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井街(三)

龙唐人

<p class="ql-block">  高井街的第四条巷,因巷内有个庵子叫“三省庵”,故巷以庵名。</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深巷人家</b></p> <p class="ql-block">  五十年代,虽然三省庵巷只有14栋房子编号,由于五一西路的鲁园丰酱园、西医门诊部院子、西区废品公司三泰街西侧台阶下的仓库围绕三省庵巷,使得三省庵巷子较深,巷中有巷。(见图)。</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民国长沙地图中的三省庵位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类似东茅街麻石巷的三省庵巷子(借用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  三省巷的房子,相对高井街的胥乐园棚户区来说,这里要好得多,公馆、商号(即旅社)、库房占了6栋。五十年代,这里的住户有四十多户,除了几家是自住房外,其他的都是租住户。那时候,大家的居住面积都不大。</p> <p class="ql-block">  4号清代属于朱镕基曾伯祖父朱昌琳的房产,但1949年以前已转给易嗲在经营旅社,1949年后,这里改为出租房,住有十几户。一户只有一间房,一间房里开一两张床,一家子挤在一起,楼下大厅成了各家的小厨房集中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5年易嗲开给省航运管理局租房收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8年易嗲开给省航运所轮运处房租收据</span></p> <p class="ql-block">  8号是一栋平房,是文夕大火后恢复的“三省庵”简化版,里面也住了两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11号黄中和家最舒服,小公馆,四合院,两 层楼,一户人家。到1995年拆迁时,也住有三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12号、13号为庙产平房。</p> <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14号属赵公馆。这是赵雅兰小老婆住的地方。解放后,实施一夫一妻制,1950年,赵只好与小老婆离了婚。14号成了小老婆陈××的房产。陈××除了自住一间外,其余房子出租,靠租金过日子。(陈后来结了婚,并参加了工作)。这里除了房主,还租住了3户人家,大家也是挤在大厅里做饭,一家炒菜四家香。一户只有一间住房,楼下黄家两口子,两个小孩,加上保姆,挤在不到12平方的房子里。我家住在楼上,有一间半房,来客了,至少还可以另开一张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4号类似西文庙坪162号,高墙、石库门</span></p> <p class="ql-block">  巷子里住的都是城市平民,市井气很足,人情味更浓。</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人,有的在太平街做生意,有的在三泰街店铺做事。有拖板车的,也有在机床厂、毛巾厂、印刷厂上班的,有银行职员、也有航运公司船员。妇女多为家庭主妇,每天除了买菜洗衣做饭,就是带小孩。要么就是围在一起扎鞋底,织毛衣,扯粟壳,邻里关系比较和睦。</p> <p class="ql-block">  巷子里有三个人物影响较大。</p><p class="ql-block"> 家住9号大院,我同学傅元林的嗲嗲是是个热心肠的退休工人,也是居委会的积极分子。每天义务在巷子里巡查,发现问题处理问题,包括家庭纠纷,小孩子打架,家有困难的,他都管。每天还义务打扫水井井台及周边卫生,晚上还要督促轮流值日户,防火检查是否落实。傅嗲深得巷子里男女老少的尊敬</p><p class="ql-block"> 住在13号的姚健嗲五六十年代一直在搬运社拖板车,性格非常豪爽,说话高声大气,热心公益。有次水井清洗,他一个人硬是在井底坚持干了一整天。热天他经常打着赤膊,傍晚喜欢穿着一条短裤,手拿一把蒲扇,坐在门前的小竹靠背椅上喝茶。小孩子都怕他(都说他像李逵),看见他在,都离得远远的。有时,他就在家门前摆弄板车,将两个轮子卸下,给板车刷桐油。这时小孩子喜欢围拢来来看稀奇,他就拿刷子做样子要给大家刷脸上,吓得小孩子哄的一下散开,又好奇围过来。