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去敬重你（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内心独白）

老军

题记：习总书记教导我们：“一个人遇到好老师是人生的幸运，一个学校拥有好老师是学校的光荣，一个民族源源不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好老师则是民族的希望。” 我拿什么去敬重你 —— 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内心独白 文•彭学军 十年前，你对我悄悄地说出了一个心愿，“我一定要从应届高中毕业的体育生中，培养出一个湘西籍的清华或者北大的高水平运动员。”十年磨一剑，2022年高考，你所带的体育生、保靖县复兴镇的李鑫同学通过了清华大学高水平运动员测试得予认定，并且文化成绩也达到了清华大学给予的录取分数条件。 2015年9月在湖南省第一届中学生运动会田径比赛中，自治州代表队总得分为14.5分，其中你一个人所带的体育生就贡献了14分。 从2013年至2021年，你所训练的学生参加湖南省中学生运动会田径比赛、湖南省青少年田径锦标赛等省级赛事，先后获得金牌6枚、银牌2枚、铜牌4枚，另有第四、第五、第六名各一人次，共计获省级奖励15人次。 十年时间，你从一所县级中学的体育生中，培养出了1个国家级一级运动员，8个国家级二级运动员。 十年时间，你先后圆了汪静、龚涛、向赟、彭子桓等23位体育生的大学梦，把他们分别送进了吉首大学、贵州大学、云南大学、中南大学等高校，去年有体育生龚涛同学考上了北京体育大学，今年的体育生李鑫同学也将迈入清华校园，湘西州普通高中应届体育生高考登顶全国名校的梦想变成现实。 一个原湘西教育学院（现并入吉大师院）毕业的专科学历的美术教师，半路改道去教中学体育，带训高考体育生。在一个实际人口不足30万人的小县，在一所从学生到家长都偏重文化学习的普通中学，你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湘西中学体育教学（训练）的奇迹，成就了一个又一个大山里的穷孩子，让他们从光着脚板守牛放羊的山村，迈入大学校园，圆梦青春。这骄人成绩、超常付出，让一个县、一个地区，甚至于一个省诸多同仁都惊叹不已、赞誉不止，让无数的学生和家长都由衷感动、打心里佩服…… 同为湘西教育人，我拿什么来敬重你（您）？ 1、我拿知耻之勇去敬重您。 与你的相识，源于我的知耻。十年前你用一所只有几百人的乡办中学跑泥巴公路的训练方式，拿下了全县中小学田径运动会的十多个单项第一和团体总分第一，让时为全县生源规模最大（有五千多学生）、办学条件最好（有400米塑胶跑道）的中学校长甚感羞耻。一打听，你还是个学美术的、专业不对口的半路老师。若走正规招考之路去招考体育教师，你连报名的资格都通不过。知耻而又惜才的我，便以“以生为本，要让全县更多的学生受益”为理由，请求保靖县教体局党组把你作为特殊人才，破例直接调进保靖民中。惜才务实、开明担当的宿云胜局长和一直重视教育事业、关心民中发展的好书记、好县长，他们用“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智慧，让你我有幸成了同事和战友，从此，你用一个又一个好成绩，刷新了学校体育教学史上的记录，洗去了教育同仁们的心头耻辱，成就了山乡学子们的幸福前途。 2、我拿惜才之爱去敬重您。 请求组织破格把你调入保靖民中后，不是就可万事大吉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生源是质量的基础，特别是体育生先天的身体条件更显重要，而且发现和培养的时间越早越好，最好从小学、至少也要从初中开始培训，一旦错过黄金季节，便会耽误一生。 一开始，省州还没有硬性规定，县里同意了学校初中部招生时，可以单列体艺特长生计划，后来政策变了，先是初中不许再招体艺特长生，再是初中全部就近入学，不再允许城镇中学到乡下招生。你坚持认为，乡下孩子爬坡上山体质好，更能吃苦，加之乡下中学，一缺专训教师、二缺训练条件，完全放弃农村优秀苗子实在可惜。