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老街,并不如烟的往事(胡茂新)

武昌古風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走南闯北,我走过无数的城市,从漠北到岭南,从鹭城到花城,还有国外的许多地方…,过眼云烟的游走中,我在悠长的心路里,始终没有走出故乡。</p><p class="ql-block"> 纵横天下,我没有鹰的翅膀,碌碌无为的生活轨迹里,我只能象一只麻雀,在故乡的老街盘旋。</p><p class="ql-block"> 鄂州曾经的老街,棋盘般镶嵌在山水之间,一段坍塌的城墙,一块刻着官窑印记的方砖,一处处沧桑斑驳的建筑,及至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瓦砾,都留下岁月的光影,让人油然而生白驹过隙的感慨。</p> <p class="ql-block"> (一)</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 鄂州襟江抱湖依山,山在城中,水在城中,城在锦绣山水中,宛如一幅上天绘就的水墨丹青。</p><p class="ql-block"> 我说,故乡是江南水乡的一块翠翠,是上帝遗忘的一处伊甸园。</p><p class="ql-block"> 记得懵懂的年纪,夏日乘凉听老人讲古,说的是明朝万历年间,鄂州有一位叫余国柱的大官,在京城官至工部尚书,可谓是入阁拜相了,时人称为余阁老。</p><p class="ql-block"> 余阁老幼时就有神童之誉,聪颖过人,出口成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为官清廉,不交朋党,对官场的昏庸腐败深恶痛绝。于是得罪了当朝宰相,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阁老撤职查办,并上奏朝廷冲军流放。</p><p class="ql-block"> 为了能回到故乡,余阁老心生一计,一日,差役送来牢饭,见阁老长吁短叹泪流满面,差役问其何故?余阁老凄然梗咽地说,我要流放倒也罢了,但千万不能去武昌(鄂州明代称武昌)呀,那里老鼠大似猫,蚊子大如蛾,这还不算,那里恶(方言指糙米)米饭,黄鼓子鱼,不吃也把人胀死了…。</p><p class="ql-block"> 差役急忙把余阁老的话呈报给宰相,宰相听说天下还有这样的穷山恶水,捻着胡须奸笑道,那就让他生无路,死无门,冲军发配到武昌城…。</p><p class="ql-block"> 凭着余阁老的智慧,他回到故乡鄂州,住在东门城外的凤凰台下,怡养天年,过起了归隐田园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但事后不久,当朝宰相知道自已被余阁老戏耍糊弄了,大为恼怒,上朝禀告圣上,皇帝龙颜大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又发一道圣旨:蒙蔽朝廷犯欺君之罪,余国柱死无葬身之地。</p><p class="ql-block"> 据说,阁老寿终正寝后,其棺椁悬置于古南楼三曰…。</p><p class="ql-block"> 这个流传了几百年的故事,讴歌了余阁老的聪明机智,其实更多的是对鄂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由衷赞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据清代光绪《武昌县志》和民国时期档案记载,清朝末年至民国时期,县城有东南西北纵横相连的八街八巷,八街分别称为巡府街,分司街,履仁街,古搂街,十字衔,黄陂街,翰林街,考棚街。八巷则是龙家巷,谢家巷,许家巷,杨家巷,衙墙巷,辛家巷,邬家巷。</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古城的街名虽有了划时代的变化,但老城的格局还是民国时期的老模样,只是流水般的岁月,让老街平添了几分沧桑。</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老街的房屋,几乎是清一色的赣派建筑,</p><p class="ql-block"> 赣派建筑,其历史源流与营造工艺,早于徽派,应该算是徽派建筑的师爷。明清以后,徽派建筑从赣派建筑中脱颖而出,自成一家。</p><p class="ql-block"> 鄂州老街的赣派建筑,与地理位置,还有宗族迁徙,有着紧密相连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卾州毗邻江西,在房屋建筑上,全盘承袭了赣派建筑的工艺特色,尤其是明末年间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起义,战事频乃,十室九空,赣南各地乡民甚至整个宗族,扶老携幼,纷纷向鄂、湘、渝迁徙。