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赵家捷</p> <p class="ql-block"> 进城,当然是进南京城。我们住在双闸乡下,进城去看水西门的二姑(我们念bu),也就是二姑妈。那年我十岁了,父亲带着我进城。</p><p class="ql-block"> 二姑家是有钱人。一九四六年,我们逃难到盐城秦南仓的时侯,二姑一家也在。那大概是二姑父张卫泉不太顺利的时候。晚上,我常常看他一个人喝酒,小菜只是盐水胡萝卜。没想到一年后,他的生意大发了!他和人合伙在南京开钱庄,气派很大。家眷住在常州武进一个农庄上(类似于别墅),他只是周末回家,全家人到常州火车站去接他。母亲带我们逃难到江南,第一站就是投奔二姑妈。嘿,那日子过的!第一次吃玻璃纸包的棒棒糖,第一次吃到鱼翅海参。外婆吃素,她的菜都是到常州素菜馆订做的。二姑生了四个女儿,于是二姑父闹着要娶小老婆,夫妻常常吵架。不和睦的家庭,不能常住。不久,我们搬到镇江去了。</p> <p class="ql-block">旧时三山街</p> <p class="ql-block"> 到水西门看二姑妈,已经是一九四八年了。那时她们的家境,和常州不好比了,夫妻也不闹了。从双闸到南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一大早出发,到城里就快中午了。</p><p class="ql-block"> 沿着江堤,一直向东。开始还有看风景的心情,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从大堤上看过去,沙洲圩尽收眼底。凡是有一丛丛树木的地方,便是圩子里的人家。大堤左边,是无尽的江滩,那是牧童放牛的天下。远山近郭,江上帆影片片,好不赏心悦目!过了龙王庙,大概有点累了吧,不想看风景了。父亲说,这里曾经是处决犯人的地方,顿时觉得恐怖和凄凉。过了棉花堤,路边渐渐有了人家。再过上新河,大士茶亭,就是南京近郊区了。到了莫愁湖,远远地就看到了高大巍峨的水西门城门楼子。这就进了城啦!</p><p class="ql-block"> 风尘仆仆的我来到姑妈家,立刻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我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母亲亲自缝制的,土得掉渣。和四位表姐妹相比,我就是地道的乡下人。张家四姐妹,老大比我大两岁,老二亚龄和我同年。午饭后,父亲和姑妈说家常,亚龄陪我逛街。</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三山街,是南京的商业中心。霓虹灯花花绿绿,店招牌金碧辉煌,和扬州镇江那些城市不好比的。街上的黄包车其实也不一样,一种是载人拉货的,比较破旧;一种是富人的包车,那就很讲究了,车把包铜甚至包银,脚底有铃,富丽堂皇。匆匆一瞥,那就是我对旧时南京城的印象。逛过街,我和父亲该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旧时三山街</p> <p class="ql-block"> 再次见到二姑妈,是一九五0年了。我们第二次从家乡回到南京,住在莫愁路一个大户人家的汽车房里。张家也不景气。钱庄肯定关了,姑父失业。为了谋生,他考取了南京军政大学(相当于干部训练班),父亲很为他高兴了一下。可是去了半个月,自已跑回来了。问他为什么?他说,天天坐个小板凳学政治,吃不消的!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人,断了自已的后路。那时的南京,好多米店,门口竖个牌子,上面写“目下一言为定,早晚市价不同。"你得有钱买呀!张家就靠变卖衣物,坐吃山空。</p><p class="ql-block"> 时不时的,张卫泉捏个小米袋,站在我家门口。那种情景,叫人辛酸落泪。不二年,死了,不过四十多岁。</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