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南路深夜火灾案

吴咏翔

　　1989年2月17日凌晨，位于温州市区解放南路的温州医药站第一医药商店二楼贵重药材仓库突然燃起大火，并发生剧烈燃爆。爆炸瞬间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将街道对面居民房玻璃窗击得粉碎。与现场相距仅四五百米的市消防队接报后紧急出动，很快将大火扑灭。消防人员发现，过火面积一百多平米的火灾现场疑点重重，遂严密封锁警戒的同时，立即向市公安局刑侦部门报案。

侦查人员一进入现场，即闻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现场所有窗玻璃都被击得粉碎。在距现场不远处的墙角边还发现一张竹梯，上面有明显刚使用过的攀爬痕迹。现场勘察和调查访问同时铺开。经清点库存，共失窃贵重药材折合人民币四万余元，失窃和损毁共造成国家财产损失达十一万余元。种种迹象表明，案犯对二楼贵重药材仓库情况熟悉，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经排查甄别，该单位现年33岁的男性职工金X泉很快便进入侦察视线。其主要疑点有：一、金X泉正参加“托福”考试，准备参加报考澳大利亚自费出国留学，急需一大笔钱；二、金X泉系该单位职工，对内部情况特别是二楼贵重药材仓库情况十分熟悉；三、位于二楼贵重药材仓库窗户有明显攀爬痕迹，按痕迹技术人员勘查和数据分析，与金的吻合度极高；四、前些天金曾去过一趟苍南灵溪的参茸市场，打听价格了解行情；五、刑侦人员沿街调查访问，最后在望江东路找到竹梯销售商店并出示金X泉的像片。店家一口咬定，前天过来买竹梯的就是他。侦查人员随即将金X泉拘传到案。面对充分确凿的事实和证据，金X泉对盗窃放火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知道，现在一切辩白都是徒劳的，只是口中不住地喃喃唸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汽油遇到明火后果会这么严重。

金X泉有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庭，三口之家，妻子贤惠，相亲相爱；儿子乖巧，成绩优良。他有一份令同龄人羡慕不已的单位和稳定的收入。可他是个“书呆子”型的人，为人低调，与世无争，与同事相处融洽。性格内向的人，其内心世界就像是一座密封的城堡，谁也进不去，别人也就无法知晓城堡内的一切。其实，他对自己现有的一切并不满足。他自幼在心底深处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出人头地。他知道自己别的本事没有，读书做学问却从不落别人。从小学开始，他每门功课在全班全级段都遥遥领先。当时社会上刚兴起的通过“托福”考试出国留学，这深深吸引了他。他想通过出国澳大利亚留学这条捷径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当时温州市区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出国留学中介服务和“托福”考试代理机构。但摆在他面前的残酷现实是，如果一切顺利，办完这些手续包括接下来出国留学期间的费用，没有个十几二十来万是肯定不够的。当时一般职员月工资才一千元都不到。如何才能筹集到这么一笔巨资呢？做生意他没本钱也没有那个本事，向亲戚朋友借，凭金X泉的能耐基本没戏。就这样，他白天想，夜里想，走路想，睡觉也想，希望走路就能捡到一只鼓鼓的大钱包，想一夜暴富成了亿万富翁，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走进了一条人生的死胡同。

金X泉基本上没有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平时和老婆交流也是“嗯”、“啊”、“噢”之类的，多一个字都没有。他把自己完全关在这座密封的城堡内，无论遇到高兴的事还是烦恼的事，他都不会和任何人商量，别人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人能及时开导他、指点他、帮助他，于是悲剧在他身上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一个月后的3月28日，金X泉被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盗窃罪、放火罪判处死罪。庭审期间，辩护律师为其辩护说，金X泉的犯罪动机只是为筹集自费出国留学的费用。他不是民愤极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人，也不是一犯再犯的屡教不改之徒。从主观恶意程度上看，与那些贪图享受杀人越货的罪犯有所区别，请求法庭酌情从轻处理，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公诉人则反驳：被告人金X泉并不具备法定从轻情节，其犯罪性质恶劣，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应从重判处。本案适用特别程序，被告人上诉期限仅三天。三天后终审法院维持一审死刑判决。

行刑那天，我早一步赶到了宣判现场。看到金X泉的妻子抱着孩子也早早来到了宣判会场。当刑车载着两名武警押着五花大绑的金X泉驶向西郊的景山刑场时，待刑的金X泉面如死灰，魂飞魄散。他被两名武警战士架着，无法站立也不能呼喊。眼巴巴看着妻子抱着六岁的孩子跟在刑车后凄惨地哭喊着一路追赶，直到车后留下一路烟尘，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我觉得，在场所有人都哭了！

当时，我发现自己的情绪也失控了，视线也渐渐模糊。从司法角度看，金X泉为一己私利践踏法律，实施犯罪，证据确凿，程序合法，这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毕竟共同生活在已打上现代文明标签的法治社会，仅有法律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每个人肩上都有一份推卸不掉的责任。因为我们这个社会还离不开道德、纪律和教育，更离不开规范的管理和严密的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