至今鄂州的人口中,至少有三成左右的人口,先祖来自江西。翻阅许多姓氏的族谱,都有从江西迁移鄂州的记载,我的先祖,就是从江西九江新昌的瓦窑坝,来到鄂州的。至今,鄂州人称江西人,仍有江西老表的亲切称呼。</p><p class="ql-block"> 江西老表来到鄂州,促进了鄂州经济的发展,也带来了赣派建筑的营造文化。</p><p class="ql-block"> 赣派建筑的典型风格,便是青砖灰瓦马头墙,马头墙的墙体从下至上,每一层都用薄薄的青砖砌成匣子形状,中间填满筛过的沙土,鄂州人称为灌土墙,既隔热保温,又防潮祛湿,尤其那墻头高耸的马头,在房屋的两端相互守望,显得端庄而又气宇軒昂。</p><p class="ql-block"> 房屋从前到后,一般有二进三重,绅商大贾,还有五幢的格局,但鲜有四幢的,据说数字不吉利。每两幢房屋之间,左右两侧盖着厢房,留下行走的回廊,中间便是天井。天井四周用条石砌成,下雨天,屋上的雨水从屋檐的四角落到天井里。</p><p class="ql-block"> 天井,是赣派建筑和徽派建筑的典型特征,也称“四水归堂”,在中国传统建筑文化中,天井除了采光通风的功能之外,更有聚财聚气聚宝的寓意。人在屋中住,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瓦盖,又如珍珠般一滴滴流进天井里,溅起一片水雾,让人顿时有了天人合一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鄂州的夏天,骄阳似火,昼夜几乎没有温差。记得小时候,我家住的是平房,常常羡慕住在老屋的发小们。有一天,高温让人难以忍受,我与发小约好,搬一乘竹床,刭他家的天井边纳凉睡觉,仰望天井上的一片天空,繁星点点,几只蟋蟀,在天井的缝隙浅唱低吟,微风,轻轻从堂屋穿过,又从天井滑过,汗涔涔的身体立刻就有了凉爽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从堂屋天井掠过的风,鄂州人叫穿堂风,即使是无风的日子,堂屋与天井的空气交流碰撞,也会生出一缕缕凉风,那是鄂州老屋的特别馈赠。以后,我像蹭饭一样,隔三岔五到发小家里去蹭睡。那时候,这些老屋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已经成为了公共房产,一进几重的老屋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堂屋和天井边,挨挨挤挤地摆满了竹床躺椅,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里短,东一句西一句地讲述岳母刺字,薛仁贵征东,薛刚反唐…,我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天井上的星星还眨着眼睛,一阵阵的穿堂风,让我酣然入梦。</p> <p class="ql-block"> 〈三)</p>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十字街度过的,当年我家对面的老屋,民国时期是鼎兴万记百货店。万家的生意虽算不上日进斗金的大买卖,但瞧这二进三重的大宅子,临街门面上的横额雕龙画凤,足以显现出当年的兴隆与富贵。</p><p class="ql-block"> 抗战胜利那年,万家掌柜身染重病驾鹤西去,老板娘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后,从“屋里人”变成当家人,独自撑起店铺的经营买卖。唯一的儿子在武汉求学,那是她生命的全部寄托。</p><p class="ql-block"> 新中国成立那年,儿子追求进步,从湖北省革命大学毕业后,去黄冈山区当了一名教师。1953年,全国掀起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儿子风尘仆仆赶回鄂州,将全部房产捐献国家,只留下第二幢房屋的一间房,让母亲生活起居。</p><p class="ql-block"> 我七八岁的时候,老人已经六十多岁了,我们喊她万奶。</p><p class="ql-block"> 万奶的媳妇尚银秀,六七岁就到了万家,是万家的童养媳。解放那年,尚银秀与万家的儿子洞房花烛拜堂成亲,生下了一个女儿。</p><p class="ql-block"> 尚银秀婚后不久,也积极参加了街道的革命工作,她常常在群众大会上,讲述自己在万家当童养媳的辛酸苦楚,揭露公婆如何变着花样剥削穷人…。</p><p class="ql-block"> 尚银秀极有表演天赋,她站在台上讲得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常常赢得众人一片掌声。</p><p class="ql-block"> 尚银秀开会的时候,万奶坐在堂屋里,也是唉声叹气老泪纵横,她常常拉着邻居评理道:尚银秀自小进了万家的门,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我哪一点亏待过她?