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战歌——《秦风·无衣》

飞雪伤人

最早的战歌——《秦风·无衣》/高玉梅戚继光在攻克横屿后，与众将士饮酒赏月，一时兴起，写下了著名的战歌《凯歌》。但，《凯歌》并非我国最早的战歌，最早的战歌，应该是《秦风·无衣》。秦风·⽆⾐佚名〔先秦〕岂⽈⽆⾐？与⼦同袍。王于兴师，修我⼽⽭。与⼦同仇！岂⽈⽆⾐？与⼦同泽。王于兴师，修我⽭戟。与⼦偕作！岂⽈⽆⾐？与⼦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偕⾏！注释袍：长袍，⽃篷。战袍王：一说指秦君。⼀说指周天⼦。于：语气助词。兴师：起兵同仇：共同对敌。也有说同伴。泽：通“襗”，内⾐，如今之汗衫。作：作战。裳：下⾐，此指战裙。甲兵：铠甲与兵器。⾏：有两种读音与解释，hang,行伍出身，同在行伍。xing,往，行军。直译都很简单，大同小异，我随便找了两个译文。一谁说我们没⾐穿？与你同穿战袍。君王下令去交战，修整我那⼽与⽭，与你共同对敌。谁说我们没⾐穿？与你同穿内⾐。君王下令去交战，修整我那⽭与戟，与你⼀起出发。谁说我们没⾐穿？与你同穿战裙。君王下令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兵器，与你共同前进。二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内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裙。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刀兵，杀敌与你共前进。大家看第一句的翻译，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理解的呢？这首诗整体意思很明朗，但比较难理解的是第一句：“岂曰无衣”，有人说是自责，有人说是反问，还有人说是洋溢着不可遏止的愤怒。所以，我想重点说一下“岂曰无衣”。有人说，秦国地界偏远，物资匮乏，连战袍都制备不齐，开头一句“谁说我们没有战衣，我和你共穿一件战袍。”是啊，旧社会，穷人家缺衣少食，有的人家就是一件衣服共同穿、轮流穿，一个孩子穿衣服出去，其他孩子只能在家待着。但是，这是要上战场，怎么可能共用一件战袍呢？我的理解有些不敢苟同。我觉得这是秦国战士之间的一句打趣、鼓励的对话。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想起小时候大人给我们讲故事。抗战时期我军枪支弹药奇缺，一次开会，领导说要给战士们发枪，战士们非常激动。领导开始讲话了：“一人一支……”话音未落呱唧呱唧掌声四起。“是没有的”战士们顿时一脸失望。“两人一支……”战士们想，也不错哦，赶紧鼓掌。“是木头的”希望又落空了，战士们像霜打了的茄子。“三人一支”战士们垂头丧气，掌声稀稀拉拉。“还是轮流的”。而事实上，抗战初期我军的枪支三人一支都是不可能。但是，即使如此困难，我们还是赶跑了侵略者，取得了全面胜利。在电视剧中，国军常常讥笑我军是散兵游勇。因为别说武器装备，就是军装都没有。但是，在国家面临危亡之际，最终国共合作，成统一战线。很多将士都可以说是做到了“与子同袍，与子同仇”。所以，在这首诗里，“与子同袍”体现了秦兵的互相团结。当时秦国实行常备兵制和征兵制。兵有两种，一种是国家部队，一种是地方武装，。这都是正规作战部队。还有就是重大战事时临时组织的，就相当于是“民兵连”吧。我们可以设想一个情景：一个正规军和一个民兵连的碰巧遇到了。民兵连的叹口气说道：看看我们，连军装都没有啊，跟你们没法比啊。正规军的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谁说你们没有军装，谁说你们不如正规军，来吧，兄弟，我们愿意和你们同穿一件战袍。”意思是我们不会瞧不起你们，我们愿意和你们在同一个战壕，同仇敌忾、协同作战。所以，不应该单纯的理解为：我和你同穿一件战袍，同穿一件汗衫，同穿一条战裙。而是，体现了秦军为了抗敌，要共同克服种种困难的决心，体现了万众一心的凝聚力，这才是《无衣》最具感染力的地方。（就如我们说：这两人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道理一样的，体现了亲密的战友之情）在《诗经》中有一大部分关于战争和行役的诗，大都是反映了怨战、厌战、反战的情绪，充满了军旅之苦。