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永嘉十二峰

静谧夜空流星

　　

遇见永嘉十二峰

永嘉十二峰，尖锐峰状地貌，或突兀于山脊，或傲立于沟谷，堪称永嘉石林，《弘治温州府志》称之为天台山。其峰之景素蒙文人墨客喜爱，有诗赞誉“十二奇峰尽著名，神工鬼斧属天成；传闻雁荡无多让，感觉未游负此生”。不想有负此生，图谋踏足十二峰巅，由来甚久矣，多年总未能付诸实施。

虽屡有机缘身临其旁，或千年陶公洞外，感触道堂香火鼎盛之余，仰望洞府背后峰崖壁立，尖锐直拔刺青苍；或高徐村口树荫下，默对前崖屏立成障之时，惊诧山峰旖旎参差嵯峨如此多姿，群巅齐聚神似犬牙交错；或驴步水云山脊背，揽胜远山迤逦绵延之际，赞叹山势岩脊如龙游走，绵延不绝接天涯；尽皆身在十二峰外，说峰崖的峻奇神秀不免隔靴搔痒，难能把握精髓。

辛丑牛年近惊蛰周日，天气终于摆脱云雨缠绵。难得露脸的蓝穹，虽说晴得欠些爽快，蒙蒙空气不够通透，不算观山游景佳期，挡不住人心思动，毕竟长阴困住驴步太久，猛然乍晴，引许多驴队竞出动。选择跟随瓯城户外驴友海狼往永嘉去，因百丈瀑、十二峰皆心仪之地，不想再错过。

晨离瓯城，车停邵园村东，麻齐拢脚行至百丈瀑已过午时（瀑区景另文）。歇步林荫阶步台，各自户外野餐。饭后翻山踏脊，野路古道交替行，渐步渐高，履近十二峰景区，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寻踪野道踏足十二峰巅，领略峰貌奇观，谁知一时行差就错，空欢喜一场。

户外驴行忌讳行超向导之前，这么多年走山一直谨记遵照。此际未见山间景留行途步，走得便快些，盯着前人背影直追，以为是向导，岂料犯了户外之忌。前行者未必都是向导，总有人自以为大神，带了不明就里的误入歧途。如今三人脱离大队已远，返回未必能找着行踪。骑虎难下，心不能慌。遍观周围山形地貌，记忆里履过水云山脊时曾经来过附近，知道下行是景区。幸好大方向没错，知会一声，顾自行去好了，前途可以会合大队，只是无端错失掉目标风景，颇为遗憾。

行十二峰景区，循谷沟下行走阶步出来，曾有过多次经历。每每都是山中归来已近暮，眼瞧着右侧通歧道向峰顶去，有十二奇峰相迎，总是心生向往而叹息无法踏履，不得已用缘分未至敷衍了事。今日道差而误行，驴步日欲晡，天光尚早，似乎缘分就在前途。心想与其提早终点久候无聊，倒不如借机步去十二峰寻些精彩。同行两位大概被适才的误入歧途惊着了，畏畏缩缩不欲旁生枝节。吾估摸着时间尚足够折腾，便独行亦不会放弃，坚定迈步行去。

去十二峰的景区游步道，用采自山岩的石板材铺砌道阶，其阶高、步距都非常合适，十分地平整好走，既安全又省劲。可惜豪勇之气稍稍不足，总绕着山腰去缠绕，终不能登顶巅峰，与原来梦想中的驴程有些距离，论险绝雄峻还是差点儿火候。也许缘分终究是未至吧，既然天意安排错过，抱怨不休何其无益，不过是坏了自己情绪，于事毫无裨益。那就平心静气欣然於现状，且自娱自乐眼前所见所遇。行一段路程，回望身后，发觉两道身影尾随而来。暗自笑笑，看来后续驴程不会孤单。

初行十二峰路，一段登山阶步，被两旁大树冠荫遮蔽得严丝密缝。当然，透过枝叶间隙，还是能看见天空和山峰一斑。且行且张望，难得寻着一处空隙，看见侧面峰崖显露出尖峰直拔刺苍穹样子，想必是天柱峰形象吧。

柱天之峰，自当应该孤峰峭拔、气势磅礴不凡。明知目光受冠影阻碍，不能见全貌，非观峰景佳妙角度，却按捺不住心喜，咔嚓嚓一阵快门，先收纳入相机再说，即便后续会有更佳角度也不管了，大不了回家慢慢择优筛选再费些功夫，总好过后悔错失了曾经相遇。

