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9.坐而论道（12）

蘭亭一客

坐而论道（12）——“易”解《白鹿原》小说中的民族秘史 文/陈云鹏 “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巴尔扎克”。 法国著名小说家巴尔扎克的名言被中国著名小说家陈忠实赫然标在他的盖棺巨著《白鹿原》的卷首语位置！ 相信陈忠实是一位民族主义者，最起码他不是因崇洋媚外而如此推崇法国人的一句评述，而是两位远隔大洋横跨世纪的小说大师间之心灵对话。马克思恩格斯交口称赞巴尔扎克是“现实主义大师”，“用诗情画意的镜子反映了整整一个时代”！而陈忠实则用史诗级的《白鹿原》小说，浓笔重彩地描绘了从清末到民国直至新中国成立，神州腹地关中大平原的恩怨情仇、起落兴衰。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生存秘码，巴尔扎克小说描绘的自然是法兰西民族的生存秘史，陈忠实小说毫无例外应该揭示的是中华民族的生存秘史。 　　一.族长继承人白嘉轩娶妻丧妻，接连死了六任妻子，第七任妻子才开枝散叶，生了三儿一女，不仅延续白家香火，且光大了白家门楣。 白嘉轩接连不断死六任妻子又没留后代，挺让我们读者难以置信且匪夷所思！为什么不是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而恰恰是六个；而且第七任妻子香草开怀一生就是连连四个，而且三儿一女？记得有评论家说死六个妻子象征着中华民族历史上所遭受的六次灾难，这种臆测实在令人哑然失笑而有牵强附会之嫌。试想，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历史上所经历的灾难何止六次之限？而且家庭的否泰何以能夠承载民族命运之重？ 《易经.复卦》卦辞有“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復，利有攸往” 。为什么是七日？彖辞又说：“七日来复，天行也” ，可见“七”是宇宙大自然运行的一个规律所在。孔颖达解释说说“天之阳气灭绝后，不过七日阳气复生，此乃自然之理也，故曰天行”。现在关中农村给亡人做灵魂超度，亦以“七”为单位，做“七七”，计四十九天。可见，七在中华民族深层次的意念中，是阴阳交替，顺逆轮转的一个节点。阴是坎逆，阳是顺遂；坎逆也是到 “七”，顺遂也是至“七”。白嘉轩七婚事例充分说明际遇坎坷不必灰心丧志，隐忍坚持终能迎来云开日出；相反地，顺风顺水切勿得意忘形，更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像鹿子霖一般，阴损缺德最终会搬起石头砸坏了自己的脚，因为顺遂也有结束之“七”！ 　　二.仁义村只白鹿两姓，两姓进的一个祠堂，敬的一个祖先，白姓在族里是长门（伯），鹿姓在族里是二门（仲）。当年约定，族长一般情况下由长门白姓的人担任，只有白门族长无后时由二门鹿家人接任。白嘉轩鹿子霖两家在仁义村争斗不休的几十年里，国共两党在白鹿原上像烙馍翻鏊子一样也在进行着铁血无情的阶级斗争。这一切，无不暗示着炎黄子孙血雨腥风的几千年历史。 当年炎、黄二帝亦是同族同宗，起起落落，分分合合；继之夏桀、商汤缠斗不休，殷纣王、周文王彼衰此兴，项楚、刘汉之间鸿沟为界……直到共产党应运而生，推翻蒋宋孔陈四大家族，无一不是一阴一阳，兴衰转化的历史。 　　三.白氏家族在仁义村是长门伯，白家的人以白嘉轩为代表，额头高，鼻梁高，就连瞳孔也突出，从易学角度来看，这种长相属阳；而鹿氏家族在仁义村是次门仲，鹿家的人以鹿子霖为代表，深眼窝，塌鼻梁，这种长相即属阴。 长门单数为阳，五官突出为阳，难道为人处世也阳光不成？对头，陈忠实先生就是这么安排这么描写的。白嘉轩死了一房老婆就再娶一房，一直娶了七房，但从没有在村里和谁家女人搞偷鸡摸狗的事情。处理家里族里的大小事宜，都是光明正大在祠堂当着众人之面，包括处理白孝文与田小娥，沒有作过一件不见阳光的事（和鹿子霖换地的事除外，下文另述）。 二门双数为阴，五官凹陷为阴，谁知为人处世也阴损缺德？因为当不上族长，鹿子霖和白嘉轩处处都是对着干，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无论是性生活还是其他方面。白家为了子孙后代不惜卖地卖房，砸锅卖铁也要延续香火，直到娶了第七房媳妇香草为止。