可惜这样一个人,死于文革长沙“六号门”的武斗中。</p> <p class="ql-block">  鲁园丰的莉妹子在三省巷比较出名,虽然她们家的门牌在五一西路,但生活区后门就在三省巷,她家自然就成了三省巷的人。</p><p class="ql-block"> 莉妹子是家里老大,人长得很漂亮,对人很熱情,可惜是个哑巴,看见人咿咿呀呀比划着打招呼。莉妹子先在长沙聋哑学校读书,后来专门学习画画,星期天经常带一帮男女哑巴同学来家玩,彼此互相打手势,讲哑语,非常热闹。有时她带几个同学就在后门外对着井台处写生。我出去玩必走她家门前过,有两次被莉妹子捉住,当了一个多小时的模特,时间长了,还是被我跑掉了。</p><p class="ql-block"> 有天邻居们发现莉妹子咿咿呀呀高声大叫,将家里东西丢出来。听她小妈讲,她与一个哑巴同学谈了爱,跟父亲交涉,要结婚。因鲁园丰不同意,所以才大发脾气。后来好久没有看到她,听说离家出走,与那个男的结了婚。再后来,生了个小孩,也常回娘家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巷深有好井</b></p> <p class="ql-block">  三省庵的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高井街的井还要好。我甚至怀疑书上记载的高井不是高井街土地庙对门的那口井,而是三省庵的这口井。因为这口井高出地面有三级台阶,有井架,有吊水用的木轱辘,有棕绳吊索、吊捅,深井里的水水量大且甘甜,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高井。</p><p class="ql-block">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长沙还没有自来水,三省庵一二百号人的吃水、用水全靠巷内这口井,因此大家对这口井格外重视。</p><p class="ql-block"> 高高的井台上,是禁止小朋友上去玩耍的,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是防止小孩把脏东西投入井内。</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六点多钟,就有人开始在井内提水洗脸做饭,直至晚上十点钟,才有最后一拨人提水收场。</p> <p class="ql-block">  那时通讯没有现在发达,巷子里住户到井边不仅扯水洗衣,洗菜,还要闲聊粟壳,这里俨然是一个信息中心。张家长,李家短,长沙城又出了什么新闻,这里最早知道消息,又通过这里传向四面八方。</p><p class="ql-block"> 夏天傍晚,大家把竹板、凉床搬到了水井边,那时没有电扇、空调,人们摇着大蒲扇边歇凉,边聊天。井里扯几桶凉水,洒在麻石板上,甚是惬意。最快乐的是浑身涂满痱子粉小孩,躺在凉床上,傍边木板上点着皮纸蚊烟,在大人的故事声中,望着漫天星空,慢慢入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夏天乘凉(借用网络图片),那时我们沒有图片中的电风扇,手中拿的是蒲扇。</span></p> <p class="ql-block">  1959年开始,大家都到西长街供水站去挑自来水吃,洗刷仍用井水。1960年底至1961年年初,三省巷终于装上了自来水,人们也不再到水井打水了。为了行走方便,居委会组织拆除了井台,用水泥板将井口盖起来,直到1995年拆迁,这口历史古井才最后被毁掉。</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童年趣事</b></p> <p class="ql-block">  在三省巷,我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孩提时代总有些难以磨灭的奇闻异事,回味起来,还是感觉蛮有意思的。</p><p class="ql-block"> 与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除了楼下的梦丽上幼儿园外,其他的都是在巷子里玩。雨天基本上在楼下伟伢子家,因伟伢子父母住在厂里,只有星期六晚上回来,星期一早上又走了。她家的保姆只负责煮饭给他们两兄妹吃,照看一下他们。只要不打架,她随你们怎么玩。因此,他家成了我们的游乐中心。从围着床单唱戏到架凳子做碉堡打枪战,每天玩得不亦乐乎。</p> <p class="ql-block">  天气好,几个小伙伴就从三省巷出发,走集体商场到太平街,从西牌楼玩到药王街、从三泰街玩到高井街。有时到胥乐园打个转,然后回到三省庵巷口,围在糖行里窗子边看熬糖,有时围在牌坊下唐娭毑小杂货铺看洋菩萨(一种印有各种人物的纸卡片)。