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盏灯又亮了

开心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图,开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编辑,开心</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是一个黄土原上的小山村,四面山峦环抱,中间是留有一块空旷的缓坡地。六月的乡村,柳树成荫,榆树伸展着长长的枝头,还有几颗翠绿的枟杉点缀在中间,绿色映照,静谧的村庄显得格外祥和。村庄的后山绵延几十公里,伟岸挺拔,沟壑纵横,山梁起伏,像一串串馒头组合而成,前山稍远,晨雾缭绕,缠在半山腰,像带了一顶帽子。二十几户人家错落有致镶嵌在这片坡地中间地段,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我缓步来到一个院子前,一幢小二层楼,如城里的单幢小洋楼,楼顶用硫璃瓦装饰着,楼上宽敞明亮的玻璃窗格外醒目,窗前挂着一盏红灯笼。我迟疑着这莫非不是我的家,可是透过窗口,我看见了银发须白,弯腰驼背父亲的身影,他准备煮罐罐茶,还有身穿青兰色格子布衬衫的母亲,手里正端着一个盘子盛满油馍馍送给父亲喝茶吃。隐约地听见父亲说,"孩子该回家了”,是的,我半年多没有看望父母亲了。正当我抬脚准备进院门时,忽然,我被惊醒了,朦朦胧胧感觉在做梦。我躺在床上,望见窗外一片晴朗天空,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声,睡臆彻底没有了,但是,我又不愿意起床,闭目想着梦中的山山水水,此情此景,真想陪父亲喝上一顿罐罐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曾记得在我十四岁那年暑假,有一个傍晚吃罢晚饭,父亲在客房前高高挂了一盏煤油灯,借着月光,我和父亲打草绳准备第二天背豌豆、扁豆上场。当时家里没有麻绳或尼龙绳,庄户人家把一种兵草(学名不知道),凉晒半干,我用镰刀角钩住兵草向右旋转,父亲左手攥着兵草,右手不停地向左手喂草,象纺线似的打草绳,到了六、七米长就对折起来,又用镰刀角钩住合成一根草绳,这样不易断。镰刀似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如水泻在地上,没有一丝丝风,夏天的夜晚凉爽、舒适。我手中的镰刀摇啊摇,变成一个空心圆,发出″嗖嗖"的声音,夜深了一片寂静,不时传来母亲在灶台上碗勺碰撞的声音,不经意二、三小时过了,准备了一小捆草绳。第二天,我与弟弟、母亲各背一捆豌豆,父亲担挑四捆豌豆。用一整天时间,就把豌豆、扁豆运上场堆成小垛子,等空闲时间打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提起煤油灯,我自然想起了打煤油。有一次打煤油的趣事,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在我上小学时,有一天,父亲递给我一个花瓷瓶,双耳环,上面系着绳子,全身是黑釉色大肚子,瓶口很细。我提着花瓶上小学,在石头滩川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后面追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学生们很好奇,司机停下让我们坐上了拖拉机,很快就到校门囗供销社代销点,我下车准备打煤油,不料手中只提一个双耳环瓶口,瓶身不见了,原来在上车时摔碎在路上了,同学们都捧腹大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是我十七岁考上学准备出远门的一个早晨,父亲听见公鸡打鸣声,早早起床了(全村人家没有一个钟表或手表,全听鸡打鸣来判断时辰),还是那盏熟悉的煤油灯,高高挂在客房前,父亲忙碌着给我打被包,收拾行囊,母亲准备早餐。我们吃罢早饭后,父亲背着沉重的包裹,我背着书包出发了。我俩深一脚,浅一脚,爬山路,过涧沟,走砂滩,摸黑路,跌跌撞撞历时四个小时二十公里路程来到了马营集镇,天还没有大亮,等了一会儿才坐上班车。原来父亲计划鸡叫三遍动身,却听错了鸡叫第一遍动身了,早走二、三个小时。每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很酸痛。第一次我出远门,父亲不放心,他又坐上车送我到定西城,转乘上班车后才肯回家。临行时,他卖了两个包子塞进我的手里,我坐上车渐行渐远,他伫立在那儿目送着我。我望着四十岁的父亲,身材单薄,微有些驼背,像青铜铸造的庄稼汉,与远处那座山一样矗立着,我的眼泪夺框而出,视线模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80年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村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人开始能吃饱肚子了,可是,花钱太困难了。