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胶东春秋

鞠旭照

赵金鑑（1918-1942年春）字赵子方，又写为赵自芳，山东海阳赵疃人。1939年初参加八路军，先在海阳北部胶东八路军兵工厂，后编入作战部队胶东16团2营任战士。1942年春参加对日伪作战，牺牲在海阳行村区何家村战斗中。鬼子有埋伏，烈士所在排掩护撤退，烈士双腿被打断，鬼子将烈士下身埋入土中，剥上衣放出狼狗撕咬，烈士叫骂不绝后亡。

1942年胶东春秋

我的大舅，八路军战士赵金鑑在1942年春天牺牲了，到了这年的秋天，他的战友们很多很多都牺牲了，倒在了日寇对胶东八路军的大扫荡中，这支部队是胶东八路军五支队十六团，他在二营，不知是哪个连。

在山东胶东，一个偏僻的海阳县，更边缘的一个半山半平地的村庄赵疃村，在一户老实巴交的人家，1918年出生了夫妇的第一个男丁。时年二十五岁的男人，是先天的高度近视眼，带着600度的眼镜。女人年长男人一岁，高挑的身板架在一双小巧的裹脚上，总有不稳的感觉。虽然民国在1912年2月12日建立起来，推翻了清政府，这里的人们似乎生活依旧，男人们除了剪掉脑后的大清发辫，一切还是照旧。过了四年夫妇的第二个儿子也出生了，又过了四年最后的一个孩子，一个女儿也来到人间，她就是我的母亲。

胶东可是不简单，他是东亚小麦最早的产地，有五六千年的种植史，小麦的原产地在西亚有一万年的种植历史，怎样传到胶东是个迷，这昭示胶东是先民迁徙的交融活跃地。五千年前轩辕黄帝把蚩尤的部族，把他们从中原包括胶东赶到的南方，尚留下莱夷在这方土地上，商纣王攻东夷，西周姜太公封齐，吞并胶东各方国。五胡乱华，北方势力常在胶东做大，元朝明朝交替，胶东成了杀戮地，有十室九空之说。

赵疃村的一世祖赵钧用，元朝末年红巾军将领。当朱元璋在缓称王策略下蓬勃发展时，赵钧用自立为永义王。兵败避祸逃进赵疃东山地孙家夼，数代后人出山建赵疃村，并繁衍出赵疃村后街原著民。明洪武年间朝廷向山东大移民，从云南，应是山西北部云中之南，迁来赵疃村前街原著民，是依附后街同姓氏的附属民众。遗传差异前街崇文后街尚武，前街辈分低后街辈分高。共同在这片东南山地丘陵，西北平川低地上辛勤劳作。

夫妇二人养育三个孩子，耕种从上一代分到的七亩半旱地，不宽裕地生活着。地靠近一条不大的河流，是赵疃村南河的上游，这块地是在远古的时候冲积出的河漫滩，河滩地经过地质历史时期泥土的淤积，夹杂着河卵石和沙粒，不知何年何月被开垦为可耕地，由于土地质地透水透气，这不是一块肥沃的土地，怎样辛苦耕种也得不到多大的收成。大儿子上过三年私塾还认得几个字，长到十五岁跟着本家的一位长者学着做木匠，大儿子个子中等，敦实有力，学了两年，剧刨钊钻锛和斧，样样会使，箱子柜子凳子，椅子和窗扇，件件都能做。海阳这方土地，不通商贫多富少，于是1936年18岁的大儿子就投奔娘亲家一个在北京开油粮店的远方亲戚，凭着木匠手艺做些伙计，寻口饭吃。在北京的光景并不太好，活计不多，很多时候吃饭都成问题。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日本鬼子进了北京，兵荒马乱北京人做家具，做门窗盖房屋的人也少了，更没有活计谋生，加之耳濡目染渐渐懂得一些抗日的道理。大儿子1938年底回到海阳老家，仍然没有活路，于是他萌生了当兵打日本吃粮饷的年头。父亲常年赶集做些小买卖，贩卖一些膏药、人丹一类的中成药，懂得一些医道。三十年代初山东公办建起了一些乡师学校，赵疃村前街一个包姓的家长，祖上为官，被民国政府聘为一乡师学校校长，在胶东蓬莱一带，于是让我的姥爷作校医，只是好景不长，仅作了三个月就解职了，实在是没有行医的本领。但这个乡村师范学校却有共产党的组织，他知道了胶东的共产党，是一个新的希望。木匠大儿子要找出路，此时也凑巧一个在共产党八路军队伍上外号叫刘大牙的人，真实姓名保密，说八路军在胶东北边的兵工厂缺木匠，大儿子正在找出路，出路就来了，既能有饭吃，又不上战场打仗，全家人心中隐约知道打仗是会死人的，此时全赵疃村没听说有一个八路军的烈士，也没听说全赵疃村还有更早的人去当八路军，村民们都躲避当兵，虽然偏僻，但村民中恒有的信条辈辈世世传递着，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没想到几年后，还是这个赵疃村埋地雷出了名，竟然就是解放后拍摄电影《地雷战》的那个赵疃村。1939年的春天大儿子参加了胶东八路军的兵工厂，一年后充实到作战部队胶东十六团二营，好事临门大儿子有了活路，不久就给大儿子说了个媳妇，十多里开外一个村庄的待阁闺女，捎信给大儿子回家相了亲，全家都满意张罗着过了年就给大儿子成亲。一家人都盼着新媳妇快过门。

