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知青生活前三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0px;">夜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所谓“夜战”,就是秋收时节社员收工后,吃过晚饭接着来队里干活。 </p><p class="ql-block"> 夜战的先天条件是天上有一轮明月。 </p><p class="ql-block"> 记得下乡后,第一次参加夜战所干的农活是割苞米。 </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十几位到内蒙古科右前旗下乡插队的天津知青,就住在生产队部的大院里。晚饭后,早已暗下来的天色,渐渐地被东山升起的月光照亮。</p><p class="ql-block"> 于队长早早地来到队部。先是安排几位老爷子,收拾粉房的几口大铁锅,接着把紧挨着我们住处的、马棚柱子上的几盏煤油灯取下,一盏盏地将玻璃灯罩擦得锃亮,灌满煤油。饱浸煤油的灯芯,痛快地燃烧着、闪烁着。那橘红色的火光,透过灯罩,将队部大院照得通亮。 </p><p class="ql-block"> 大院门口,陆陆续续走来了疲倦而又兴奋的人群。男人们抽着学生作业本纸卷成的旱烟;妇女们三五成群,嘴里边嗑“毛嗑”,边唠着闲嗑,“东家婆婆、西家儿媳妇”是她们最感兴趣的话题。还有一些半大小子,在人群中窜来钻去的。他们打逗着,嬉笑着,嘴里还不时冒出几句骂人的粗话……这场景,如同过年般的热闹。 </p><p class="ql-block"> 嘈杂声中,传来阵阵惨兮兮的“咩咩”羊叫声。几个身强力壮的蒙古汉子,连拉带拽地从房后羊圈里,拖来几只惊恐万状的肥羊。只听于队长朝众人儿喊到:“今晚的活计是割苞米,早点干完有好嚼谷给大伙儿吃啊!”原来是队里准备宰羊煮大碴子粥,用来犒劳这些夜战大军。 </p><p class="ql-block"> 安排妥各项活计,队长招呼着人们朝东北方向的苞米地走去。 </p><p class="ql-block"> 秋夜的星空,深邃而又清朗,玉盘般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踏着皎洁的月光,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虽然穿着棉衣,仍然感到一些寒意。四野静悄悄的。远处,山峦起伏、沟壑朦胧。近处,枝桠交错、野草丛生。一片令人胆怯的夜景。偶尔传来一两声“夜猫子”的怪叫,越发平添了几分神秘。不知不觉中大伙儿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地奔到了苞米地头。 </p><p class="ql-block"> 望不到边的田野里,一人多高的苞米秸秆,一行行地站立着。早已干枯的苞米叶子连带着苞米棒,时不时地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凭借着月光,每人站定一垄,左手抓杆,右手握镰,朝着根部斜向割去,刀到杆倒,一气呵成!那样一种紧张而又痛快的劳作,是日头底下干活所不曾体会过的。 </p><p class="ql-block"> 容不得你多想,由不得你拖拉,月光就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它催促着人们踏着细长而又纷乱的影子,跑步似地向前吞食着……所到之处,苞米秸秆一铺铺地堆起,明日农活必定是掰苞米。 </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因为秋夜的寒冷,更多的是怕一个人被丢在这夜晚空旷的庄稼地里。虽然我们刚刚学会割苞米,笨拙地挥舞着粗钝的镰刀,连砍带割、磕磕绊绊地跑着、撵着,不敢落下半步,每个人都紧跟着大队人马前行……两小时不到的功夫,便秋风扫落叶般、撂倒了这片白天需要半天才能割完的苞米。 </p><p class="ql-block"> 不等队长发话,打头的人开始往回撩,兔子似地跑得没了影儿。虽然我们累得不行,手掌磨出了血泡,脚底板被鞋子里的土坷垃硌得生疼,但丝毫也不敢放慢脚步。紧追着人群,朝着狗叫声的屯子方向赶去。 </p><p class="ql-block"> 远远地看去,队部大院里人头攒动。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呼爹喊儿的吵嚷声。 </p><p class="ql-block"> 原来,粉房的大铁锅已经移至院中,墙角边,那几块笨重的石灰岩大块石,充当了临时灶台。灶坑里,炭火的余灰仍在闪烁着红星,硕大的木头锅盖下,肉香四溢的苞米碴子羊肉粥,正稠稠地、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腾腾的大泡儿……此时的生产队院,不再是干活、开会、记工分的场所,更像是一个施粥的粥棚。 </p><p class="ql-block"> 不论男女老少、壮劳力还是半拉子,人人都像个变戏法的魔术师,转眼之间,手里的镰刀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饭碗。那些虎背熊腰的蒙古汉子、正在蹿个儿的愣头小子、腼腆秀气的小姑娘们,手里举着一个赛过一个的大碗,笑着、喊着、撞着挤到了铁锅前…… </p><p class="ql-block"> 掌勺的是个半老爷子,姓王。只见他满头是汗,两眼放光。边挥动着胳膊、边招呼着跟前的小伙子,帮他一起移开笨重的锅盖。紧接着,那双并不怎么干净的大手,在灰了吧唧的围裙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这才不紧不慢地抡起马勺开始盛粥。他嘴里一边喊着:“大伙儿都别挤啊,看烫着!大碴子粥老鼻子了,可劲儿的造吧!”眼睛一边扫着碗里,是否盛了肉、骨头……不是他心地绝对的公平,即使想公平,也难将混沌一片的白苞米碴子羊肉粥,分得清楚,而是怕得不到肉的那位,不会有好话给他听! </p><p class="ql-block"> 又听那边老李头喊:“臭小子!你们干啥活了?还捧个大碗蒙吃蒙喝来。”话虽是那样说着,可肉和粥一点儿也没少盛。因为,他们还都是孩子,嘴馋是必然的。羊肉煮粥的好事不是常有的,今晚,像过年一样热闹的场景更是不多见的。 </p><p class="ql-block"> 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满院子的“吸溜吸溜”喝粥声。敢情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捧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粥,就着冷冷的月光或蹲、或站,狼吞虎咽地吃着,吐着…… </p><p class="ql-block"> 下乡前,原本是不吃羊肉的。更何况,鲜活的大尾巴绵羊那雪白的油脂,煮进米里、融到粥里,那样一种弥散在空气中的羊油膻味,不出门便能闻到。但一晚上的劳动付出早已饥肠辘辘,坐立不安。雪白绵软的大碴子羊肉粥、加之夸张的喝粥声,刺激着我的感官与胃肠,最终还是拿起碗向院子里走去…… </p><p class="ql-block"> 平心而论,粗盐加井水、柴火加铁锅煮出的羊肉粥,确实很香,是那种原生态食物本身的醇香,吃起来膻味并不大。只是这粥要趁热吃,不然,冷风一吹,羊油一凝,便可想而知。这恐怕是乡亲们快吃的缘由吧,当然,少不了争取吃到第二碗、第三碗的想头。 </p><p class="ql-block"> 月亮幽静地挂在天上,时而被云流遮挡、时而露出带着风圈的光环。</p><p class="ql-block">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带着满身的疲倦、一肚子油水,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大院儿已然安静了下来,灶火的灰烬渐渐地冷却。</p><p class="ql-block"> 野柳枝撅成的一次性筷子丢了满地。那只看家护院大狗,从容地享受着难得的大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