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花生饼（散文）

周球锡

　　近年，在驴友圈、美食界，常听到“未尝文竹花生饼，枉到永新走一程”的行话，作为文竹土生土长的我，不由感到十分欣慰和自豪。

提起吃货们嘴里津津乐道的文竹花生饼，不能不先说文竹茶馆。

　　永新自古就有民间种茶喝茶的传统，在清代，还曾有“茶砖”上贡朝廷。后来虽然茶业屡经兴衰，但喝茶的风俗一直保留下来，以文竹为代表的上西乡尤甚。据有关史料和老一辈茶客介绍，文竹喝茶的传统可追溯到元代，距今有800多年历史。这跟文竹特殊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文竹地处湘赣二省三县交界，交通十分便利，建国前是永新连通外省外县的主要通道，也是赣中赣南陆路出入湘赣的必经之地，四十年代初，曾开行过鹰潭经永新、文竹至湖南界化陇的客运班车，过往商旅繁密，商贸兴隆。所以，民间喝茶之习延续不断。进入六十年代后期至七十年代，随着白源茶厂的开发和分文铁路的开通，文竹茶馆生意逐渐恢复，每逢赶墟，集镇小巷里的茶馆零星可见。俭省点的，一碗茶，一碟豆，几块蕃薯干；奢侈点的，一碟落花生，几块花生饼，或充饥，或解乏，或老庚相见话桑麻，气氛轻松而恬淡。在那个特殊的年月，这情调，不亚于在巴黎歌剧院观看芭蕾舞剧来得温馨和优雅。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唤醒了文竹的山河阡陌，各项事业蓬勃发展，人民生活蒸蒸日上，茶馆业也如雨后春笋风生水起，不但喝茶的人多了，喝茶的场合、场所多了，而且喝茶开始有讲究了，从过去单纯的充饥解乏，变得既丰富又雅致，生活休闲，感情沟通，农事交流，商务洽谈，工作磋商……都可以在一碟点心一碗茶中，有商有量了话匣。

　　茶馆业的兴隆，直接催生了家庭传统点心加工业的更新和发展，橙皮，蕃薯干；酱姜，玉兰片；圆圆滚滚兰花根，香香脆脆花生饼……各方能人大显身手，都想借此东风摆脱贫穷困境，“文竹花生饼”正是在这一大潮中脱颖而出，成为享誉四方的一款名点。

　　文竹花生饼原料寻常，如无特殊嗜好，只要面粉和花生米就能做出，但味道着实不凡，一香二脆三酥嫩：拿在手上油淋淋，抽鼻一闻香喷喷，张嘴一咬嘎巴脆，轻嚼慢咽，从舌酥到脚后跟。

　　“文竹花生饼”虽然家喻户晓，名闻遐迩，但我在离开家乡前并未尝过。上中学时，学校就在汽车站旁，中间隔个山下村，村里有一二位大妈，每天会在车站旁摆个饼摊，现煎现卖花生饼。我和同学们路过，经常听到她们吆喝：“花生饼哩，五分钱块（方音wāi），毛钱二块”。起初好奇，借放学的当儿走过去看热闹。瞧这饼摊儿行当十分简单：一个煤炉一口锅，一把汤勺一柄模，一盆黏黏拌和面，一碗花生去了壳。锅里的油冒着轻烟，只见大妈用汤勺在面盆里轻轻一掠，撇上半勺面，把饼模流至浅满，在上面撒上几粒花生米，然后放入油锅，只听“咝”的一声长响，不一会，饼就脱模浮游于油面了。看看面色转黄，酥香四溢，即可捞出放在箅箕上售卖。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我们大多只能“过屠门而大嚼”。

　　据行内人士介绍，文竹油煎花生饼的窍门不高，关键在和面和把握火候。面要稀稠适中，火要文火。油必须选择优质植物油，如棕油，豆油等，色黄通透，但不可久用，要适时更换。其他，诸如咸度、脆软香甜可根据不同口味偏好调整。煎炸时密切关注饼色变化，及时翻转，以保两面色泽一致，太老有焦味，太生会粘牙。

　　“文竹花生饼”有个雅称，叫“团箕晒谷”。其掌故源自车站旁一户贫苦人家。据说，该家夫妻俩体弱多病，中年得子。到了上学年纪，儿子闻到对面公路旁的花生饼香，不时叫唤要吃花生饼。可是，家里穷得叮当响，这一吃上口，哪承受得起，母亲为此愁得团团转。偶然间听说欧阳修成才的故事，联想到本地的崇文风尚，她便有了主意。她从亲戚家借了点钱，自己买了面粉，偷偷学着做了一次花生饼，把儿子叫过来说：“儿啊，娘这是团箕晒谷啊。你看这黄灿灿的花生饼，就像天上的文曲星。娘今天团箕晒谷，儿一定要好好念书，只盼你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啊。”并把团箕晒谷的故事跟他讲了一遍。儿子似懂非懂，倒也记住了母亲的话，通过刻苦学习，果真考取了大学。只是母亲无福享受，在儿子升学不久，她却一病辞世了。

　　后来，文竹车站旁的花生饼摊就有了雅俗不同的二套吆喝：“文竹花生饼，五分钱一块。上口喷喷香，行路飞飞快。”这是对一般过往旅客，要是看见学生模样的人过来，摊主马上换上一套：“灿灿花生饼，煌煌文曲星。团箕娘晒谷，金榜崽题名。”我就亲耳受教过一回。40年前的9月21日，我“跳龙门”离开家乡踏入追寻梦想之旅，父亲和兄弟等一行数人一路燃放爆竹送我到车站。临上车，父亲给我买了一小袋花生饼充饥。摊主当时看我们扛箱背包一大帮人，大概料到了我的行程，便在给我父亲捡花生饼时，朗声絮叨着；“灿灿花生饼，煌煌文曲星。团箕娘晒谷，金榜崽题名。”在旁的我，闻言心里一酸，眼里不由噙满了泪水。

　　参加工作后，随着文竹花生饼的名气与日俱增，虽然价格已非往昔，但我对过去只能“闻香咽沫”的她仍念念不忘，每次回老家，总会买上一点回家品香忆苦，也不乏同事、友人和邻居托我捎带的。

　　文竹花生饼仪容酥黄，品格脆香，我相信，在告别贫困之后，她将朝滋美生活和增彩人生更上层楼，迈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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