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p><p class="ql-block">适时,庭院草芽苏醒。适时,陌野绿正肥。适时,一分草香入喉,满心满眼的绿意漾着涟漪。最是新绿生动处,无不惹人醉。</p><p class="ql-block">碧草青青,山岗葱葱,周遭承托出一派生命之初的模样。</p><p class="ql-block">我算得上是土生土长的油娃,萨尔图的油娃娃。</p><p class="ql-block">每每,母亲去学校教书,我和小妹就被安顿在托儿所。</p><p class="ql-block">土坯红砖房的托儿所,几位穿白大褂的阿姨负责看护。有上年岁的阿姨,挽着发髻,放开的裹脚走起路来呼呼生风,整天叼着个烟袋锅,吞云吐雾里,不见诗书不闻圣贤。</p><p class="ql-block">寒来暑往,时令自顾自地兜兜转转,不惊不喜,当“春风又绿江南岸”时,北方荒郊<span style="font-size:18px;">的绿亦忙不迭地探出头来。继而,又得了雨水的济,连片儿地疯长起来。黑土地上同样窜长的,还有我们这群娃,一如萋草,参差不齐。赶上晴好的天,阿姨就变成了“牧羊女”,我们被牵到草甸子上,</span>一滩滩<span style="font-size:18px;">散养起来。能可着劲地撒欢儿,自然是小孩子的美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随处可见,泛着白的碱土,沾满露珠的叶片,摇曳着的水粉色喇叭花、马兰花,风一吹会飞的蒲公英,新鲜的婆婆丁,还有指尖一掐冒白浆子的</span>苣荬菜……间或,扑棱棱飞舞的,是些白、抑或镶了黑纹的黄蝴蝶,短小的蓝蜻蜓(我们唤它北京蓝),鼓眼珠子的蜻蜓王,贼愣愣窜腾的蚂蚱。若赶上个水沟沟儿,还会遇上蛤蟆青蛙啥的……试问,哪一处能不让一众小眼神泛亮光呢?</p><p class="ql-block">所有这些鲜活的景致,从离不开青草地为依托,天晓得附着其上的每一笔勾勒,会不会成为孩童成长记忆里的活化石。夏时的沃野,委实实是一片跳脱的墨绿的海。孰不知,正是源于这份荡漾绿波的经年浸润,人们才惊诧自身对绿野的青睐与神往。又及青丝染白,益发叹觉,会如斯执着于一轮轮大地吐新,于每一畦外溢的翠绿里,妥妥地安放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小欢喜。仿若那新绿的滋生与延拓,时时予人以葱茏的希冀。</p><p class="ql-block">人固然是离不得期许的。你这里还沉迷于兀自的欢怡里,它那里已于无人在意间,无人问津处,心裁起一腔的抱负。</p><p class="ql-block">“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每哼到这一句,都会有一种悲壮的情怀从足底腾升。对一株草投放悲悯之心的人,大概最能体味到生命的底蕴的。</p><p class="ql-block">多半羸弱的事物,定会透着静气,一并还蛰伏着一股子倔强。草叶不慕不争,自是心性使然。草根不卑不亢,本是品性超然。<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身的清新脱俗,一生的淡雅安然,又何须理喻</span>那些旁生的打探与碾压?<span style="font-size:18px;">如斯看来,草民形同</span>劲草儿,细品之嚼之,端地就飘逸出丝丝禅意来了。</p><p class="ql-block">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中说,“古往今来,最大的弱势群体就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沉默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些人因为没有机会没有能力说话,有一些人是因为有隐情,不便说话。还有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对话语的世界有某种厌恶之情。”遍及天涯的草是沉默的。它们绝大多数于外界的感官认同是纤弱的。它们沉默的因由大概正是旁观者清,大概亦正是它们的生存之道。</p><p class="ql-block">倘若,一方草坪不足以填满你的心胸,那就相约着去草原吧。辽阔的草原上空盘桓着雄鹰,旌旗招展的草场上骏马奔腾,呼麦声里若隐若现的游牧民迁徙。甚至,神思去更久远的古战场,去试图打捞成吉思汗的苏鲁锭长矛,红的是血,绿的是草……再听上一听他那豪迈的誓言: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的牧马之地。万象归宗,要去祭拜心中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神灵,祈佑人世间香火与善意的传承。</span></p><p class="ql-block">草原上的风吹过千年,一年复一年,草原尚在,草园上的铁木真走远了。一个草原上的强悍时代画上了句号。</p><p class="ql-block">漫漫长路,走远的,还有什么?</p><p class="ql-block">当年,那些着白大褂的阿姨中,可否有谁做过草原的女儿?养育过我的萨尔图,却再也寻不到我昔日的踪迹。</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人间聚首离散,万物盛衰、繁茂枯萎,</span>于生与灭的轮回里,人与莽原一样,尽知向荣与荒芜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如果有来世</p><p class="ql-block">愿做一棵草</p><p class="ql-block">一半在泥土里扎根</p><p class="ql-block">一半在空中飞扬</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一日,当仰望星空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当枯槁的笔端再也追不上灵魂的叹息,当星火可以燎原,当那一声悠远的曲调再度响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哦,“</span>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敖包相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