走完台阶，头顶的冠荫已悄然隐退，换由苍穹笼罩大地。步道一改趋高态势，向左折拐，绕山依势平缓延伸接向山脊，继而沿脊线向右转折上行。有路亭挑檐亭亭玉立於转角外缘，乃山中棋盘亭。作为中国古典园林中最具特色的建筑形式，亭既是逗留赏景场所，也是风景重要点缀。

景区山中建亭，功用大抵类似，除了歇脚赏景，更为山中景致点睛之笔。都说人是天地间最大风景，并非仅仅指人的形体出现，更多时候是人留存下来的痕迹。试想想没有长城蜿蜒、没有金字塔雄踞，那些山川与沙漠还能享誉尘寰否？

棋盘之亭以石为材，双方形相套的鸳鸯亭式，方正亭阁，方正立柱，架起单檐歇山亭顶，坐落山半腰突出部位，其名来历缘由山名棋盘。从山下村口小路望山，仿佛仙风道骨俩老者相对而坐，中间石峰若石桌摆着棋盘，就似两个智者凝神对弈。如今棋盘已不存，传说上苍不允天地棋局被世俗窥探，降下天雷滚滚，蹦塌了棋盘。这棋盘山的名号却是无惧天庭震怒，流传了下来。

棋盘亭所在位置极佳，爬坡上来，恰好歇脚山脊，缓口气平舒了急喘。俟心定神安，张眼四望，视角无遮广阔，可以纵揽天海远穹之苍蓝，更适近纳峭壁绝崖之秀奇，仿佛天地神韵皆入了画卷，缓缓舒展於眼前。

譬如凭栏眺东海於远方，烟波浩渺共苍天青色；又如亭前观天柱之险峰，巍峨挺拔毫不掩饰顶立云天气概，状作柱石擎天高举250米，颇有“天欲塌，赖以柱其间”雄姿。其余诸峰亦竞秀，环列饭甑形半圆山上，气势磅礴，清人金简庵赞咏“天然童子住岩巅，宝冠香炉娱目前。仙掌高擎天柱崛，莲花香送展旗边。虽贪石笋何知味，静听横琴不奏弦。卓笔漫题犀角赋，石碑苔绿记名贤”，将十二峰名逐一嵌入诗句，可谓妙文。

续行登高，道左有岩石凸起，体魄不算怎么壮硕，三五米高而已，气势却浩然如虹，似欲以尖锐刺穿青苍。君莫以燕雀心怀鸿鹄志而嗤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世有位卑未敢忘忧君之说。即便燕雀无大志，佛言众生平等无贵贱。生为燕雀，活出燕雀的精彩，华堂檐下几多欢乐，何须慕鸿鹄之高翔。若不是凡尘多燕雀，而鸿鹄稀，哪能够安平盛世。

不错，天空是无涯无边，试问经得起多少惊鸿遮天翼？莫要三足乌并出，可没处找寻大羿神拉弓。吾凡人，低到尘埃里的凡人，慕鸿鹄高翔，却知非平庸之可得。折桂人须才一斗，没有掠天羽，空怀云霄梦，百折不挠能如何，徒增伤悲而已。还是踏踏实实学燕雀，叽叽喳喳於眼前，乐山水之乐足矣。

山道於脊上拐了个弯，下行一段再登高，往东侧山脊去。路过望仙长廊，廊柱题楹联，尽数山间精彩。“仙雾如纱峰顶飘，龙潭似鉴山中嵌”，想必十二峰巅晨岚晚雾时常缭绕，仙峰境界引无数遐想；所谓龙潭呢，当指山脚横虹瀑下潭，素以“日照奔流彩虹现，岚冲宝冠雾云飞”著名。

前去“登峰造极天门险，卧虎藏龙地脉奇”，描绘了天门洞奇观，就在脊上不远。感慨“皓月未随游客去，清风时送妙音来”，是身入妙境有所悟，至于听到了道咒佛偈、天籁神韵，还是雪月风花，全在各自悟性禅缘。就如释迦牟尼拈花，唯摩柯迦叶尊者微笑，“真如妙心”不是谁都能领悟。

前途逢岔道，右行乃上坡台阶路，往天门洞去。吾择左行平道，先临双龙亭观景。行不足百步，亭未至，路外遇观景平台，引导游人望群峰竞秀。凭阑蓝穹天云下，对面峰峦山势险峻，崖岩削拔，层层叠嶂，烟岚缭绕，真乃俗界仙境。

眺远处山脊略齐平，翠峰层叠迤逦，应该是水云山脊，瓯地户外知名的驴线，可远望十二峰景。近处绝壁耸浮於林冠绿浪之上，高举峰巅欲接云，有个雅号仙人屏，四壁崖绝俱在削石流沙间，趾无所着，可望不可攀，顶上平台应作云中君乐园。十二峰岩夹在两山其中，虽然参差亦起伏，反不觉卓绝。

