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散行恋小溪

胡广庆

　　周末，沿着沈从文《湘行散记》中描述的路线去了一趟小溪。虽时间有点仓促，但一路也有所见、也有所感。现记录下来，聊作纪念。

县城徘徊

　　6月17日，下午。

我早就听说永顺县有个小溪镇，那里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因此一直想去看看。上周五，终于成行。从茶峒出发，到达永顺县城时还不到下午四点。凭我的推测，此时县城车站一定还有至小溪镇的班车。不料到车站询问了几位管理人员及客运司机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因为路途太遥远，这里没有直达小溪的班车。”他们还告诉我，若要去小溪，可以明天早上来车站坐县城至长官的班车，中途下车，再找私家车或徒步，可到小溪镇上。

县城至本县所辖各乡镇之间通常会有直达班车，但这次却打破了我的思维定势。意外之余，也让我感受到了湘西地域之博大。

无奈之下，我就近找了家宾馆，准备暂住一晚，明天坐县城至长官的车。开房手续已办妥，准备拎包入住之际，与宾馆老板闲聊了几句。她得知我要去小溪，便说:“你去芙蓉镇船码头坐船可直达小溪自然保护区。”我对这一带地理不熟，有能直达目的地的方式，当然是我的首选。我略略沉默了几秒钟。对方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表示她可以同意退房，便于我今天赶到芙蓉镇，早点到达小溪。我很感动，接受了她的建议。

花开芙蓉·毕兹卡的狂欢

　　将近两个小时后，到达芙蓉镇。一问才知芙蓉镇至小溪的船每天只往返一趟：早上七点从小溪出发来芙蓉镇，下午一点从芙蓉镇返回小溪。原计划今晚住在小溪镇的，看来只能住在芙蓉镇了。

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夜游芙蓉镇吧。夜幕重重，难掩古镇的繁华。店铺生意兴隆，街道人流如织。外界肆虐的疫情，似乎对这里影响并不大。

　　我随着人流，穿过土王桥，前往摆手堂。这里即将开始“花开芙蓉·毕兹卡的狂欢”舞台表演。

毕兹卡，是土家族人的自称。公元940年的溪州会盟，确立了彭氏家族在永顺一带的统治地位。同时也为这里赢得了八百余年的和平稳定。稳定的环境，有利于形成稳定的文化习俗。土家族因此最终形成。

　　表演很精彩。

阵阵酉水号子声，拉开了演出的序幕。舞台上山峦起伏，河水滔滔。土家放排汉们驾着木排，顺流而下。时而风平浪静，山歌悠扬；时而波浪汹涌，号子激昂。

　　历史上，择山而居的土家人用山区盛产的木材与外界交换生活必需品，实现经济往来。勤劳勇敢的土家汉子伐木扎排，顺酉水东下。过沅陵，下常德，入洞庭。前出长江，直达南京。沿途遇激流，闯险滩，历狂风暴雨。他们或独自一人，孤身作战；或成群结伴，团结协作。人们亲切称他们为“土家放排汉”。为了民族繁荣，他们看淡生死，奋力拼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舞台上壮观的场景再现了当年土家放排汉们的壮举。激昂的号子声，是当年土家放排汉们对世界的诠释，对人生的理解，对生命的礼赞！

　　《怀春》，《哭嫁》，《红喜宴》，为观众展现了土家人浪漫多情，豪爽奔放的民族风格。

《花开芙蓉》歌舞翩翩。朵朵芙蓉，迎风绽放。那是湘西土家人共同浇灌的民族之花，是他们辛勤耕耘的见证。伴随着优美的旋律，表演落下帏幕。

明天下午一点，我将从芙蓉镇码头上船，前往小溪镇。据说航程达三个小时。一路会否感到枯燥乏味？

酉水河遐想

酉水风光灿烂。迭宕群山两岸。碧液淹蓝天，李白诗情万段。惊叹。惊叹。疑是王维画展！

跟随前人留下的这首《如梦令》，我走近酉水。

6月18日下午一点。

舟发芙蓉镇。

机船徐启。水波轻漾，山峦移动。霏霏夏雨，轻拂远山。如烟似雾，如梦似幻。童话般的酉水画廊就这样悄无声息，袅袅进入了我的心坎。

我点开手机上的相机图标。瞬间，相框里的美景，牵引着我穿越时空，来到了桂林山水。不！这山，不是桂林的山！这水，也不是漓江的水！这是自古就流淌在湘西深山的酉水河。千百年来，滔滔酉水，奔流不息。她滋养着两岸万物，欣欣向荣；她孕育出土家文化，令人神往。只因酉水的哺育，才使得土司王朝子民，生生不息；土家山歌，荡气回肠；木叶传情，深情缠绵。

