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书

暗香沁雪

  随着新时代的进步，网络的发生和发展，家书文化已经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但是，在书信文化时代，远离家乡父母亲人的日子里，书信伴随我们度过很多焦灼的时光，它一度成为我们那些日子中期盼、希望、安慰、满足，消除焦虑，抚慰心灵的一剂良方。

记得我从十五岁独自离乡到上海，第一次出远门，到复学毕业，离家参加工作，到迁徙南京，这期间的聚散离合，与家人、同学、朋友、师长、同事产生了大量的往来书信，有一大木箱。我曾分门别类整理装订成册，带在身边。但是多次的迁徙搬动，尤其在扬子石化多次搬迁中，这只大木箱却丢失了，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其中家书最为可贵。字里行间，不仅真实记录岁月过往，而且浸透着在那些年代里纯朴的亲情、友情。

十八岁，我参加工作。虽然离家只有104公里的一个县城，但山道弯弯，路况极差，大客车单边就要开四个小时以上。奶奶和父母都舍不得我离开，含泪送我上了大巴。之后，父亲给我写过三封信。我想这可能在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中，我是唯一享有此殊荣的。

在林场劳动之余，最期盼的事，就是邀约几个同学，从场部步行两公里，到区邮电所巡视那块破旧的木架子上有没有自己的信件。

每天最开心的莫过于收到家书。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空虚的蹉跎岁月里，家书抵万金。

文革中，所有的信件、包括文书都是统一的格式。抬头栏是最高指示，之下才是文章内容。

父亲的第一封信，信首是：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谦虚谨慎。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然后才是称谓。

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是用买的公用信笺，红色条纹的。内容一是表达父母、尤其是奶奶的思念，记挂我是否安顿下来。二是到了工作单位要听领导的话，认真学习毛选，好好锻炼，要甘当小学生。要谦虚谨慎。千万不能骄傲自满（这倒是与最高指示贴题）。三是不要挂念家里，情绪会影响工作等等家常话。

第二封家书，父亲用最高指示：“斗私批修”作首。父亲知道我们是20个同学一起分配到一个区的国有林场劳动锻炼。在信末另加了一张信笺一段文字：“毋道人之短，毋说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望女儿熟读，最好背下来常提醒自己做人做事。

那时面对荒山僻壤，无处查悉古文来处，也根本不敢探究。读了几天书，字义不奥，基本能读懂这五言三联六句话的意思。

父亲从我出生起，在小城的商界也是历次政治运动中思想改造的对象，吃过苦，受过罪，促成父亲一辈子谦虚有余，胆小怕事，谨言慎行的性格，夹着尾巴做人。

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有条件查悉父亲家书引用的警示语录出至东汉崔瑗所做的铭文，全文20句，共100字。主要是作者历经世事后，抒发自己处人处事的基本态度和立场。

第三封信，是1971年初，父亲得知我调到县林业局工作后，给我写的，也是父亲给我的最后一封家书。信中仍不忘谆谆教导我谦虚谨慎、尊敬领导、团结同志等等。末了，又在另一张纸是附上：“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另页的意思是看后毁掉，因为在那时被认为封、资、修的东西，一律都要批判并打倒的。

我的家书，没有警世醒言。只是父亲，一个平凡小商人对女儿的牵挂，反映一般父母的牵念和儿女情长，绝对没有傅雷家书里作为文化教父的格局，高瞻远瞩，以200多封家书，谆谆教导儿子什么是国家的荣誉、艺术的尊严、希望儿子做一个德艺双馨，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所有的家书，我想都是一个宗旨：无非是希望孩子听话，服从领导，小心做事，不要犯错误，切莫惹是非，保护好自己，健康快乐。

只是繁则成文，简则成愿。

后来，随着交通方便，回家次数的频繁，家书也就忽略了。

但是，父亲的书信及引用的古训精句，一直成为我案头的座右铭，工作玻璃板下的警句，提醒自己做事做人。

在近40年的工作中，经历多变，我始终如一，保持勤奋自律的状态。虽无缘高光厚禄，却在平凡中勤奋充实，随遇而安。我可以无愧地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女儿正是按照您的教诲，在无尽的迷茫与希冀变幻之中，能始终做到于国、于家、于事不懈息，有定力、有追求，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其间，我都尽力了。

文字/暗香沁雪.原创

图片/暗香沁雪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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