因为理解，因为信任，我选择了全力支持你。准许城镇学校到农村招生时，从拟定选人的条件，到最后确定录取的招生权力，全部下放给你。城里初中不准到农村招生了，我便支持你继续去窜乡走寨、入户上门自己去找苗子，发现一个准你帮其转学一个，看上多少苗子就给你多少转学名额。后来连转学都限制了，我便告诉你去跟农村学校的老师商量，两校一起搞联合培训，学生的学籍算农村学校的，所取得的比赛成绩和荣誉也算农村学校的，上面拨的公用经费和学校按规能收的费用都划归农村学校，我们帮他们义务训练，不图别的，只求提早行动，有利学生到高中了好训练，有助农村孩子考大学就行。事实证明，我这似乎有违规之嫌的亏本支持，让为梦想而愿吃亏吃苦的你，在生源难寻的夹缝中不失去希望，让许许多多平时光脚板上山守牛砍柴的农村孩子，先变成你训练队的成员，再跨进理想大学的校门。 3、我拿内心的愧疚去敬重您。 从2012年到2022年—— 从33岁到43岁—— 整整十年了，你得到了什么？ 除了学生的成长，家长的满意，事业的发展，你又收获了什么？ 十年来，从成为同事、成为朋友、成为兄弟的那一天起，除了亏欠，除了愧疚，我还能拿什么去敬重你？！ 我亏欠你评优评先。与众不同，心无其他，一门心思陪伴学生训练的你，期末评先或年终考核，体艺组三个优秀指标，你最多排第四，四个优秀指标，你最多排第五。我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古训，我理解奋斗者往往是孤独者的现实，我只能努力地去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让更多的同事理解你、认可你，最后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让你当个校级县级先进。州级武陵人才，省级特级教师之类的更高荣誉还得耐心等机遇。 我亏欠你晋职晋级。你一无体育专业本科文凭，二无高中体育教师资格证，现在的技术职称还是十多年前，在乡下中学任教时评得的中级，十年来，尽管有许多人从实绩业绩出发，支持你申报高级，哪怕你每天从早到晚，从体温检测到营养搭配的训练记录，详详细细、工工整整记满了几十本，其真实价值超过人抄教案和务虚课题，但最终都过不了严格按文件执行的资格审查关。我能做的就是见一个领导说一遍你的故事，想让你凭突出的业绩能获得破格晋级。 我亏欠你育女尽孝。当了二十多年的校长，找我签字的报账人数以千计，你是校长主动上门，硬性要求报账领钱的第一人。我从学生那里知道，这些乡下孩子每天补充的牛奶、鸡蛋都是你用工资买来的，每天训练用的纱布绑腿、云南白药都是你自费的。每月几千块的工资和各种比赛得的奖金你基本用给学生租房开生活、买了训练需要的药品和营养品。十年下来付出的是一部车子，还是一套房子，你没计算过。 从你爱人的嘴里，我知道了一个普通女性的坚强隐忍：“他的钱让他给学生用，我和女儿有一个人的工资，少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基本上够用了。” 从你女儿的嘴里，我知道了一个孩子从儿童到青年的成熟包容：“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中毕业，基本上是妈妈送我上早读，接我下晚自习。爸爸有空时，也接过我好几次，一年平均不少于一次。小时候不懂事，想不通时悄悄地问过妈妈，我是不是他亲生的。现在理解爸爸了，学体育的一天都耽搁不得，何况爸爸训练的好多同学，爸爸妈妈都在外打工，照顾不到他们，他们比我更需要照顾。我明白了，爸爸照顾的学生再多，亲生的反正只有我一个。” 从你弟弟的嘴里，我知道了一位伟大母亲的大爱无疆。身为退休教师的母亲，不幸患上了癌症，去吉首动手术的时候，正碰上你要带学生去清华大学参加高水平运动员选拔，母亲一句“你放心去陪学生，妈这边有你二弟。”的嘱咐，你便随学生而去。后来，母亲病危在吉首住院抢救时，又碰上高考体育生要去长沙参加专业集训统考，母亲仍然宽慰你，要你以学生为重，要您带学生完成考试再回来。等学生考毕回来，已是弥留之际的母亲断断续续的关切里，所问的还是替你考虑的话：“建儿呀……你的学生……考得……好不好？……” 我曾多次告诉你，你有婆娘儿女要养要育，工资给家里要适当交一点。