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一生善良、辛勤、节俭、任劳任怨,把毕生的爱,都给了我们。而她自己留下的,则是一身的劳累和病痛。 母亲是平凡的,平凡得有如一张白纸;母亲又是伟大的,伟大得就像一部史诗。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穷人的媳妇早当家</span></p> 母亲出生于紫泥土仔村,解放前,母亲的家一贫如洗。年纪还小的母亲就被姥姥送给同是紫泥的溪墘村一户人家当童养媳,以期到别人家日子会过得好一些。但这户人家也是家徒四壁,贫困户一枚。童养媳的日子不说也可想而知,早早地撑起一个家。跟父亲结婚后,头胎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大姐。解放前国民党经常抓壮丁,父亲虽然结婚了,但还年轻,也在壮丁之列。为了逃壮丁,经常东躲西藏,也没有人敢请壮丁做工。生活的担子压在母亲瘦小的肩上,每天起早贪黑,为富裕人家做帮工,赚点零星小钱维持生活,有上顿没下顿那是家常。没得吃大人还可忍受,小孩饿得面黄肌瘦皮包骨,整天哇哇直哭。可怜我那大姐在六岁那年,依偎在母亲怀里,口里无力地哭喊着“我饿,我饿……”渐渐没了气息。刹那间,母亲顿觉天旋地转、天崩地裂,大声哭喊着大姐的乳名撕心裂肺、痛苦万分,拼命自我捶打、十分自责。 <p class="ql-block">父母与三兄妹合影(摄于1958-1959年间)</p> 后来,母亲又生下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解放后,虽然生活有了些许好转,但国家还是很困难,家庭还是很困难。50年代末,父母举家从溪墘搬到石码居住。没两年就遇到“瓜菜代”年代,那也是勒紧裤腰带的年代。当时父亲在汕头放杉排,很久才回家一次。我们兄弟姐妹的生活全靠母亲撑着。粮食不够吃,母亲就到市场捡些烂菜头烂菜叶补充,后来连这些都没地方捡了。三餐煮的稀饭是稀得不能再稀了,犹如一面镜子,能照出人的影子。要用饭勺使劲搅动才能浮出些许饭粒。尽管这样,我们兄弟姐妹都争先恐后抢着吃。后来母亲想了个办法,分餐制。大的多分一点,小的少分一些。而母亲自己,因有前车之鉴,怕我们饿着,经常把她的一份,给一点这个,给一点那个。或者说,“我刚才吃了”;“ 我不饿”;“ 你们吃吧”。傻傻的我们,真的以为母亲不饿,把母亲的份额也狼吞虎咽下去。即使“瓜菜代”过后,生活有了好转,母亲仍然为了让我们吃饱,基本上都是吃些剩饭剩菜。遇有过年过节等日子,母亲会买点鱼肉改善我们生活,我们兄弟姐妹个个吃得津津有味,而母亲只是看着我们吃。我们让母亲也吃,母亲说:“你们吃,我不爱吃”,“看你们吃得高兴,我也就高兴了”。对自己十分节俭。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密密的针线就像现在的缝纫机缝出来的一样,又密又整齐。 <p class="ql-block">六兄妹与大嫂二嫂合影</p> 父亲从汕头调到龙江木帆船运输社行船时,每月工资才30几块,根本不够我们兄弟姐妹的生活和读书的费用。母亲曾经到榜山芦州帮人糊贴寿金银纸(一种封建迷信用品),早上去,中午回家吃过饭再去,晚上再回来。每天来回跑四趟,大约有七八里路程。由于路途远,家庭顾及不到,持续一段时间后,只得辞工回家。母亲就起早摸黑地做起小贩。每天凌晨三点多钟就起来做饭,做好后拿起篮子到炸油条的摊主上排队等贩油条上街售卖,穿街走巷,“买油炸粿啊(闽南语)”的吆喝声响彻石码大街小巷。卖完油条才回家草草扒上几口稀饭。又挑起担子去馒头包子店贩些馒头包子,挑到工厂或乡下售卖,晴天满身汗,雨天一身湿。还要兼做三餐,整天忙里忙外。 在50几岁年纪的时候,还每天早晨工厂上班时,到大哥的单位陶器厂(算内部照顾)挑一担陶器(用陶土烧制而成的沙锅、钵头等盆盆罐罐)到市场上卖。一担也有上百斤重,挑到市场的路途将近两里路。每次都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当时我正读高中,看到母亲如此辛劳,特别心酸。上学时间来得及我就帮母亲挑一段路,沉重的担子连我这小伙子都感到吃力,何况已过知天命的母亲。呜呼!这犹如生活的担子,再苦再累,都是母亲一个人承受了,积累了一身病痛,生活的担子把母亲压垮了。<br><br> <p class="ql-block">全家照(摄于1979年)</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人一生平安”</span></p> 《渴望》电影里有首歌的歌词唱到:“好人一生平安”。可现实生活是,好人没好报,老实人吃亏的事在母亲身上一一体验。母亲一生忠厚老实,胆小怕事,与人无争。邻居对母亲的评价是:老实厚道、人好、心好、不会坏嘴骂人。是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可生活对待母亲却有诸多的不公平。<br> <p class="ql-block">母亲在路上走着,每逢看到地上有玻璃碎渣、香蕉皮、西瓜皮等,都会捡起来放到墙角的垃圾堆里(以前没有垃圾桶之类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许多大锅饭的工作受到冲击,兴起承包责任制,供销店就是最早搞承包之一。有一次母亲到供销店买了一包冰糖和一包冬瓜糖,找回的钱攥在手心。回家时一算,“不对!怎么找多了”。赶忙回头把买的东西和找的钱拿到供销店给营业员还多找的钱。店里其他几个营业员都把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当事营业员,该营业员一脸的不高兴,收下多找的钱后一声不吭。母亲脚刚踏出店门口,一句“老伙儿甲罢尚盈”(闽南话,意为,老太吃饱了撑的)从背后扔了过来。母亲回家跟我们说她“好心给雷挣”(闽南话,意为好心反而被雷打)。问明缘由后,我们都说母亲真的是“好心办坏事”,您不贪心是对的,但您让那位营业员尴尬了。