　　伫立船头，极目眺望。绿水青山，云遮雾绕。“山色空蒙雨亦奇”。不是西子胜西子，景非江南赛江南。

船在前行。

雨越下越大。是那么随意，那么无拘无束，一头扎进酉水。它们像一群顽皮的孩子，扑向母亲博大的怀抱。

　　雨声淅沥，机船鸣响，浪花叮咚。渐渐地混合在一起，忽然有了乐感。是从远古的土王宫传来的“一片缠绵摆手歌”？是土家放排汉激越昂扬的酉水号子？……

愰惚间，感觉又不像歌声。那是某种优美的语言。是多情的土家少男少女在呢喃低语，互吐衷肠。是祖先在向人们娓娓讲述“子孙永享”的故事，讲述土家族曾经的荣光。

山映河水，水伴群山。烟雨蒙蒙，引人遐思。余兴犹未尽，舟已到小溪。三小时的航程居然很快就结束了。我与众位乘客一道，舍舟登岸，开始我下一段的行程。

小溪·归园田居

　　到达终点。

在酉水沿岸一处叫“毛坪”的码头，机船缓缓靠岸。我随着众位乘客一起踏上了小溪镇毛坪村。

　　初来乍到，有点茫然。从码头上行约一百五十米左右，停有一辆中巴车。与我同船而来的众人都上车，我也随着跟上。车沿着一条林间乡村水泥公路前行。潺潺小溪，伴随着蜿蜒的公路，缓缓流淌。公路两侧，山势迭宕，树木参天。湘西多森林，但很多是当年人工种植，种类单一。或清一色的柏树，或清一色的杉树。这里却不同。高大茂密，种类繁多，全无人工种植迹象。让人有一种真正亲近自然之感。刚沐浴过夏雨，林间更显苍翠。“曲径通幽处”，古木翠色深。

　　车上，人们谈笑风声。与我同座的一位长者很热情。从他口中得知，车上有一部分是慕名而来的游客，一部分是小溪镇人。小溪镇与怀化沅陵交界，地处偏远。这里森林多，山多。尤其是溪流多，所以取名“小溪”。这里人烟稀少，村寨与村寨之间徒步需要好几个小时的行程。小溪镇不赶集，赶集要坐船到芙蓉镇。今天他们刚从芙蓉镇赶集归来。

四十分钟后，中巴车在一处广场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这里是小溪镇小溪村。此时已将近下午五点。背着背篓的村民们各自回家。游客们各自去了他们事先预定好的民宿。

广场附近，有一片清澈的池塘。若干片莲叶初露，三两只锦鲤嬉戏。池塘上方花圃围绕成的院落中，有一栋民宅。青瓦盖顶，飞檐翘角。纯木质墙壁，回形格窗户。古色古香，朴素精致。正门上方，“归园田居”四字高悬。池塘右侧有一道石板铺成的斜坡路。顺路而上，置身院落，悠然前瞻。山峦青翠，雾霭笼罩。接下来我将在此住宿一晚。

　　归园田居，取自陶渊明诗句“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主人杨加清夫妇确有陶公风范。他们把两个孩子培养成名牌大学毕业生，现均已在长沙成家立业。儿子多次请他俩去省城安享晚年，二老总是婉言谢绝。他们隐居于深山，守着这栋一厨房，四客房的农家小木屋。或为游客们提供可口的农家饭菜，舒适的住宿；或与客人聊聊天，拉拉家常。乐在其中。这栋小木屋接待过包括国家领导人、外宾等在内的各类游客。他家里至今还收藏着一面巴基斯坦官员赠送的该国国旗。

六十多岁的夫妻俩热情好客，开朗健谈。当晚，我们聊到深夜方散。

本来，我很想攀登羊峰山，徜徉鱼泉溪。遍赏原始生态，细品土家风情。然周末苦短。只能另择假日再游。

次日清晨，我乘车沿原路返回毛坪码头。坐船回芙蓉镇，然后返回永顺县城。

——202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