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传奇课外老师》

魏丽华

       

     2008年的某个秋日，在一个文学网站，我读到一篇散文《春野》——

“春野是什么？首先是一望无际的长势很好的浅浅碧丝，那无数的绿色小手刚刚好伸开再弯下来，覆盖住黝黑的春泥，鲜绿的草芽上还顶着淡淡的鹅黄。挺立在草野上的是一棵棵挺拔而俊俏的树，杆子稍斜的，仿佛在俯身大地，微醉地嗅着原野的清芬，仿佛是羞涩地躲避低垂的天空那水分饱满的多情坦率的注视……”



　　喜欢这样清丽、干净、笔下生花的文字，于是关注了作者的资料：

吴采薇，女，七零后，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中学语文教师……



一直爱好文学的我，特崇拜语文老师，故“语文老师”这个字眼，在眼前倏然一亮，如皓月当空!

于是一口气把她在网站的文章看了个遍，短篇小说《千人之境、无人之思》、散文《迷藏人生》、《行年四十》、《翅膀的痕迹》……



光看这些充满哲思的标题就让我兴奋不已，于是迫不及待地点击阅读，果然篇篇都是行云流水，文采斐然，且字里行间，闪烁着独特的文思和人性的智慧。有句话说，文如其人，透过她的文字，我看到了她身上那种自强、自律和波澜不惊的特质，“毕竟中文系的”，我喃喃自语，打从心底羡慕，遂发出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申请加为好友。

　　

就这样，在互联网“尽是他乡客”的长河里，我们萍水相逢了。

当时，我刚刚接触电脑，由于上小学时，花了太多时间“学工学农学军”去了，拼音没过关，打字如蜗牛般地慢，和吴老师交流感到非常吃力，为了能够更好的交流，我拼命练习，吴老师也很有耐心，总是静静等候，并及时纠正错字和拼音，纠正标点和病句，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我敲键盘的速度在逐渐加快，快到超越了手写，可以和她无障碍地交谈了。

　　

对我们来说，qq聊天窗，无疑就是一个方寸世界，我们在此谈论文学，谈论生活，谈论世界，谈论个人成长经历，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四年间几十万字的聊天记录，就是我们成为彼此的“树洞”和“神父”的凭据。

记得2010年，吴老师创作了她的第一部十多万字的叙事体长篇小说《窗》，首先，这部小说的序言就引人遐思：

“灰暗在窗内，明亮在窗外。

灯光在窗内，阳光在窗外。

窗内是琐碎人生，窗外是心灵梦想。

窗内人常落泪，窗外人总欢笑。

渴望窗外，因为窗内黑暗；隐藏窗内，因为窗外光明。

每个人都有一扇窗，连通着内外两个世界。

我没有窗，我是嵌在墙壁上的窗。进不去，也出不来……”

紧接着，吴老师进入第二篇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青春迷思录》的创作：

“我是一条河 容纳了五色之水的 黑河

我是一条河 贯穿了所有岁月的 老河

我是歌 是风的呼啸与呜咽 是海的喧响与悲鸣

我是爱 是温存 是梦 是狂放与压抑 鲜妍与苍白 笑与泪

我是 是世间一切 是云是雨是日是月是璀璨星辰浩渺银河

我不是 什么也不是 甚至微尘 甚至叹息 甚至指间的风……”

　　

这是一个女人个性化的书写，记录着她成长的心灵史，其中包括她对青春的疑问，对教育的叩问，对原生家庭的诘问，对人性的拷问，对情感的责问，以及与病魔不屈不挠抗争的过程，她在书写自己的一份真实、一己体验、一段困窘、一个梦想、以及纷杂的心路，那是一个荒芜而富足、密闭而开阔，单纯而复杂、稚嫩而成熟的精神世界，与其说是某种暴露，不如说是一无遮拦或是一种凝视——凝视自己、凝视生活、凝视过去，目的是通过写作梳理关系，寻找真实的自己。

她每写一章，就第一个发给我，希望我作为一个读者，大胆地、毫无保留地谈看法，她再根据我的看法，作一些修改和调整。我很荣幸地成了她的第一个读者，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粉丝。更高兴的是，通过与写作者的直接交谈，以及写下的几十篇评论，使我得到了写作的锻炼，思想境界也大幅提高，在探讨和辩论中，擦出思想的火花。尤其是了解到，她是一个双向情感障碍患者（躁狂抑郁症），却依然坚持写作，更是心生敬仰!

