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学从海参崴回来的途中,特意乘车到牡丹江来看我,三十年已过,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都长出了白发。小酌之后,他想去茶馆坐坐。这位来自重庆的同学,三十年前曾来过牡丹江,当年他也提出过同样的要求。 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了找茶馆我俩着实是费了不少周章。原因是我刚来到牡丹江时间不久,对餐饮环境不熟,还有就是当年茶馆太少。一路上打听了许多人,好不容易在临近解放路北头的一间铁皮房子,看到了茶馆的大牌子。进入昏暗的茶馆,一个大铁炉子摆放正中,炉盖子上的洋铁壶冒着一丝丝的热气,不到十五平米的房子里,散乱地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和数条硬木长条凳。茶馆内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打杂儿。老板得知我俩的来意后,告诉打杂儿上茶。只见,打杂儿将一包茶叶放进了暖水瓶,用洋铁壶把水注满。然后,取了两个粗瓷大碗,一起摆在了我们的桌子上。一脸堆笑的老板来到我们面前说:“茶水加了双叶子,收一块七。”在当年,大街上一碗茶水才售五分钱,火车站边的茶馆一块七才一壶,我俩感觉到了黑店,绝对是。 驾车来茶艺室的路上,同学对牡丹江三十年的变化不断称奇。在环境优雅的茶艺室,点了一壶中档的茶,外带茶食,花了二百八十元。说实在,这个价格也有点贵。服务员在红木茶台上,为我们讲解着茶道,一壶酽茶泡好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腔内的扑鼻味道香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令人眷恋的茶馆,在大学期间泡了几年的茶馆,不是这个样子。那个茶馆,死死地抑制住了我记忆,永远滞留在灵海的一个位置上,谁也不能将其移走。
在重庆上大学时,遇到热闷的天气,就逃课到五龙庙泡茶馆。几棵粗竹筒和竹席搭建而成简陋茶馆,其实,就是一帮闲人摆龙门阵的地方。来人掏出一二毛钱,来一盏茶配上瓜子花生这等茶食,相识与不相识的人,坐在磨得发亮的竹椅上,边饮边闲聊。在这里从早到晚总有一帮高声大嗓的茶客,一地扫不净的花生壳,一杯喝不完的茶。久而久之,我竟同茶馆有了缘分。 在茶馆,一盏盖碗茶才七分钱,不是很好喝,可味道很浓、很正。我总喜欢躲在一个角落里,要来两杯茶放在身边,打开一本书,懒懒地、慢慢地读。茶博士是个很有眼力价的人,他拎着一个细长嘴铜壶,游走在茶馆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把每个茶客的茶碗内注满水。当我喝完一杯茶的时候,另一杯已经被茶博士注好晾凉,喝起来刚刚好。两杯茶可以陪伴我从早上到晚上一个整天的时间,饿了,来一碗抄手、一碗小面,真的不是很贵,才二角七分钱,抄手不要粮票,小面要二两。腾腾的茶雾,怡然如梦。我泡在茶里一天,茶一天泡了我。品茶读书,我经常忘记时间、忘记烦恼、忘记周遭一切,达至物我两忘的境地。 泡茶馆久了,就发现在茶馆的角落里还躲着一群特殊的人,他们是四川美术学院的学生,茶馆是观察人生万象用画笔写生的最佳场地。后来,同学告诉我:“川美”有一个漂亮妹子一直在画你,在一本子厚厚的写生薄里,有你埋头看书、冥思苦想、潇洒品茶、与“食”惧进等许多画面。这我对这个总坐在我两米开外的姑娘有了印象,并打听到她叫“明月”。当有一天我鼓足勇气,向她讨要刚完成的速写作品时,明月的脸红了,她羞涩地说:“今天,画的不好,等我画出满意的作品时,我一定给你”。直到今天,我也没能得到明月的作品,她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去经年,而今每当人们提起茶馆时,五龙庙那个破旧茶馆的记忆就拉我身临其境:两杯由深及浅的茶,还有一张没有画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