升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我养了一只无义狗哇…。</p><p class="ql-block"> 从此,婆媳之间见面如同路人,板着脸不说一句话,后来尚银秀索性搬出了老宅,留下自已的女儿与万奶一起生活,女儿长大成人后,竟很少与尚银秀往来。</p><p class="ql-block"> 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其实也无足挂齿,只是尚银秀的一些事,让我总有一花一世界的奇妙印记。</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初,吃公家饭的干部,冬天时兴穿半长的棉大衣。那大衣双排扣,蓝色卡叽布的面料,最动人出彩的地方,便是深咖啡色的仿毛大衣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就觉得当干部的尚银秀应该穿这种时髦的大衣,果然她真的有一件。</p><p class="ql-block"> 当年,尚银秀是街道办事处的妇女主任,街头巷尾,尚银秀检查工作或与街民搭讪,她总是内穿薄棉袄,外面披着大衣,大衣被耸起的肩膀撑着,显得威风,特别有气场。脖颈上的长围巾,一头围在背后,一头整齐地吊在胸前,便添了几分优雅,显得特别有官范儿。</p><p class="ql-block"> 初中读书时放寒暑假,我总想找个打工的地方,赚点学费补贴家用,那也是我们那代人的共同成长轨迹。</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母亲带着我,来到尚银秀的办公室,母亲谦卑地说明来意后,尚银秀打了半天哈哈,抿了一口茶,然后十分为难地说,这个时候,伢们都放假了,零时工确实不好找。</p><p class="ql-block"> 不过嘛,尚银秀沉吟片刻,又一板一眼地说:你们家也总沒找过我,我想办法,你们在家听信吧。</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尚银秀通知我到粮食局做面条,每天工钱九角,二十天赚了十八元。</p><p class="ql-block"> 尚银秀说,为这份零工,她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母亲听得出弦外之音,领到工资的当天晚上,便买了一包点心,两瓶罐头,千恩万谢了尚银秀。</p> <p class="ql-block">  大官堂上坐,衙役分两边,一声惊堂木,威风震九天。</p><p class="ql-block"> 懵懂无知的年龄,尚银秀象一个时代的人物剪影,让我对人世间官的形象,有了朦胧的感知,直到如今看见大官小吏,我仍然诚惶诚恐五体投地。</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后,我离开了十字街,再没有见过尚主任的身影。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一个秋天,我偶然在古楼街口见到了尚银秀,此时她快七十岁了,仍精神矍铄,穿得灵醒酥气(卾州俚语,整洁利落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她在卖枣的水果摊前,与摊主讨价还价,买了二斤鲜枣,倒进布袋里,付款,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在摊位上抓起一把枣,麻利地塞进布袋里。</p><p class="ql-block"> 眼尖的摊主无奈地搓着双手,尚银秀若无其事讪讪的笑。</p><p class="ql-block"> 蓦地,我竟有一些偷窥隐私的羞愧,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拽着我匆匆离去。</p><p class="ql-block">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人,总是爱贪小便宜的,何况是鼎兴百货店熏染出来的尚银秀?我突然觉得卸装的尚银秀,去了演戏的面具,还原人性的底色,变得有几分亲切生动。</p> <p class="ql-block">  我还记得,鼎兴万记百货店老宅的隔壁,是邵记油果铺。民国年间,邵记油果铺以炸货著称,酥油炸饺,糯米欢喜砣,面窝,油果,都是该店的拿手小吃,尤其是沁油麻花,在鄂东南都享有盛名,装在礼品盒里探亲访友,常常作为礼物馈赠。</p><p class="ql-block"> 邵记油果铺靠着两代人的打拼,才攒下这片家业。年长的老人说,邵家的生意诚信厚道,炸的油果,比别人都多半寸…。