二儿子打小就聪颖，长相和体性酷似父亲，于是供着上学念私塾，又念到初小四年级，在这偏僻的县乡，算是学成的人了，长到13岁，1935年经过远亲的引荐，来到北京海淀一家粮油店当小伙计，小磨工，推着沉重的石磨，转着圈加工原粮磨成面，不挣钱有了一口饭吃。小女儿是嫁人的人，在这偏僻的赵疃村没听说有人家的女儿可以认字上学，自然这家的女儿也无学可上。

1940年8月在太行山华北的八路军发动了百团大战，战况的规模，使日寇大为震惊，从此将八路军作为主要目标加以打击。蒋介石国民党军队也震惊，八路军有了如此的壮大，危机了民国政权。百团大战的胜利也鼓舞了胶东八路军，1942年1月23日，胶东十六团政委张寰旭率部奔袭30里，向海阳行村之敌采取军事和政治攻势，迫使敌人全部缴械投降，毙伤俘敌320余人，缴长短枪200余支，毁碉堡10余座。行村附近的何家港，海阳凤城港等，是日寇从青岛向威海烟台方向运兵，进入胶东腹地八路军根据地最直接的驻军要地。在攻打何家村日寇驻军据点时，大舅赵金鑑牺牲了。1942年的春天，八路军捎来信，说大儿子牺牲了，本来就要娶媳妇，明明说过不打仗，只做木匠制作木质枪托一类的物品，不上战场，是招大儿子当八路军的刘大牙允诺过得，怎么就会人没了呢？全家人才意识到当八路军虽有活路，但是会死人的，会那么快得死人的，连娶媳妇的人生大事，都在赴死的路上，急咧咧地不停留片刻，去完成传宗接代的衔接，人说没就没了。姥姥陷于苦痛中，渐渐地她的耳朵背了，越来越严重，没多久非用大声和她说话，才能听得到，完全聋了。赵金鑑，1942年春天战海阳行村附近的何家时牺牲的，被打断双腿，鬼子挖坑埋住他下半截，上身裸露，鬼子用狼狗撕咬他，他嚎啕不已，后来何家老百姓说，他们听到了他的惨叫声。鬼子以此来恐吓抗日人民。他妈妈的耳朵打此全聋了，也许是天人感应，让她再也听不到她大儿子的惨叫声。赵金鑑是赵疃早期烈士和八路军。

1941年海阳全境解放，都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天下，村里有了识字班，这家的女儿起名赵金箴，十五六岁进了识字班，天分好识字快，没过多久就识得很多字。

日寇在1940华北战场遭到百团大战的袭扰，和1942胶东八路军进攻沿海据点的多次战斗，使得日寇华北驻屯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决心在胶东展开空前规模的报复性大扫荡。

1942年11月，冈村宁次从北平飞抵烟台，指挥日军青岛混成第5旅团、济南第59师团、张店混成第6旅团等部1.5万人，伙同胶东的伪军五千余人，对胶东抗日根据地实行空前残酷的拉网合围大扫荡。敌人来势凶猛，有汽车500多辆，山炮和骑兵，海上舰艇6艘，汽艇26艘，飞机10架，海陆空立体战术，从南海边至北海边平行推进。夜间百步一火堆，十步一岗哨，东西先后形成数道封锁线。有莱阳--栖霞线、青--文公路线、昆嵛山东-威海母猪河以西线等。敌人烧杀戮掠，无恶不作。11月中旬，敌人首先以两千人的兵力分别扫荡了平度、掖县、蓬莱、福山等胶东环渤海沿海地作试探性攻击。随后日军将隐蔽在潍县、张店等地的日伪军集中了约五千人，用军车运抵烟青路，沿线各据点增兵万人，两天内完成兵力部署，以栖霞牙山、海阳战场泊、海阳招虎山北乳山境内马石山，胶东中部山地为中心，形成了南北90公里，东西75公里，日行10公里的速度，三面拉网大包围。国民党暂编十二师赵保原部也趁火打劫，东进袭击我军。日军于11月19日晨，首先进入栖霞县牙山一带，11月20日拉网“扫荡全面展开。11月23日晨进入乳山境内，拉网合围马石山，制造了胶东最大的惨案，马石山惨案。胶东军区在驻地海阳县战场泊村召开营级以上干部会议。会后军区各部立即分头行动。刚刚受命的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日夜兼程，到达胶东，组织部队反击，分散突围，此时胶东八路军有1.4万人。山东纵队第五旅旅长吴克华和政委高锦纯，率领旅部机关穿越烟青路封锁线，进入莱西、栖霞之间，指挥三个主力团和北海、西海军分区作战。胶东抗大校长聂风智等率五旅及抗大师生，撤出了根据地，跳出敌人包围圈后，反击敌人，三次扰袭福山城。 11月22日晨，日本海军2艘军舰在海阳风城港登陆，输送了千余日军参战，当日控制了海阳城、玉皇山一线，直指我胶东区机关战场泊村。 军区副司令员王彬，偕同区党委宣传部长林一山，党委秘书王炳初等，连夜乘渔船由海上渡至文登沿海登陆突围。许世友司令员和胶东区党委书记兼胶东军区政委林浩、胶东军区参谋长贾若瑜等军区领导，离开海阳，向牟平的水道镇转移，军区机关突围成功。