2013年的一个夏日，我怀着和天气一样火热的心，南下广州，从偏远的小山镇，穿越千山万水到达繁华都市，去拜见这个课外的语文老师。

在旅途中，我思忖：和这个语文老师一直是文字交流，现在是从线上走入线下，从素未谋面到面对面，不知见面会不会尴尬？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柴静主持的央视节目《面对面》，显然，我是采访者，她是被采访者。个性的写作，潜性的触觉， 奇异的思维，敏锐的观察，淋漓的剖析，自然主义的情怀和刻苦创作的精神……这些是被采访者的特点，也是采访者所望尘莫及的。

这时，我有些迷糊，在心态上应该怎样给自己定位呢？是以粉丝的身份去见偶像？还是以采访者的身份去见作者？一般来说，粉丝是一味地崇拜，采访者是学习精神，我看两者都应该具备吧？

　　列车驰骋一千二百多公里，终于到达目的地，在相距几米的距离，我那散光带近视的眼睛终于看到了这个七零后语文老师的风采：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跑鞋，一件红色格子短衬衫，一条马尾辫，一副带橙色边框的近视眼镜，还有一脸亲切随和的笑容。这样好！与我想象的“正统着装，不苟言笑”相距甚远。于是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接下来几天，我得到了吴老师热情的接待——逛海心沙，观广州塔，登白云山，游珠江，喝早茶，听星海音乐……完全贵宾级待遇，让我受宠若惊！



一日，我们正在街边徜徉，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吴老师，吴老师……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穿着碎花裙，背着一个双肩包，一边挥手，一边向我们这边奔来。她几乎是“滚”进吴老师的怀里，脸上一副撒娇的表情，吴老师也紧紧抱着她，笑靥如花。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我的认知里，对老师，学生是崇拜的、毕恭毕敬的，师生关系虽然可以亦师亦友，可无论怎样也难于达到如此亲密吧？而且是亲如闺蜜，亲如母女。

这时，吴老师指着这个荡漾着笑容的女孩对我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叫陈智慧，也是我的语文课代表，目前在香港大学读博。”

事后，我问道：“你和学生的关系怎么能处得这么好？我好羡慕啊！你是老师呀，她不怕你吗？

“怕什么呀？我和其他学生都这样哦，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和女学生见面拥抱，一起看电影、喝茶、听音乐是常事呢。”吴老师笑吟吟地说。

广州之行后，我们来往得更加密切，从好友结为驴友——庐山，黄山，南京，洛阳等祖国的风景名胜，皆留下我们探寻的足迹。

　一路走来，在吴老师的带动下，我们一起阅读经典，一起写读书笔记，并交换观点，探讨思想 。十多年来，共同阅读的著作有《包法利夫人》、《失落园》、《罪与罚》、《百年孤独》等几十本之多，并“结识”了众多艺术家——周国平、木心、蒋勋、莫言、格非、严歌苓、残雪等，在文学的道路上，我们始终“如饥似渴”!在文学的海洋中，我们一起“如痴如醉”!

　　可以说，没有互联网，就没有我们的相遇，没有文学，就没有我们的相交，没有世界观的高度契合，就没有我们的志趣相投。

2019年，吴老师办理了病退后，第一站就是北上江西，来到我的家乡。这回轮到我尽地主之谊——充当她的专职导游兼“摄影师”，我们一起造访了三宝蓬、古窑、陶溪川、景瀚广场等陶瓷艺术圣殿，那一件件意象造型，多元风格的艺术作品，看得她眼花缭乱，叹为观止!作为一名瓷都人，我也有些沾沾自喜。

　　

一路上，我不时按下快门，此时我才惊异地发现，镜头下的吴老师突然变成了一个少女，一个孩童，她静若秋兰，动如飞燕，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和好奇，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活的美的，都充满着无穷的魅力。我不时按下快门，留下她的千姿百态!

　　

十多年来，吴老师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全方位的。

在文学上，我接受了她质朴的写作观：写作首先是为自己，同时为他人，所谓渡己渡人；写作必须千锤百炼，精益求精；写作是生命与灵魂的深度沉浸，为了理想的作品，不惜几易其稿，甚至抱病创作。2008年至今，吴老师在工作的同时完成了六个长篇、一个中篇、一个短篇的写作，另外还有大量的散文、随笔、读书笔记，共计一百几十万字。让我敬佩不已!

　　在人品方面，她告诉了我生命是纯粹的真诚，善良，包容，奉献!

　　在生活中，事无巨细，我都喜欢打扰或请教她，比如，在饮食养生方面的讨教，包括食材的鉴别，食物的寒热性，膳食的搭配，以及常用药材的对症、饮用等，改变了我一直虚弱的体质。在人际关系方面的讨教，令我学会了倾听、沟通和包容，改变了之前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麻木。还有在摄影构图，绘画鉴赏等方面，她都不遗余力，不厌其烦地倾力指导，并引导我观察自然的美，认识树木花草，识别植物在季节变化下的不同姿态，让我看到一个美的、全新的、别样的世界，就这样，我的性情也在这潜移默化中得到转变——从粗糙到细腻，从理性到感性，从浮躁到沉静。



我在想， 语文老师与其他学科老师的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他们在具有传道授业技能的同时，还兼具扶苗成长，护树成材，培育心灵，注入灵魂的功力，也就是说，语文老师不仅教我们认识拼音，认识文字，获得阅读技能，更重要的是让我们认识自己，认识人生，认识世界，获得精神的助力! 显然，吴老师正是这样的一位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