观景台右侧，遍野葱绿中有岩石突露坐落眼前，高低两柱依靠，平平无奇山中石。若是退几步，依立平台右侧内缘而观，低石蹲伏成哈巴狗，耷拉着大耳朵仰望高石，一副温顺乖巧到有些谄媚模样，将鼻子贴近。究竟高石有何神奇魅力？却是百寻未得其妙。

向左而望来时路，石阶相叠，接小径渐远，直向仙人屏去。是否应了望仙廊楹联“登仙人有路千条”寓意。此去登不登得了云霄，就看寻踪者慧根几许。吾尘根未尽不求仙道，看山石胜景已足喜乐。

双龙亭停在脊上，却不立於高处，视线有些受阻。小小的圆形亭子，中国造园技艺里最为常见的造亭形式。六根圆形石柱撑起攒尖圆亭顶，檐角六出挑起，饰以龙形。觉着此地最妙风景就藏在亭柱楹联里，“名山石佛迎晖坐，胜地神龙破壁飞”。看那佛之化身石岩，半身突起於亭侧山脊，面朝东方待朝霞辉映，头戴绒帽尖顶儿朝后，颈间系围脖，大氅披肩微躬身，拱手胸前为礼，礼天下众生。

破壁神龙何在？适才高石是也。亭外靠海朝东方向，脊之端岩石冲天起，流纹线条灵动，若石破天惊龙头出。原来石佛作礼非仅为众生，更为迎神龙出世。若问神龙形似否？世间又有几人见过真龙，何况龙生九子呈九态，谁能说非龙血脉。不过岩石向天直冲的气势，顶略尖突，裂着小缺口，就是朝天微微张开的龙嘴，露出下颚尖牙，可以相信隐龙出世现龙头。

神龙既近，山中遇仙缘否？怎满足於隔空相望，当然是要赶紧顺山脊过去，连双龙亭都无心停留，擦边就过了。边行边注视神龙石，觉着岩石慢慢变了模样。一个壮硕汉子侧立山冈，眉眼唇颊线条刚毅，双膝微曲，前倾上身，正欲背负立身。背后伏其身者谁？红颜或者鹤发，无人言说，且自演绎，或许能够杜撰出一段动人故事流传后世。

离神龙石更近些，汉子已经挺身站立，坚定面对群山。再近些，步履将达岩根，岩形又变。底部弧曲山脊光突突不着寸草，迎宾通道般直抵脊尽头，尽头有石岩作台状突起，岩如座，前端凌空微微伸出，仿佛山中点将台，面对群山如兽皆麾下，只待天降神将以统率。

欲登点将台，凡人无神躯，可不敢做痴心妄想。别神龙，原路折返岔道口，蹬着石佛后方登山阶步攀升，高处呈现天门洞。相传“山中宰相”陶公弘景当年隐居陶公洞，闲暇时常周边登山访仙缘。初入仙人谷遇仙人屏，惊诧眼前壁立千仞如刀削。择道崖间欲登顶，攀援甫歇吁吁气喘，抹一把额头汗流，仰望天际，一窄门石洞直通望见青穹，脱口“真天门也”，天门洞由此得名。

吾逆陶公当年步履行，未见石洞通青穹之先，已逢天门洞开。山脊上石成柱梁搭出门户，旁有两个小孔，与周边石头相衬，恰似龙头 ，仿佛巨龙欲从地底腾跃冲出；洞左侧石峰蜿蜒如龙脊起伏，头朝天门驾雾而来。陶公赞誉“地龙出，天龙归”，吉祥福地。

凡胎未列仙班，德能不配仙境，妄居擅闯恐惹祸端。误入天门也就罢了，不敢耍赖久待，又恐烂柯归来不识家园，窥得点滴仙境已属奇遇。迈步过天门，下行踏凡界。回首，天门如嵌空中，旁立岩峰尖锐若刺，是把守天门神兵的刀戟锋利，惶惶天威自成。只有仙鸟可以无视威压，犹自伸着颀长脖颈，探首顾盼之间，一端尖凸如喙，几根绿株尤其显眼缀在喙侧，鹤衔仙草归乎？难怪天庭信步若等闲。

仙草岂是轻易可得之物。吾不贪心，携安康顺意归。感觉尚早，逛去陶公洞外溜溜。俄倾返集中点等候人员聚齐，差不多耗费个把时辰，颇后悔没借机深入洞府拜访陶公，枉自蹉跎了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