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故渝中》半岛展颜——江岸码头簿

重庆美友会—李云飞

　　水边码头是为了方便木筏的停靠，后人们把河岸稍加整饰，专供停泊船只，逐渐在开阔之地形成了码头。《华阳国志·巴志》里记载巴人群体时，“阆中有渝水，寶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因为祖先们的逐水而居，所以后世重庆百姓有了“其民质直好义，土风敦厚”的码头烙印。

“嘉陵码头”城壁上之名称

照片左上角可见尚未拆除的施工脚手架

码头兴市

重庆不同于沿海城市，靠近水的地方称之为港口，而在这里更多称之为码头。在长江和嘉陵江环绕的半岛周边，分布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码头。

乾隆年间，重庆知府书敏将重庆城分成25个厢，其中23个厢位于城内，另有两厢在城外，分别为南纪门厢和临江门厢，说明这两个城门沿江的区域早已形成码头，并有大量人口在此汇聚，编制厢坊管理制度时，也不得不纳入“城”体系。

不知何时，来往重庆的船只开始停靠码头，后陆续建成许多据点。但从晚清留下的《渝城图》，我们可以看出，有大量的行帮组织驻扎在江边，仅嘉陵江上的船帮就标注了保宁帮、洛阳帮、遂宁帮、渠河帮、绥定帮、忠州杂货船帮、合州船帮、湖北归州船帮等。

与此同时，这些来自不同地区的船只，也带来了各个地区不同的土货、山货和各类商品，每个码头也有自己的主打货品，比如千厮门码头以北方的棉花为主，储奇门码头则以南方的药材为主，南纪门码头是供应城市菜蔬的主要据点。

由于重庆是重要的水上门户，它一度是“川江”的代名词，从这里通往各地的航线，早在开埠前就已十分活跃：沿嘉陵江上游，为最繁忙的北方航线，连接合川、南充等地，最远再连接陆路，到达甘肃、陕西等区域；沿长江往上游，为四川腹地的重要航线，连接泸州、宜宾、成都等地；另外，从长江往下游，连接万县（今万州）、宜昌、武汉、芜湖、上海等地，并通过洋人商船，来往于日本、欧美各地之间。

开埠以后的重庆城闻名遐迩，成为辐射范围更广的水运中心，南北货都在这里集散、转运，洋行也开始在码头附近设立据点，但是，此时的码头，多以传统的老码头为主，新兴的码头建设则是始于重庆商埠督办公署成立之后。

重庆商埠嘉陵码头举行奠基礼摄影

照片中前排右五戴墨镜者为时任重庆市市长的潘文华

第二排左三戴礼帽和眼镜者为时任重庆工务局局长傅友周

盛大的竣工典礼

1927年9月24日，朝天门码头、嘉陵码头相继完工，作为新重庆商埠建设的一件大事，商埠督办公署举办了盛大的落成典礼。

当日的嘉陵码头上，人山人海，来自军政、法团、乡绅等各界人士纷纷到场，刘湘未能亲临，唐式遵替他发表演说：“今日嘉陵朝天两码头告成，是渝中交通上之一大纪念。”

“潘督办之能成此两码头，亦非有决心，有毅力，万做不到的，尤其是非有各工程师，及专门人才，与夫地方法团之赞助，亦万做不到的，就重庆一地说，如将沿江码头修成，则水路交通已无缺陷。”

随后潘文华报告了嘉陵、朝天码头的修建经过，并延伸演讲了自己的市政计划。“又以本埠三面临江，水道交通，颇为重要，乃从事建修嘉陵码头，朝天码头，以利商货之转输，轮帆之停泊。”码头只是潘文华市政计划的一小步。

“为级障双江朝天旧说小河口，

一堤呈千古勒石新开大码头。”

——这是四川盐运使陈国栋写的贺联，前来祝贺的还有各大商帮和同业组织。

嘉陵码头意义重大。半年前，潘文华就对重庆码头做了基础判断：“彻查重庆商埠。地当两江汇流，环城河岸，岩面十余里或者悬崖耸立，或则浅滩四伏，求其地形水势，适宜于建筑轮船码头之需要，仅有扬子江方面之人和湾，与嘉陵江方面之麻柳湾两段而已。”