鹿子霖就不是这样，虽然他只娶了一房老婆，可是私下里偷腥耍骚的事情可没少干，包括与侄媳田小娥所保持相当时间的乱伦关系，以及在四邻八舍认干亲而保持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族长争锋中他落了下风，他不惜唆使田小娥把族长继任者白孝文拉下水；给现任族长脸上抹黑；一边干着国民政府最基层的乡约职务，一边又忍捱不住内心骚动，纠集一部人聚众赌博；更有甚者，为了一己肉欲，不惜暗通款曲，透露消息给田小娥，上演“捉放曹”的小把戏。鹿子霖一生的意义就是和白嘉轩明争暗斗。白嘉轩作为族长自有他道德上的坚守，鹿子霖固然精明能干，但为了内心深处的一点私欲，为达目的而常常突破道德底线。 白嘉轩鹿子霖一阳一阴，作为两类代表人物的为人处世，实际上何尝不是截然相反的君子小人两种人格在每个人内心的矛盾存在？托尔斯泰在《复活》一书称，人性中同时存在神性与兽性，有时神性占了上风，有时兽性占了上风。用《易》学观点来看，一个人不可能纯粹是君子，也不可能纯粹是小人，而是君子与小人的复合体；当教育与修养，舆论与制度形成了坚固的堤坝，把人性中属于小人之假丑恶一面牢牢限制以后，人性中属于君子真善美的一面则发扬光大，那么整个社会和时代总体上呈现一种阳光上升的风气，是谓治世；一旦教育与修养、道德与制度的堤坝遭蚁蚀鼠盗，人性中属于小人假丑恶的一面在社会上大行其是，相反地整个社会和时代呈现一种阴寒下滞的风气，是谓乱世。 　　四.因为死了六房妻子且未有后，为了祖坟风水而谋划与鹿子霖换地。 白嘉轩因故上县，途经坡上鹿子霖私田，偶遇灵芝草，经姐夫朱先生点拨，遂起迁坟换地之念。为了迷惑鹿子霖以达到顺利换地的目的，白嘉轩一个人上演了一出维妙维肖的“苦肉计”。以偿还债务为借口向外宣扬卖地的风声，等到不动声色骗得鹿子霖上勾后，又临场装出一幅痛不欲生临时反悔的假像，当彻底打消了鹿子霖警惕之心，非白家“天字号”良田不买之时，白嘉轩又装出一付为了名声而不得不以良田换孬地的可怜相，因为换地，白嘉轩白白挨了母亲白赵氏一个大耳光，牙龈出血不说，左边的脸还肿了几天，但白嘉轩可真地是疼在表面，美在心里。为了扭转白家财旺丁不旺的运势，一贯以忠厚憨直自诩的白嘉轩，运用起“苦肉计”来，是那样的滴水不露！从换地风波中足见君子风范的白嘉轩的工于心计与小人伎俩，其代价竟是若干年以后“白鹿显灵”的女儿白灵遭人诬陷而活埋！可以设想，如果白嘉轩卜卦事先晓得天机，会不会继续筹划换地呢？相信应该是不会，这就是人性的自私与丑陋。 　　五.田小娥被冤杀后化蛾传播瘟疫，白鹿原人修塔震妖祛邪。 读完《白鹿原》小说，掩卷闭目遐思，总觉得心中压抑，腹腔中有一股闷气不住翻腾，久久难以释怀。黑娃一生颠沛流离，闹红、为匪、作官、成儒、起义，履历不可谓不复杂。改邪归正却被当作旧势力而遭政府镇压，固然为之惋惜；但为匪期间杀人越货，总算用自己的性命以赎往孽。可田小娥呢？一介柔弱女子，容貌娇美，本应该有个美好人生，先是被贪财之父卖给举人老爷作妾；作妾如能生下一儿半女，人生还算充满憧憬……但举人老爷并不拿她当人看，她不得已才红杏出墙，寻找自己的幸福与寄托。但正如鲁迅所言：礼教吃人！先是不被自己生父接受，继之不被公公认可，宗族祠堂她不能进，整个的就沦为社会的弃儿。黑娃被迫投军涉匪后，她无以为生，只能以泪洗面，亦无奈沦为白鹿原“仁义”村的窑姐儿。她人生的毎一步，皆为无奈之举，并非主动害人，亦无主观恶意。 田小娥固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她一步一步沦为众人眼中的“小人”，不正是拜那些正人君子所赐么？秀才父亲，举人老爷，长工公公，族长大大，乡约嫖客？即便是君子眼中的小人，但她没有去迫害君子们呀，未犯死罪，为什么要被人暗夜里无端捅死，而且还是白日里义正辞严的公公？她死后化为飞蛾，给白鹿原带来瘟疫，白鹿原上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不正是天地怨气聚集所致么？ 从《易》的立场冷眼去看社会众人，君子一类，小人一类，亦君子亦小人又一类。没有小人无所谓君子，没有君子无所谓小人，君子小人乃共存共荣关系。没有君子任何社会都无法维系，杀完了小人君子中又会衍生新的小人，再说亦君子亦小人的多了去了，天晓得何时为圣何时化贼？所以说君子小人之不过此消彼长而已，千万不敢有玉宇廓清之念。否则，世界末日将不期而至了。 《易》道无涯，我们都在路上只要我们勤而不辍，并且学以致用，无论思言行述，均以《易》的立场化解，当无咎矣。 【作者简介】： 陈云鹏，网名蘭亭一客，陕西春秋诗社副社长，秦风诗词学会理事，长安诗词研究会会员，退休高级语文教师，有数篇诗赋曲文散见于刋物于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