</p><p class="ql-block"> 油果铺的老板邵云卿,我叫他邵伯,公私合营时积极拥护党的方针政策,将门面交给国家,只留下几间房屋自用。成立商业局饮食服务公司后,邵伯当上了副经理。</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期间,邵伯在劫难逃,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邵伯被造反派勒令写了一整天的检讨书,黄昏时分,又责令他去江边为大众歺馆挑水。那时城里没有自来水,用水只能靠一根扁担两只木桶…。当夜,邵伯从江边挑了十几担水后,自溺于大众歺馆的水缸里。</p><p class="ql-block"> 1969年,六旬的邵妈下放到了农村,自住的房屋,也在几年间化为一片瓦砾。</p><p class="ql-block"> 岁月里,老街的老屋,一天天变老,大时代的洪流,将一户户钟鸣鼎食的人家,又打回原点。</p><p class="ql-block">“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p> <p class="ql-block"> ((四)</p> <p class="ql-block">  鄂州老街的老建筑,有清代营建的,更多的老屋,则是民国初年的短暂安宁拔地而起,古楼街,十字街,建设街,新民街的赣派建筑,最让人瞻目,也见证了当年老街的兴盛与繁华。</p><p class="ql-block"> 曾几何时,老街孙锦祥的杂货店、绸缎庄,何裕泰银楼,钱泰顺的竹木行、文具店,艾志诚的糕饼店,同春泰李记茶叶铺,普济利药房,保中和药铺,普康布疋百货店,还有郑万顺的陶瓷店,杜海记的宴月楼…,一幢幢老建筑,凸显出一个个熠熠生辉的老字号,一时间大街上商贾云集人头攒动,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据民国十六年湖北商贸档案统计,鄂东南各府县的农副土特产品,如蕲春的药材,罗田黄安的桐油梓油,罗田的板栗,甚至团风巴河的莲藕,有近七成运扺鄂州,然后从大北门码头上船,西去汉口、宜昌、重庆,东往九江、安庆、南京、上海。鄂州老街,成了鄂东南的商业中心,被时人誉为“小汉口”。</p><p class="ql-block"> 有几家老字号,在鄂州近代商业史上,曾经盛极一时。</p><p class="ql-block"> 孙锦祥的老板孙少衡,字万山,鄂州华容人氏,发家前,他靠一根扁担和一担箩筐,在乡村挨家逐户收购鸡蛋鸭蛋,然后步行几十里,将一部分鸡鸭蛋卖给商家,多余的便蹲在街头售卖。</p><p class="ql-block"> 有时,孙锦祥一天只吃几个烧饼,有钱赚,就有使不完的力气。</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三年学个庄稼汉,十年难学个买卖人。孙少衡头脑活泛,又能吃苦,且为人讲诚信,七八年的功夫,孙少衡便攒下一笔钱,在古楼街开了一间杂货铺。民国初年,外国的洋油(煤油)、洋布等洋货大举进入中国市场,孙少衡瞅准商机,做了美孚洋行在鄂州的总代理,赚得盆满钵满。</p><p class="ql-block"> 以后的岁月,孙少衡的店铺除了主营的杂货铺,还有绸缎庄、酿酒的糟房…,当年有句俗语,孙锦祥的货,压断了半条街。有人说,孙少衡做50大寿,在华容汀桥办了一百桌宴席,绵延几里路。还有人说,孙少闃的孙儿孙女在古搂街的古城楼上,将黄金打成的金叶子掷于楼下,以求一乐。其鼎盛可见一斑。</p><p class="ql-block"> 至今任鄂州,甲找乙借钱,甲不悦,反诘道,你把我当孙万山啦! </p><p class="ql-block"> 钱泰顺商号的创业,则是从竹木业起家的,民国初年,南北议和,鄂州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此时,鄂州城的老街,经历连年的烽火硝烟,一片断壁残垣,许多商家欲大兴土木。钱泰顺的老板看准了商机,一次便从江西运回几百个木排的杉木,赚到了第一桶金。</p><p class="ql-block"> 此后钱泰顺的生意越做越大,当年有人说,鄂州街上的房屋檁条,十根有九根是钱泰顺的。</p><p class="ql-block"> 钱泰顺的几代人雅爱传统文化,鄂州当年的文具店,都挂着钱泰顺的后号,新家巷的半条巷子,一进五幢,曲径通幽,便是钱泰顺的房产,那华美高朗的建筑,至今让人有庭院深深,高处不胜寒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因为编辑《鄂州市志》,我受命聘请钱泰顺曾经的公子杨济民先生,到办公室当编辑。此时,先生巳是古稀老人,虽然熬过了无数苦难,先生仍淡定儒雅,气度不凡。</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试探地询问钱泰顺的创业往事,先生踌躇半晌,转瞬又莞尔一笑:大浪淘沙,小家的起落兴衰,如花开花落,不提也罢。