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下）

胡成江集

第二天下午，再次走进603房，江总不在，年轻人在外间屋翻看材料。年轻人说，总部那边有点变化，这次招聘最终选定三个人，一会儿有个小伙子过来，明天还有个女的从东营赶来，给你们订了明天晚上回总部的车票。

年轻人姓王，江苏泰州人，协助江总筹备山东分公司。其原在南京一公司做外贸，六七个月前应聘进的公司。公司有七个老板，江总是二老板老江总的亲侄子。小伙子到了，一毛手毛脚的才毕业学生。江总从外地回来已八点多，我肚子饿得轱轱辘辘。六点多钟我便要去吃饭，王经理说，江总请你们吃晚饭。在一新环境里，彼此不熟悉，领导说请吃饭，只好傻等。

江总、王经理、司机老刘、小伙子和我一行五人走进一家叫小红莓的餐厅，在靠落地玻璃窗的一餐桌旁坐下。窗外的马路上行人熙攘，从凉爽的房间到炎热的室外再到这凉爽的餐馆，忽冷忽热，宛如经历了季节变换，很不舒服。王经理点了冰镇啤酒，我才喝一瓶，便面红耳赤，两瓶下肚，头脑尚清晰，胃里受不了了，强忍着，没失态。从餐厅出来，又给热嘟嘟的空气包裹，脸发涨，胃里直翻腾，感觉似有个东西直顶嗓子眼儿，我极力控制着，意志力终究没有抗过酒劲儿，快走几步，扶着路边一树“哇”的一声，吐酒了。

江总吩咐王经理在东方大厦给我和小伙子开了房间，我第一次住星级酒店，卫生间排风真好，不像我以往住过的宾馆，室内总有股难闻的气味。司机老刘说天太热，开空调不舒服，宁愿在我们房间里打地铺，也不回民宅。老刘这个人，很健谈，自来熟。一进房间他便说，你们要感谢我。一个月前江总才到山东，要打招聘广告，问老刘山东什么报纸发行量最大，老刘说《大众日报》。江总花四万八千块钱，在《大众日报》上刊登招聘广告，只有四十几个人来应聘，选来选去，确定了我们三个人，招聘效果总部很不满意。《大众日报》发行量虽大，社会上的年轻人大多看不到。后来江总和我开玩笑，花四万八招了我一个人。

坐一夜火车，清早在常州下车，坐上来接我们的轿车，出常州城走了一段省道，又走一段乡村公路，一个多小时后来到公司总部。这是我第二次到江南，两年前出差去过无锡，当年并知无锡有个下属县级市叫江阴。上次在火车上远远望见这一带民居，青瓦白墙，一栋栋独楼，散落在田野中，脑中浮现出那张印有江南民居的邮票，不禁哼唱起《梦里水乡》，这一次终于走近了它们。

总部招待所房内设施很好，不低于三星级酒店。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家乡镇企业的招待所。齐齐哈尔、沈阳、营口、济南、蚌埠、无锡我去过很多国有企业，没见过这么高档的企业内部招待所。这是怎样的一家企业呢，给一股莫名的强大的引力吸着，我对其产生浓厚兴趣。

在房间才洗完澡，床头桌上的电话响了，通知我们去接待室面试。怎么还要面试，不是面试过，来培训的吗。两个戴眼镜的男人坐在洽谈桌对面，一老一少。老的精瘦精瘦，五十多岁。少的面皮白皙，长得方方正正，三十多岁。要进公司，还得过二位这关。多年后和他们聊起给我面试的事，都说不记得了。当时他们问了什么问题，我亦不记得。面试结果打道回府，听通知。刚到就要回去，怎么回，怎么去常州火车站，哪有车票。我的手伸进裤兜，攥了攥仅有的一百一十块钱，回去的车票钱都不够。已经坐了一夜的“硬板”，还要坐一夜，想想，都发憷。还好，人事课给我们订了卧铺，付了票钱，然后派车送我们到常州火车站。

又一次走进603房，有些沮丧。江总说，出了点差错，让我们回去听消息。我不再安心坐在那张破旧的办公桌前，休起探亲假，隔两三天给江总打电话问消息。后来公司在《齐鲁晚报》上又刊登了招聘广告，效果很好，有三四百人应聘，最终选定二十个人到总部复试。江总力保，我成了上一次不成功招聘的唯一成功者。

来去皆缘，十五年后我在离职手续上签字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九月一日，十五年前1996年的这一天我正式入职的公司，难道仅仅是巧合，有谁又能说得清呢。（写于2017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