而这首诗却一反常态，以慷慨激昂之词，唱出了了对战斗的极大热情，气势磅礴。我看不出任何反问、自责和愤怒的蛛丝马迹。关于这首诗歌的创作者，因为年代久远，有多种说法。1.认为《秦风·无衣》乃是秦哀公应楚臣申包胥之请，出兵救楚抗吴而作。那么，“王于兴师”的王，就是秦王，“与子同袍”的子，可以理解为楚王。比较牵强。据《左传》记载，鲁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吴国军队攻陷楚国的首府郢都，楚臣申包胥到秦国求援，“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但，这首诗产生的年代实际比这久远得多，已有定论。只能说当时秦哀公是有感而发，吟诵了这首诗。安慰泪流满面的申包胥，别急，秦国一定为楚国两肋插刀、报仇雪耻。2.周宣王时，西戎入侵，秦国作为周王室的邦国而勤王。是秦人攻逐犬戎时，士兵间团结友爱、同仇敌忾、偕作并行、准备抵御外侮而创作的诗歌。这首诗歌的确实是以士兵的角度出发，以士兵的口气，或者借士兵的口气创作的。但可能经过了将帅或者君主或者采风者的艺术加工。3.秦襄公欲助周平王抗击西戎，誓师会上激励士气所作。这次重大的战事也是秦国盛世的奠基。平王把岐山以西的土地赐予襄公，大秦正式建国。在电视剧《大秦赋》中，赢稷丧礼上，举国致哀，一代明君去世，大秦面临六国的趁火打劫，齐唱《无衣》，不仅是寄托了对先君的沉痛哀思，更是表明了一种誓死卫国的壮怀。虽然没有实据可证秦襄公所做，但可能性还是有的。创作背景我查阅了一下历史，觉得有两个时期最有可能产生如此雄壮的战歌。1.这首诗歌的创作一定和一场战争有关，而这场战争极有可能和西戎有关。西戎是对中国古代西部部族的统称。长期威胁西周王朝的西部边境。周宣王在位时多次命诸侯征讨西戎。公元前825年，周宣王三年，曾命秦仲为大夫，带兵征讨。公元前823年，秦仲战败身亡，周宣王召见秦仲之子秦庄公兄弟五人，给他们七千兵卒，命令其讨伐西戎。周宣王封秦庄公为西垂（今甘肃一带）大夫，加封大骆犬丘（今甘肃礼县一带）土地。从诗歌的格调来看，应该是在这场战争中产生的。因为周宣王前期通过对周边部族的征战，使衰微的周王室权威得到恢复，一度呈现出“四方既平，王国庶定“的局面，史称“宣王中兴”。王于兴师，一个“王”字，体现了对周宣王的尊崇，拥戴。这首诗在这场战事前产生，是有可能性的。2.据今人考证，秦襄公七年（周幽王十一年，即公元前771年），周王室内讧，导致戎族入侵，攻进镐京，周王朝土地大部沦陷，秦国靠近王畿，与周王室休戚相关，遂奋起反抗。此诗是在这一背景下产生。但我觉得不可能。史载周幽王因废嫡立庶，废黜王后申后，和太子姬宜臼，立宠妃褒姒为王后，褒姒之子姬伯服为太子。并加害前太子姬宜臼，致使申后之父申侯大为愤怒，联合缯国、犬戎攻打周幽王，并于骊山下杀死周幽王。周幽王昏庸无道，烽火戏诸侯，秦襄公这时候不会去勤王，士兵也不可能唱出如此铿锵有力的战歌。只有到了周平王，诸侯又尊崇周王室，才会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周平王即位，犬戎再犯，中原各国不愿出兵援周。周王室不得不启用为他们牧马的秦部落。秦也没让他失望，举全族之力，浴血奋战，为周王室分忧，击败犬戎，这首诗为这场战争而作，可信度也比较高。周宣王和周平王，一个是中兴周室，一个开启东周历史。这两位君主在历史上是比较有作为的被称道的君王，这两场战争也是对外反击，是正义之战，秦国当时被倚重，也有慷慨赴国难之豪情，故而极有可能在这两个时间段创作产生。创作意旨由于作品的创作年代久远，文字简略，故而后代不仅对于它的时代背景和作者产生歧义、就是写作意旨也产生种种推测。大致说来，主要也有两种意见，一为刺，一为美。第一，认为《秦风·无衣》是讽刺秦君穷兵黩武、崇尚武力的作品，如《毛诗序》说：“《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亟用兵而不与民同欲焉。”但是，读过这首诗的人都觉得他的说法不靠谱。因为，这首诗整首诗从头到尾都充溢着一种高昂的激情，没有讽刺之味，只有赞美之情。第二，《认为秦风·无衣》是赞美的作品。1、当时的秦国位于今甘肃东部及陕西一带。那里木深土厚，民性厚重质直。班固在《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中说秦地“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焉。”