</p><p class="ql-block"> 说起鄂州老街,还有许多风味小吃,如太岁牌子的酥油饺,糯米耙,杨发盛的佛子酒煮汤圆,王金阶的三鲜水饺,熊二爹的三鲜豆皮,徐满春的沁油麻花…。这些,只是风味小吃,民国年间风光一时的饭庄杜海记宴月楼,煎炒烹炸,五味调和,曾经誉满鄂东南。</p><p class="ql-block"> 杜海记的第一代掌门人杜海,光绪初年,曾在荆州绿营军中当差,后选入膳房,为总兵统领掌勺做饭。不几年,红案白案,南北风味菜有,杜海便学得炉火纯青,掌握了一手好厨艺。</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又过了几年,父亲病故,杜海回家奔丧,守孝三年后,得宗族亲友的资助,在县衙对面,租得一间房屋,开起了一家小吃店。</p><p class="ql-block"> 当年县衙的街道,正是现在的建设街,当年叫分司街。街道西边有绅商涂养墅开的二家客栈,南来北往的旅客多,杜海的小吃店生意也十分火爆。</p><p class="ql-block">有老人回忆,杜海记的小吃店常常天不亮就开门营业,打烊的时候,总在亥时以后。</p><p class="ql-block"> 杜海开店,就给家人立下规矩,凡是上门的客人,礼宾相待,童叟无欺。</p><p class="ql-block"> 杜海起五更睡半夜,勤扒苦做,慢慢开始经营酒席。一日,镇江富绅王春舫到鄂州访友,也打探寻找商机。下船已是子夜时分。王春舫和家人沿着大北门街走到杜海的小店前,见店內还有灯光,便叩打门环。</p><p class="ql-block"> 准备入睡的杜海急忙披衣开门,将客人带入堂中坐下,敲开封好的炉火,为客人做了拿手的春笋炒腊肠,油煎青鱼尾,清蒸武昌鱼,又用鸡汤,烹了一道用海参、虾米、鱼丸…做成的“清水芙蓉”羹。品着杜海的菜肴,一壶老酒入肚,王春舫邀杜海入座,询问了生世和经营情况,王春舫笑咪咪地问杜海,想不想扩大门面,做一番大事业?</p><p class="ql-block"> 杜海胀红了脸,连声说道,半夜做梦都想开一个大饭庄呀…</p><p class="ql-block"> 据说是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896年的阳春三月,杜海以厨艺入股,负责经营,王春舫出资二万银元,在原地新建了两层楼的门面,开办了杜海记宴月楼饭庄,</p><p class="ql-block"> 王春舫慧眼识人,杜海也把饭庄经营得风生水起。有老人回忆,宴月楼接待过几任的湖广总督,其中有张之洞,官文…。有人回忆,京剧一代宗师谭鑫培带着儿子谭小培,回罗田省亲路过鄂州,城里商会和票友在宴月楼为谭鑫培大摆宴席,酒酣耳热之际,谭鑫培即兴唱了一曲《空城计》中诸葛亮的唱段,,其嗓音苍凉高亢余音缭绕,分司街人潮汹涌,直到二更天才依依不舍散去。</p><p class="ql-block"> 曾经有耄耋老人想起宴月楼的海参席,鱼翅席,那一道道赏心悦目香味朴鼻的葉肴,忍不住一声长叹,那绝美的味道,那精湛的厨艺,都随大江东去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杜海记的子嗣,挑起担子,抡起铁锤,和我母亲一起,在西山下的寒溪塘锤矿石。</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杜家的后人在大西门广场边,开了一家小吃店,依然用杜海记的名头,可惜物是人非,不几年便关门大吉。</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清代剧作家孔尚任的《桃花扇》中,有这样的韵白唱段: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p><p class="ql-block">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思忖,这熙熙攘攘的世界,人们追名逐利,费尽了心机,到头来终是两手空空,黄梁一梦…,</p><p class="ql-block"> 难道这世间,真有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的魔咒?</p><p class="ql-block"> 富贵沿门走,纱帽满天飞。也许,世事轮回,物换星移,才是人间正道。</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又行走在鄂州的老城里,老街的格局依旧,但街边的建筑,一座座高楼耸入云端,凝固成又一个继往开来的崭新时代。</p><p class="ql-block"> 那曾经的赣派建筑,早已消逝在历史的褶皱里,只是那并不如烟的往事,袅袅地,在时光里吟唱,变成《夕阳萧鼓》,在天地间如泣如诉……。</p> <p class="ql-block">2022年7月6日于墨尔本古风斋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