你有双亲大人要孝要顺，时间给父母多少要分一点。我甚至俗气到告诉你学校不是你一个人的学校，该考虑自己时，要考虑考虑自己，不想当领导，不想评先进我都理解，都赞成，但起码你要考虑评职称，因为老师就是靠职称加工资，你美术专业毕业，一门心思教体育，职称怎么上去，你再无私奉献，也要替自己稍稍考虑一点。 每次劝说你时，不知出于尊重他人的善劝，还是坚守自己的信念，你都一笑而过，一句“不要紧的”便再无下文。以至于我派去劝导你的个别同事，郑重其事回我话道“校长，姚建华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闻听此言，知你犟、知你痴、知你苦，知你坚守较真、艰难独行，知你太过投入、太多不易，知你初心不忘，目标不改。敬你的我、无力助你破格评上高级职称，服你的我、无能荐你评上有份量的名师先进，懂你的我、知道自己调离后，你面对的压力可能更大……除了深深地自责，我还能再说些什么？ 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四十余年的从教生涯，二十七年的校长经历，我接触了解和认识知晓的优秀教师成百上千，他们各有各的优秀，各有各的追求，其中也不乏淡泊名利者，任劳任怨者、艰苦奋斗者，无私奉献者。他们中有看轻官帽的，有看贱钱袋的，也有因无农村工作经历而不能晋升职称，受着委屈而仍无怨无悔地辛勤付出，以学生前途为重，把个人得失看淡的。但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不计较，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把家庭放在第二位，工资基本上用到贫困学生身上的，对妻子女儿很少照顾，全心真心为了学生的痴心教师，除了电视报纸上宣传的，阅历不够丰富的我，朝夕相处过的同事中似乎只有你一人，或者说只了解你一个。你无愧于湘西教育人中的怪才、痴才和奇才，让我无限敬重、无比汗颜和无尽羞愧。 对自己无欲无求、对学生全心全意，事业目标决不动摇、家事私欲全拋脑后，你这断崖式的巨大反差，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界？真的是同行担心的精神紊乱，还是常人景仰难至的忘我境界。 面对如此爱生胜子，痴业忘家，执着无我的你，除了对镜自照的知耻知羞，除了倾己所能的理解支持，除了扪心自问的亏欠、愧疚和心痛，我还能拿什么去敬重你，我的兄弟，我的战友！ 　　后记：无论有无行政级别，也无论级别是高是低，科级处级厅级部级，归根结底，学校的本级还是一所学校，质量始终是生命线，发展永远是硬道理。 作为一个基层管理者，当书记、当校长，不是需要你比全校所有的老师都要“很”（湘西话，厉害之意，这里指有能力有水平），也不必要你天天坐在主席台上，去教导老师们怎样做才可以变成“很”，而是要你用心去发现老师们的“很”，用情去认可老师们的“很”，用爱去用好老师们的“很”。 创立教师们乐意去“很”的激励机制，搭建教师们可以去“很”的干事平台，善待每一位有真“很”的教师，让大家都愿意都能够为学校的稳定发展去贡献自己的“很”。 　心不善者不为师，德不良者莫教人。从十八岁刚参加工作，得老校长典范引领，《为您用心躹三躬》，到五十八岁临近退休，受年轻人榜样感召，《我拿什么敬重你》。 肉身在历练中成长，灵魂在洗涤中净化。热爱是基石，虔诚是支撑，付出是保障，坚守是根本。当老师其实就是养品性，当校长其实就是修德行。立德树人，教书育人，实际上是一场需要用全身心投入的苦苦热恋和矢志不渝的幸福修行。 保靖民中校歌 （自娱自乐版） 词.彭学军 武脉绵绵，白河潺潺，千年文运简秦汉，居家孝孝、居校倦倦，巍巍迁陵、保中少年，齐家兴国匹夫责，酉水儿女一肩担。 土家繁繁，苗裔衍衍，万代天开袅烽烟，立人正正、立学甘甘，泱泱华夏，九洲俊彦，齐家兴国匹夫责，酉水儿女一肩担。 啊，保中学府，我们涓涓滚烫的岁月！啊，魅力湘西，我们青青不舍的家园！啊，大美中华，我们心心相拥的爱恋！ 今朝航启成才志，明日帆扬报国愿。今朝航启成才志，明日帆扬报国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