2、朱熹《诗集传》也说：“秦人之俗，大抵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故其见于诗如此。”3、清末吴闿生《诗义会通》说：英壮迈往，非唐人出赛诸诗所及。4、清末陈继揆《读诗臆补》：开口便有吞吐六国之气，其笔锋凌厉，亦正如岳将军直捣黄龙。从众名家点评不难看出，大家多持赞美的观点。我也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从大流了。总之，这首诗意气风发，激情满怀，乐观向上，充满了正能量。反映了秦地人民的尚武精神，和大秦崛起之时举国同心的豪情壮志。认为颂者占绝对优势。赞美了秦地人民大敌当前，以大局为重，与周王室保持一致，一听“王于兴师”，他们就磨刀擦枪，舞戈挥戟，表现出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概，和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在这首嘹亮的战歌中，秦军一路所向披靡，荡平六国，建立了空前强盛的大秦帝国。秦风的这首诗歌，唱响三秦大地，唱响中原大地，唱响中华大地。一直回荡了几千年，不得不说，这首诗歌的影响力非常深远。艺术魅力诗共三章，采用了重叠复沓的形式，这也是诗经惯用的手法。（即重章叠句，是指文学作品中，在不同段落的同一位置，相同或相近的语句重复出现的一种表现手法。作用在于加深印象，渲染气氛，深化诗的主题，增强诗的音乐性和节奏感，使感情得到尽情的抒发。）这首诗的每一章句数、字数相等，非常工整。但结构的相同并不意味简单的、机械的重复，而是在不断递进，不断深化。首章结句“与子同仇”，是开始准备战事了（士兵们情绪高涨，一边整修戈矛，一边聊着，这次战争我们要同仇敌忾呀）二章结句“与子偕作”，秦兵已经磨好戈戟，情绪更高。（他们说，这次战争，我们一定要协同作战，打得漂亮）三章结句“与子偕行”，表明战士们将奔赴前线共同杀敌了。（他们把铠甲也整理好了，说，万事俱备我们就等一声令下，就可以一同出征了）。这首诗采用语言描写和动作描写，生动形象，画面感极强。诗歌本来就是要唱的。这种重叠复沓的形式既是乐曲的需要，也是主题进一步提升的需要。通过回环往复而构成诗中主旋律的不断提高。自然形成一种弯弓搭箭，蓄势待发的气势。后世影响《秦风·无衣》主旋律激昂奋发，积极乐观，诗中的战士们参战有明显的目的，在行动上高度自觉，雄赳赳气昂昂，对战争前途充满坚定乐观的信念。这种浪漫主义情怀对后世诗词的影响非常大。如王褒的《关山篇》“遥望秦川水，千里长如带。好勇自秦出，义气多豪雄。少年便可战，十四昂从戎”鲍照的《代出自蓟北门行》“羽檄起边庭，烽火入咸阳。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吴均的《战城南》“躞蹀青骊马，往战城南畿。五历鱼丽阵，三入九重围。名慑武安将，血污秦王衣。为君义气重，无功终不回。”王昌龄的《出塞二首》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轮胎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后世的边塞诗人，都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在艰难、残酷和悲壮的战地描写中，却有一种雄浑、豪放、豁达、浪漫、瑰丽、崇高之感，被美学评论称为阳刚之美。这个格调在冼星海创作的《保卫黄河》中就非常明显：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特别是毛主席的许多战地诗词，都给人一种积极、昂扬、光明的感觉。《忆秦娥·娄山关》“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廖阔江天万里霜。面对硬仗，大仗，始终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团结一心、战无不胜。虽然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但诗的主调不悲观，于苍凉中见慷慨。读来豪情万丈，荡气回肠。这些不正是传承了《无衣》的精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