没演出时,就跑到湖南剧院的前厅里玩。</p><p class="ql-block"> 我与小伙伴们常在一起打弹子、玩纸烟盒折的三角板及冰棒棍子、滚铁环、打得锣。筹到一两分钱,就跑到集体商场的巷子里小人书的摊位上,看上一分钱两本的小人书。</p><p class="ql-block"> 姚Ⅹ兵住在13号,大我们一岁。比我们早一年发蒙读书。他本来就是孩子王,读书后,他成了我们的义务早教老师,放学后,将学来的知识教我们。虽然我们没有上过学前班,在他的辅导下,学龄前的我们既玩了,也学了点知识,大人们也满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成年的姚x兵</span></p> <p class="ql-block">  1955年3月1日(农历1955年2月8日),新版人民币(第二套 1953年)开始在全国发行。为做好老币换新币,长沙市决定3月5日开始兑换,并设了多个点,高井街到五一路出口右边文具商店就是兑换点。3月4日晚,我就准备了老币,人很兴奋,只等第二天去换新币。谁知第二天,我起床晚了,小伙伴兑了新票子跑来我家,我才起床。等我赶到兑换点,伍分票兑完了,只兑了壹分和贰分票。小伙伴都兑齐了“海陆空”(壹分票汽车、贰分票飞机、伍分票轮船),我还没兑到“海”,好在晚上父亲下班回来,帮我补齐了。新版的人民币比老币小,纸张要好,我很喜欢。老币一百元才兑新币壹分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一套人民币(小面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套人民币(小面额),这种小面额纸币都带有阿拉伯字编号,不像后来发行的,后面全无数字了。</span></p> <p class="ql-block">  1956年8月下旬的一天,我正在巷子口玩,看到傅元林和他嗲嗲,问他们到哪里去,他们说到三泰街小学去报名读书。我一听急了,虽然母亲答应我过几天去报名,我看傅元林都去报名了,急忙跑回家。要隔壁的佳姨帮忙在柜子里找到了户口本,拿着户口本就一个人跑到了三泰街小学。由于有些知识在免费的“学前班”学过,所以我很快报上了名。</p><p class="ql-block"> 晚上父母下班回家,看到我报了名,都很高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三泰街小学旧址</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离开“三省庵”</b></p> <p class="ql-block">  1957年年底,我小学二年一期刚放假,就随母亲下放回了桃江农村老家,离开了三省庵。有的人以为我家打成了右派,遣送回的农村,其实不然。</p><p class="ql-block"> 1949年6月父亲送怀我待产的母亲回到了桃江老家(长沙没人照顾)。长沙市是1949年8月5日解放的,户口是以这天在长人口为准,以后登记的,算解放后进城的。新生的我和母亲是1949年年底才回到长沙,补上户口的。按当时政策,属解放后进城的,一律下放回原籍。</p> <p class="ql-block">  我当时不懂事,只看到街道、居委会、户藉、父亲单位领导、甘子园选纸厂(母亲工作单位)领导,从早到晚,轮番来我家做工作,在强大攻势下,我母亲只好带着我离开了三省庵,离开了长沙,回到了原籍桃江老家。</p><p class="ql-block"> 严格来讲,解放前我母亲就住在长沙,且有正式户口,只不过回乡下生小孩去了,虽然没赶上解放那天登记户口,也不应该算解放后进城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过来看,我觉得回到农村也不是一件坏事:一是在农村锻炼了身体,在长沙我身体肯定没有到农村好;二是在农村吃了不少苦,增加了阅历,老在城市,条件优越,不知世事艰难。</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三省庵改为三省巷。九十年代,“高井街三省巷”门牌改为了高井街统一门牌,但老住户一直坚持这里叫“三省庵”。</p><p class="ql-block"> 1995年拆迁后,一部分的住户搬到了西牌楼的安置房中,一部分住户外迁。尽管大家不再住在一起,反而联系更紧密了,还时不时地聚会,后来还建了一个“三省庵”微信群。</p><p class="ql-block"> 因为在老住户的心中,三省庵仍然是他们的“家”。</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街谈巷议(三)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