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斋夜话——开火儿①

刘心亮.6407951

“开火儿”，是当时农村孩子最具战斗力的一项游戏或叫运动。简单说来，就是互相向对方投掷石子、砖头、瓦块、土坷垃的集体活动。开火儿——广泛地盛行于上世纪6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青州广大农村的小男孩当中。 毫无疑问的，我们这群刚刚度过生死劫的第一代60后，也就逐渐的成为了“开火儿”大队里面的生力军。 “开火儿”得讲时令，场面虽然壮烈但绝不是乱来。 早春二月底万物复苏，鸟儿筑巢，麦苗起身儿时不能开火儿；夏天里，赤日炎炎似火烧，挥汗如雨，光膀子露腚时不能开火儿；深冬，西北冽子风割脸，砖石瓦块在地里冻住了，瑟瑟的发抖，不便伸手活动时不能开火儿。 “开火儿”最旺的季节，一般集中在秋末冬初的十到十一月份，农村叫“拾作完里”。 那时不冷不热，穿长衣长裤，着单帽单鞋，扔起石头来方便，奔腾跳跃如飞。坡里庄稼都颗粒归仓了，留下的春地又多，耕耙的又平整，绝佳的开火儿好战场。一到下午散了学，南庄北苑的不同地界的半大孩子们，便不约而同地呼朋唤友，聚拢到他们各自的首领旗帜下，结队列阵，叫嚣张扬。互相寻隙滋事，各自无事生非，随时准备挑起战争，进入到“开火儿”的激烈场面。 　　“开火儿”前得先骂阵。 骂阵得有绝妙好词儿，得有专门快嘴儿。专门挑那些最有代表性的村庄特点，“孩子王”的形象，家人的外名儿来骂。成套成串，押韵合辙，朗朗上口，亦正亦邪，叫你打心眼儿里佩服，诗人是根植于民间的。一边骂着，一边有人早早准备好砖头、石块，瓦碴子、土坷垃等一系列进攻的武器。更有身大力不亏的小伙伴儿，掘战壕，筑堡垒，运送弹药，随时准备抢救伤员。 “开火儿”，得有战场。 一般以地中间儿或者土岭子小干渠，或者高崖头低坎子为界，哪家攻破防线哪家为胜。最后，有专门嘴巧说话又快、反应灵透、应变力强、跑得如飞的孩子去挑起战争。得骂得过对方，得机智灵活，绝不能被敌人抓了俘虏，要不，不用打就彻底输了。 “开火儿”，一般以苦大仇深，满腔怒火开始，以一方主动投降，退出战争结束。 战斗一旦结束，两下里仍然一起玩儿，仍然是好伙伴儿。还是胡拉八坎，还是说说笑笑，最后，各自唱着胜利的歌曲各自回家。不少把书包都落在了坡里，反正又没有作业，第二天早上到了学校了，才想起战场上的书包。赶紧去坡里拿回来，顺便又观察阵势，几个小小领导人一交流、两嘀咕、三使眼色，于是放学以后的继续战斗就又布置好了。 　　“开火儿”，也有不凑手的时候。 如果两个村的其中一个“孩子王”或者主要战斗队队员被大人打着骂着干杂活，捞不着参加战斗，那么，这“火儿”就开不成了。开不成了还行？这大好年华莫要辜负了啊。于是自己村里，东头跟西头，前街和后街也得立马组织战斗队，以老槐树、前井、庙子作地界，开始了“开火儿”。一到黑天“哈黏煮”的时候，经常有哪家的爷或娘就来家里找了，恁那孩子开火儿给俺砸烂了盆啊罐啊的。紧接着一顿鞋底，两大耳光子落在身上就揭不下来了。因此，在村里开火儿时很少，多的是打球(陀螺)、打尒(ěr)、打王八。 “开火儿”，最好的战场是去弥河滩。 秋冬枯水期，水瘦山寒，正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时候。战场辽阔，好写最新最美的图画；子弹充足，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这样的大好时机，没有一个舍得错过的。冒着回家挨打扒皮的危险，纷纷投入“开火儿”的行列。 交战双方以弥河为界，参加队伍一个是迟家庄，一个是张旗村；一个是黄楼公社，一个是弥河公社，不像南庄北苑，谁也认识谁。这样，开起火来那是真打，正面强攻，侧面包抄，长棍子短棒子，无所不用其极。参战双方好像都充满着强烈的阶级仇、民族恨，打得腿断胳膊折，鲜血直流甚或脑浆迸裂也是常有的事儿。 　　“开火儿”，最要紧的是得有趁手的武器，这一点毫无疑问。 随手捡来的碎石块、破砖头、烂瓦碴子、土坷垃，都是应急的家伙什儿，我们叫子弹。子弹越光滑了越好，光滑的子弹阻力小，扔出去的抛物线呈直线状，速度快，指哪儿打哪儿。 所有子弹中的最佳选择，当属河粒子，河粒子的比重大、石质密度大、溜光圆滑，扔出去比砖头阻力小，扔得远，打得准。有角有棱的碎砖头，甩出后在空中就平添了许多阻力，在空中翻个打滚，晃悠漂忽，眼瞅着一块砖头要落地，那边早就发现目标，看准了能闪身躲开。至于瓦碴子，偏薄偏扁，飞行轨迹有若飞碟，空气浮力大，成一道弧线，像打乒乓球拉出的弧圈，看着优美，准头儿极差。至于土坷垃，那就是最次毛的子弹了。质地又软手感又轻，出手又太容易碎，即使打在敌人头上，也只能崩人家一头一脖子土，实在显不出自己的威风。实在没有别的子弹的时候，只好随手拿来应急，战斗激烈时，很少使用。 　“开火儿”的战斗故事片，串起了我们儿时一个个美妙的梦想。长大了一定要去当解放军，解放台湾，打败美帝和苏修。“亚非拉，小战友，革命路上手拉手……”是我们远大的理想；“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是我们嘹亮的军歌。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壬寅六月半.于抱月斋灯下.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