队及演出方面可以和中央、省属企业抗衡的市属企业。就像在建厂56周年庆祝会上，冷水江市老干局原局长、建厂56周年理事会会长肖时进总结的那样，“工农机械厂是大熔炉，为社会、为国家输送了各方面的人才，有厂长、书记、政府官员、大学教授、国务院的专家和海外侨胞、港澳同胞，曾是金字招牌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释放了很多的正能量，它的功绩可圈可点可歌可泣”。

那时职工澡堂，淋浴喷头齐发，蒸汽缭绕，歌声不断，下班后边洗澡边唱歌，头上的泡沫身上的澡泥被水一冲，什么苦累烦恼无影无踪，全身舒服极了。很多机关单位人员都要找关系才能来洗澡。职工食堂经常给职工做一些创意小炒，特别印象深的是鸡蛋包肉小炒和辣椒炒肉，还有蒸出的喷喷香的肉包子，整个工厂都能闻到香气，那可谓一绝。吃过那时食堂饭菜的人都已老了，一位市里的老领导说在70年代末，市里的有些会议曾放在厂里开过，并在食堂就餐，食堂搞得饭菜口味太好了。虽说现在是吃得好喝得好，东西也丰富，但总还想念着那时食堂里的饭菜，也许是情怀，也许是人情。食堂美食至今令人难忘回味无穷。

　　工厂欣欣向荣，职工杨眉吐气，那时工农机械厂的人走出去，威风的很。说实话，我那是穿着工作服的感觉很时髦的，也是很体面。最自豪的就是：我是工厂的主人。当时厂里的小伙找媳妇很抢手，因为工人的社会地位高。职工们每天或早八晚五按部就班，或三班日以继夜。上班下班周而复始，生活过得不惊不喜，毫无波澜，平平常常很是安稳。工余时间，最经常的娱乐活动就是下棋、打扑克、打篮球、打羽毛球，或是坐在球场边上看人打球，或看电影，电影院就在工厂对面。也有的去钓鱼，还有的利用一些边角废料做一些灰斗、手工蜂窝煤球机等家用私活，这种看起来和谐又热闹的生活很快就改变了。任何事物有高潮也有低谷，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特别是处于改革开放中的企业，更受到国家经济政策的调控。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的发展，计划经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那种按计划生产空气锤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机械行业的调整，日益凸显空气锤的弱势，产品滞销积压，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生产经营局面便开始逐年艰难，人才开始外流。九十年代便开始逐年亏损，发工资都困难了，不的不把企业唯一的一辆吉普车也给卖了。厂里陆陆续续有技术工人开始到广东沿海打工，高工资的吸引，后来越来越多。热火朝天的场景再也寻不到踪迹。是呀，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那些离开了工厂的人们，心里洋溢着在它乡的能耐和拿高薪的的骄傲！

　　为了生存，工厂进行了一些改革，转产、更改厂名、开发新产品，先后生产出S250型冰冻肉砍肉机、锻钢球、铸钢件、液压平口钳、蜂窝煤机等，特别是冻肉砍肉机，83年畅销10个省市，荣获湖南省新产品奖。市里也非常重视工厂的情况，九十年代初曾经安排两名市级后备力量来厂里担任厂长和书记。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到2003年，曾为冷水江市经济社会发展作出贡献的冷水江市机械厂全面停产，2007年企业改制。时代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那个有着几十年风风雨雨辉煌历史的工厂，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工农机械厂里的那些旧时光也注定一去不复返。那种美好的记忆，遗失在岁月的河流里，却又深深地烙在每一位机械厂人的脑海中。现在，工农机械厂早已不复存在，人各奔东西，但我总想起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情。回忆过往的年华成长的岁月，那里有我人生的丰富营养。

　　我就是在工厂里“土生土长”起来的，1976年进厂，1982年在湖南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半工半读，1985年毕业，1991年加人中国共产党，先后在工厂担任团书记、工会专干、工会副主席、工会主席、支部副书记等职，是工厂培养了我，我对工厂有深厚的感情。在工厂最困难的时候，我一直守在工厂，为此，冷水江电视台还为我拍了专题片《留守人员》在电视台上宣传，在企业最艰难时，作为一名国家干部，本可以借此机会离开到其他地方去发展，却对工厂不离不弃、坚守岗位的敬业精神表示高度赞赏！企业改制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厂的，亲眼目睹工厂被改革开放大潮淹没，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感谢那些朝夕相处的工友，使我学会了理性、珍惜、感恩和坚强。没有当年的那段岁月，也就没有今天的这个时代。

颜六新202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