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日记——风雨成人礼

叶子

第三课，令我永生难忘。我怀着深深的敬意写下它们极具仪式感的一课。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天，下午四点左右我们驱车回到小区时，下着小雨。下了车，一抬头就看到两幢楼之间的电缆线上停歇着一些燕子，电线的一端正好在我住的楼顶。真是一个好时机，我放下东西、拿着伞上了楼，然后轻轻地、一步一步慢慢挪到连着电缆线的墙裙。一米开外处，三只小燕子停在电线上，因它们尚未涉世，并不怕人，所以我可以从从容容看、静静地拍它们。 小燕子羽翼未丰，燕尾礼服还没裁剪好。背部已经有了一些玄色，只因天色不好用手机拍不出青幽的光泽。它们光光的圆眼呆萌地一会儿看看你，一会儿看看别处，一会儿闭着眼小憩。闭着眼睛的燕子眼睑是白色的，看上去就像失明的盲人。风一吹，身上的绒毛披拂。尽管如此，我看小燕子们还是有些瑟瑟，并不停地在电线上趔趄着脚步调整方向，还不时把头插入翅膀下睡觉。心想：小燕子们，要下暴雨了，快快回家吧。燕子妈妈真是，怎的还不带孩子回家呀！ 一会儿，燕子们躁动起来，其中一只燕子扑腾得尤其厉害。是燕子妈妈来喂食了，那只最激动的燕子吃到了虫子。一直都很好奇燕子妈妈怎么给孩子分配食物，有此机会，正好解谜。我一手举伞、一手持手机趴在墙边，陪着小燕子静候它们的妈妈。 刚才吃到食物的那只燕子大概是吃了食物，精神倍增。叽叽两声，翘起尾巴，白色的便便飞流直下，好个不讲卫生的家伙。然后开始系列广播体操：啄理左翼、啄理右翼，展左翅、抻右翅，单腿站立掸掸头部，再弯曲了尾巴梳理尾羽，再跳一跳……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很快，燕子妈妈再次回来，另外两只燕子却在昏昏欲睡，并没有格外激动。于是食物再次喂到了这只燕子口中。嗯，这只燕子是不是表现好就得到了奖励？ 一会儿，这只小燕子也开启了睡眠模式，把头插入翅膀下开始睡觉。好像交接班似的，另一只燕子重复着第一只燕子的系列体操。我猜这次该这次燕子吃食了。果然，燕子妈妈回来把食物投给了它，也是连续两次。同样，第三只燕子也连续得到了两只虫子。 燕子妈妈不偏不倚，不厚此薄彼，很公正，是个好妈妈。小燕子也有礼有序，无一只燕子乱飞，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争不抢，轮到自己吃食之前都会把自己梳理打扮一番，哈哈，多有秩序、多有仪式感的就餐！ 雨点啪啪地打在伞上，雨大起来。我想，燕子妈妈应该带小燕子回家了吧。我也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没多久，暴雨哗哗地下起来了。燕子回家了吗？我跑下楼举目一看，乖乖！小燕子不仅没回家，电线上还多出几只燕子来！它们到底在干什么？我再次举了伞上楼顶。看到它们在暴雨中的样子，脑中突然迸出一个词：历练！ 雨中的燕子脚趾紧紧抓住电线，闭着眼睛、昂着头、统一朝着东方，那是雨水打来的方向。大雨不停地冲刷，雨水顺着昂首挺立燕子流线型的头部往背部、尾部流下；蹲着的燕子就必须不停抖动翅膀让雨水流下。无论站着还是蹲着，无一只燕子显出惧色，无一只燕子把头藏到翅膀下，它们欢叫着，似乎早就在盼望这次洗礼。这真是一场洗心革面的成人礼仪式！ 雨大得雨伞几乎不起作用，裙子早就打湿，只好恋恋不舍地结束这场成人仪式观礼。回到家中，一直在想它们这场考验要多久才能结束，所以不时下楼去看它们还在不在，每一次都看到燕子立在电线上。 晚饭过后，暴雨如注、狂风大作，小区里的东西被吹得到处乱飞。我想，无论如何，燕子们该回家避雨了吧。 再次下楼。大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地上到处是枯枝败叶，雨水被风吹得像瀑布一样迎面扑到单元门里来。迅速探出头张望一眼——还在！还有两只燕子在！它们仍旧在高空的电线上随着风不停晃动，不停展翅调整平衡。动作那么协调一致，彷佛迎风跳着双人舞。这是一支勇敢者的舞蹈！这是一支绝世舞蹈！ 其它燕子呢？回家后发现窗外在暴雨中飞舞的燕子越来越多。是了，一定是那些已经完成了成人礼的燕子，现在它们可以翱翔天空，可以接受风雨考验，可以自主捕食了！ 真是令人心惊的一课！“四时无失序，八月自知归”。待到八月，燕子们将飞越千山万水去另一个地方安家落户。这期间，它们会经历怎样的艰险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仅从这场暴风雨中的一课就可见一斑。 它们可能遇到天敌，可能遇到各种极端天气，也可能生病…… 《自然·通讯》中说：雨燕几乎一辈子飞在空中，疲惫困倦了，它们便“枕着翅膀”边飞边睡。北京雨燕一年的迁徙旅程每年大约3.8万公里。那么，家燕呢？它们旅途中在哪里落脚？它们会飞到哪里过冬？又要飞多远？真想变成一只燕子跟着飞，好把它们经历的种种细节统统记录下来，其中不知还会隐藏多少精彩的故事。 之前，只是对燕子父母充满敬意，现在，我对小燕子乃至每一只鸟儿都充满了敬意。它们的成长历程真伟大，不愧是神族！它们不只是会飞，还具有完美的生存智慧，更明白生命的真谛。 风雨中，燕子们的成人礼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不，应该说给所有的父母都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