虽也有人和湾码头的计划，但是毕竟两江交汇处，才有大码头的气象，所以嘉陵码头是码头改建工程的鼎新之作，嘉陵江码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历时月余，方始竣事，复就嘉陵江方面（朝天门起经上下麻柳湾至千厮门）勘定之码头地段，详度形势，妥计工程，以码头为水路之枢纽，以堤路为码头之脉络，全部规划，次第兴工，一段完成即有一段之效用。”

人头攒动的重庆江边码头

沿江宏建

截至1935年，自重庆商埠督办公署到重庆市政府，皆在潘文华的掌控之下，期间重庆码头建设进展顺利，已有八个码头工程陆续完工。

八个码头分别是嘉陵码头、朝天码头、太平门码头、千厮门码头、金紫码头、储奇码头、飞机场码头、江北觐阳码头。除觐阳码头在江北以外，其余七个皆在渝中半岛范围之内。

这些码头在修造过程中，陆续将城门拆除，一改城内交通闭塞之旧状，力将城内公路延伸至江边或城外。

在修建金紫码头时，城门拆得极为彻底，“唯旧有城门，年久日颓，势将倾废，与委员长行营对峙，不但碍于观瞻，抑与环城路线及下河码头相冲突，故将其完全拆卸”。

与金紫码头不同，储奇码头在修建时，仅仅拆掉了原储奇门的瓮城之门，“储奇码头本为全市药材货物唯一起卸之地，且当川黔交通孔道，旧有码头，狭窄异常，复形破坏不堪，乃由该码头第一平台起将路放宽，所有从前瓮城二道完全拆去”。

相较于在旧有基础上修建的码头，飞机场码头大为不同，这是全新的建筑计划。“本码头由南区干路接燕喜洞，蜿蜒经接官厅而达河边，衔接珊瑚坝飞机场，惟山势过陡，悬崖深洼高差略180尺，水平距离略350尺。”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高差，飞机场码头将路径做成了三道拐的模式，一共304步，只有走过这些梯坎，才能慢慢到达珊瑚坝机场。

原本重庆母城主要用于商旅和交通的码头，在抗战期间起到了重大作用，除了抢救物资与运送难民外，来往船只还将重庆及四川人民节约下的粮食运往前线，解决前线将士的温饱问题，把重庆的壮丁、军用战略物资等补给到四川盆地以外的战区。

民国时期重庆码头等待上岸的人们

喜忧参半的经历

战争期间，文人作家们纷纷来到重庆，他们时常出入于各码头，码头见证了这个群体日常生活的艰辛。

老舍别妇抛雏毅然离家，沿江奔波，到达重庆，但他对重庆码头印象并不是很好。他在《船上》一文中写道：“船到重庆码头时空袭警报响了，船又开足马力往回走，回头谁要是仍旧去重庆还得照样再买船票，因为轮船公司是决不肯吃亏的。倒霉的是那些乘客，他们冤冤枉枉坐了半天船，一步也没走开，还是在老地方！”

路翎作为逃难学生从汉口被护送至重庆；臧克家离开中原至重庆，过泄滩，经三峡，当轮船快要到达重庆的那一刻，不禁落下眼泪······

梁实秋抛下在北平的妻子儿女，1938年夏从汉口乘船到达重庆临江门码头，第一眼望重庆，是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江流涌动。

两名抗战时期来华参战的原飞虎队队员威廉·迪柏和艾伦·拉森，用当时极为稀罕的彩色胶片，留下了抗战胜利前后重庆母城难能可贵的历史影像，其中就有码头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

在江边“刨食”的码头工人，与这些码头有着深厚的感情，留下了一些吟唱重庆码头的川江号子：

“开船咯，嘿咗嘿，嘿咗嘿····..”

“四川省水码头要数重庆，开九门闭八门十七道门；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千厮门花包子雪白如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