现在他们刚承包,营业员都有股份,今天那位营业员多找你钱,您不回去还,其他营业员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您这一还,他们都知道这位营业员多找钱给顾客,他们会认为,这位同事是不是经常多找钱给顾客。是您不贪心还回来,要是多找给贪心不还的,不知有多少呢?母亲听了才恍然大悟,说,“没想这么多,难怪那位营业员不高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母亲蹲在路旁边卖冰棒。路中间有一辆石码烟丝厂的卡车在卸货,烟丝厂的工人把一大包一大包的烟叶(估计有七、八十斤重),两个人一齐抬起从卡车上往地上扔。突然有一包烟叶从地上弹起来落到母亲的背上,母亲顿时被砸倒,许久爬不起来,那些工人才慌忙把母亲扶起来到旁边休息。过后,那些工人只是自我检讨了一番,便溜之大吉。而母亲却腰背酸痛躺在床上十多天,没找烟丝厂讨个公道,自认倒霉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更加倒霉的是母亲曾遭受过一场冤案,使身心遭受重创,以至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前面说了,母亲一生勤劳节俭,善良朴实,但也胆小怕事。偏偏你越怕事就越有事情找你。那是发生在“瓜菜代”年代的某天,那时三弟还在襁褓之中。记得那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和小伙伴玩后回家,发现家被抄过,母亲不在家,三弟在摇篮里哭。听父亲说,刚才街政府(居委会)来了几个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原因是邻居晾在外面的一件被单被人偷了,有人检举说是母亲收回家的。但抄家并没抄到被单,母亲还是被驻街道民警叫到街政府去坦白交代。到晚上很晚才放回来。听母亲说,民警一直恐吓她,说母亲下午拿过一酒瓮(酱盐“菜角”用的,瓮口很小)到九龙江假装去洗,实际上是把被单装在酒瓮转移到紫泥亲戚家。母亲一直分辨说不是这样,民警说有人看见了,你要老实交代,回去好好想想,明早再来,还不承认,有你好看的。母亲一夜担惊受怕,父亲也只能唉声叹气帮不上忙。当时还算年轻气盛的舅妈,到家里来为母亲抱不平,也只能自己嚷嚷而已。第二天早晨,母亲给三弟喂好奶后让父亲看顾,又到街政府接受恐吓去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听母亲说,有次在街政府,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民警问你干嘛?母亲说,我求菩萨保佑,偷被单的人赶快现形,好让我回家,我儿子还在吃奶。民警无言以对。几天以后,民警感到没有证据,也问不出什么,就没再叫母亲去街政府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了一段时间,街道一干部偷偷告诉母亲,说偷被单的人查到了,要母亲不要骂人。母亲连连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查到就好,我不会骂人。”真的,母亲是不会骂人的,她不懂骂人的词汇,脏话母亲说不出口。后来得知,举报母亲偷被单的,恰恰是她偷的被单,现实生活中的“贼喊捉贼”,这个人就是原住在我家斜对面的那个老渣某。</p> 俗话说“人夹衰煮水也带锅”(闽南话意为,人要是不顺,连烧水锅底都会结疤)。母亲一生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可上天却对母亲如此不公平,让一个好人操劳一生,还没享过清福就让母亲得了重症,早早拉上天去。阿弥陀佛!<br><br>如今,可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的是,现在国家富强了,人民群众生活脱贫奔小康了,母亲那个年代的贫穷困苦已一去不复返了。 母亲,愿天堂没有困苦、没有病痛,您安息吧。 <p class="ql-block">你静静地离去 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p><p class="ql-block">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p><p class="ql-block">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p><p class="ql-block">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p><p class="ql-block">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p><p class="ql-block">把爱全给了我 把世界给了我</p><p class="ql-block">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节选自歌曲“懂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呵,母亲 </p><p class="ql-block">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 </p><p class="ql-block">不是激流,不是瀑布 </p><p class="ql-block">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 </p><p class="ql-block">母亲 ”(舒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整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