我上学时每学期挣得"三好学生”奖学金50元,加之一个半月的假期生活费(学校折算后返还给学生,具体数额年久记不清了),我下学期的全部费用就够了。有一个寒假,我用奖学金从当地卖一大箱子香(每小盒一角三分)带回家,与弟弟一起背到腊月集市上去买,还买了个好价钱(每小盒二角伍分或三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记得有一天,我收到父亲的一封信,唯一的一封信,他求人代写的,说我快毕业了需要花钱,给我寄了十元钱夹在信封里。我端详着这张十元的纸币,被折得皱皱疤疤,我知道家里哪有一张十元的纸币呢?不知道父亲跑了多少路,犯了多少难心才凑齐的?至今我没有问过父亲,不忍心再揭开记忆的伤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一年正月初六的早晨,客房门″咯吱"一响,父亲下坑了。我告诉妻子该起床了(这是结婚后妻子第一年在农村老家过春节)。我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漆黑,父亲把那盏煤油灯点亮了,一闪一闪吐着火苗,父亲在客房前一边摆弄着拴驴用的绳套,一边生火煮罐罐茶。多年养成的习惯,父亲客房门一响,全家人都得起床,没有人会睡懒觉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我与妻子赶快起床后,洗脸后简单的吃了早餐,父亲说趁着我俩与弟弟都在家,今天要送清粪。父亲准备好了两辆架子车(人力车),我与弟弟各拉一辆,车前拴一头毛驴,父亲与妻子各推一辆,就这样把清粪拉到一公里之外的承包地里,每天上午拉六趟,共用四天时间就把种春田的土肥送齐了。正月的天气,春寒料峭,寒风刺骨,可是,拉清粪的活儿是力气活,跑上一趟就汗流夹背,不再感觉冷了。有一次在回来的路上,弟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说邻村李某某给村民放"驴打滚"高利贷(每天一厘息,息变本再生息)。我顺囗答道,″将来我有钱了,也放高利货,来钱快″。父亲立刻沉着脸,"这就是你娃娃干的事?你祖父经常说,做人要本份,不能吃卖良心的饭,挣卖良心的钱,做人要计长远"。父亲的一顿训斥,我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人敢吱声,就回家了。三十几年过去了,父亲的话如雷贯耳,铭记于心,终生难忘。父亲虽然没有打过一次我们兄妹,但是,父亲倔强的性格,他认定的理不容践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去年十一月份,父亲的生日快到了,我回乡下看望父母亲,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早晨,我听见父母亲住的卧房门"咣当”一声。我忙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房子里的灯亮了,不再是煤油灯,而是一盏节能灯。自从电普及后,农村变得富裕了,家家翻修了新瓦房,我家的土胚房全改建成砖木房了。窗外鹅毛大雪不停地下着,房顶压了厚厚一层雪,瓦片全看不清了。我急忙下床扫雪,惟恐父母亲起床后,院子里雪滑会被摔倒。啊,好大的雪,足足有三十公分厚,在家乡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厚的雪。我找了铁锹和扫帚忙活起来,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把院子里和门外的雪堆成雪垛。父亲起床后生煤炉火。我洗漱后陪父亲煮罐罐茶,一边给父亲沏茶,一边听他唠叨,讲述着过往的故事。父亲性情开朗,心胸豁达,争强好胜,从不委屈求全,但是,生活节俭,从不浪费,如喝茶喝酒,清淡不贪杯,不贪占便宜,爱惜粮食,告诫我们,遭孽会遭报应的,简单的过日子。父亲简单的生活,蕴涵了他八十多年来风风雨雨的人生智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弯腰驼背(年轻时骨椎受伤),但身体一直很好,没有慢性病,连感冒很少有。头发雪白,留着他喜爱的长胡须,俨然是个老寿星。岁月不饶人,我明显感觉到他苍老了,说话时少了往日的刚强,看见不顺眼的事也不说话,仅长叹息一声。我望着父亲满脸的皱纹,如钢刀雕刻成的一层层叠加的书,厚重、厚重的书。它是我一生读不透的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一盏熟悉的灯又亮了,它在我梦中,照亮我漫漫人生,它在我心中,照耀着我今生、后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22. 7. 6于家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