聚集在马石山上7000多名群众，身陷绝境。军区政治部、军区十六团三营八连、团政治处、团机炮连、一营、二营和敌人激战。历时6天的马石山战斗，牺牲在山上的我军指战员和群众1500多人，十六团政委张寰旭也牺牲了。 11月25日后，日伪调兵向东海根据地发起二次扫荡。十七团某营八连在海阳县郭城与日军进行巷战，全连指战员全部牺牲。十六团二营五连突围后在海阳县榆山后与日军遭遇，80多名指战员英勇就义。

泛鬼子跑鬼子，海阳土话意思是，鬼子泛滥跑开躲避鬼子。在跑鬼子中赵金箴认识了已是八路军地方部队一员的鞠守丰，为后来结为夫妇成了宿命。

赵金箴的二哥远离赵疃村在外作伙计当学徒，虽然大哥当八路军已战死沙场，想想家中只剩自己一个男丁，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活下去，能传宗接代，能赡养父母，都是一件不易的事情。末了他干活的东家也无以为继，断了活路，最后回到赵疃村。

想起1939年冬至日后的几天，家母时一十四岁，还似孩童依偎在火炕的被窝里。她的父母早已起身在院里户内忙碌着。自从这家的长子于年初参加了八路军，二儿在外地学徒当伙计，只剩下三口在老屋，四间山草屋房冬暖夏凉，厚实的山草房四十年不坏。此时前街上传来枪声，从前街走山路小道，八里就到行村，比大路十二里近许多。一会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进到家母老屋，他定是从驻有鬼子的行村方向跑进赵疃，顺着前街拐进南北街又进了死胡同的老屋。来人气喘吁吁，却沉稳，说我是共产党，知道你大儿在咱八路军，外面鬼子在追我，帮我藏起来，对着家母父亲说到。四间房屋都建有壁子，院里有一磨坊草屋，藏哪?犯难紧急也不容多想，拉着来人进西屋，一只大木箱放在北墙下，平常不住人，房内全是杂物，粗粮地瓜窖玉米棒和地瓜干排满屋内，家母老父亲打开木箱取出几件旧衣服，让来人躲进木箱，上面堆上地瓜干。没多久一个鬼子和一个二鬼子进了屋，这是他们分了兵挨家挨户在搜查，从里屋外屋堂屋到西屋，再到磨坊草屋，家母早已吓得蜷在炕上，两个老人也木纳无语，真鬼子倒是不稀罕物什，二鬼子翻这翻那，把箸笼的一双象牙筷子，是老辈分家传下来，让二鬼子给拿走了。许久再没听到鬼子的动静，全家三人才到西屋放出那人，一看他的衣襟尚留一角在外，好险，西屋光线暗，才没有被搜出来。

多亏了这次救助的共产党干部，在二儿子回到赵疃后，于1945年9月被我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安排在海阳县行村区齐格庄小学作初级教员，参加了革命工作，直到1946年7月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也在这一年，人民政府安排了家母也作了一名小学教员，在文山后村小学，参加了革命工作，1948年组织推荐她进入我党创办的华东工商干校学习，走上了革命干部的道路。

张寰旭 (1912年8月-1942

年11月)，山东省莱阳大泊子村人。在莱阳中学读书时，于1932年春，张静源发展加入中国共产党。八路军胶东军区第十六团政委。1942年11月，在马石山反日伪大扫荡中牺牲。

江民风（1920年-2003年11月），山东黄县（今龙口）人，1938年任黄县区青年救国会主任。1939年参加八路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胶东军区16团2营教导员，1964年晋为少将。

唐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