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打官司

钟秀芳

大姐记得一件事，大舅打官司。

大舅要活到现在应该95岁了。在他年轻的时候，姥姥家条件相对来说好些，因为姥爷是远近有名的徐花先生（中医，姥爷的医术非常好，在治疗天花方面非常有名，治好了很多得天花的孩子，所以人们就送个美称叫他徐花先生）。

大舅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姥爷让他到磐石街里办事。于是姥姥把她要做的鞋包好，让大舅到裁缝铺把包鞋口的布条用缝纫机扎一下，比自己用手工缝制要漂亮。从自安村到磐石街里五六十里地左右，而且当时都是步行。大舅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办事能力很强，家里的很多事情姥爷都是让他一人去办的。他拿着姥姥给的包袱就走了。

在那个时候，几乎家家都是手工做鞋，很少人家去裁缝铺扎鞋口，浪费钱啊。大舅拿去的，是鞋口布姥姥在家都用针大致的缝上的。对于鞋的口条布，象姥姥这样拿去裁缝铺扎的，是很讲究的人家了；有的直接自己缉（qi，一声）鞋口；还有的嫌麻烦，简单缝上就完事。鞋的口条布，扎的漂亮又结实；简单缝的既不好看也容易坏。

大舅先找到裁缝铺，把鞋放下，给了钱，交代清楚；自己先去办事，一会儿回来取走。裁缝铺满口答应了，大舅才走了。

等到办完事，大舅回了裁缝铺。一进门，裁缝就高兴的打着招呼，把缝纫好的鞋面交给了大舅。大舅打开包袱，看了看。真的就看出毛病来了。

他发现，鞋面用的都是耐磨的斜纹布，鞋口却是同色的平纹布。这是怎么回事啊，于是大舅就和裁缝理论起来。大舅认为，我那么多的鞋面都用了斜纹布，怎么能在磨损严重的鞋口用平纹布呢？那肯定是你给换了啊，必须给我把鞋口换上斜纹布。但是裁缝说，你看你拿来的时候，缝在鞋口的线还在呢，怎么是我换的呢？大舅要求裁缝把鞋口换上斜纹布，裁缝说那是你拿来的时候就用的平纹布，我不换。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僵持不下，大舅一气之下把裁缝告到了法院。

对法官说明自己的理由，大舅一再强调，鞋面那么多的斜纹布我都用了，我难道还差鞋口那点了吗？而且你们城里人穿鞋不那么费，我们屯下人好不容易做回鞋，不得让它结实点吗？干农活很费鞋的。就是他给我换了。虽然裁缝也在强调自己的理由，但是，法官认为大舅说的对，理由充分。就判了裁缝给换上斜纹布。

因为大舅回家很晚，大家都很着急，当他回家给大家讲了他回来晚的理由。姥姥说，鞋口是磨损大，但是，平纹布好穿，而且做鞋的时候省力；斜纹布容易把鞋做扭歪，所以家里做的鞋，很少有人用斜纹布做鞋口的。大舅听了笑着说，那我怎么知道啊？大家也是只有笑了。也是啊，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怎么知道呢，他又不象女孩子要做鞋。

也许是法官大人看大舅虽是个孩子，却是办事有章法，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也许是法官喜欢这种有闯劲的农村大孩子，认为他说的在理。总之，这个小小的胜利是大舅用他的智慧取得的，在之后的道路上，还有更大的挫折和胜利，在等着他。

在我的印象里，大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认为对的事情，你就不要和他理论，因为你永远都不会说过他，他的理由总是充分的，驳不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