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二十一章 酒啊酒</p><p class="ql-block"> 新正大六，清晨，天空被一层薄云笼罩着，山乡被一阵鹊鸣从梦中惊醒。</p><p class="ql-block"> 玉娇起得早，她上身穿月季粉红羽绒服，围着福山给她买的米黄色的拉毛围巾，下身穿一件笔挺的双排线海蓝牛仔裤，青春的光彩掩盖了几天来因为过度思虑的倦怠。她走出家门，来到门前的空地上四处张望：朱红大门上张贴的“江山龙气势，门第鹤精神”的大红对联，依然赫然醒目。门前那棵大杨树上的两只喜鹊立在鹊巢边和一群麻雀对练着晨歌。各家房顶上的雪厚厚的，明亮耀眼，显得房屋臃肿低矮了许多。村里唯一一条还算平坦宽广的路，把她家和村外的弯弯山道连接起来。路两边也堆满了厚厚的雪，看上去那路倒像是从雪中才开辟出来似的，曲曲折折像一条飘舞的黄带子。几条狗在路上胡乱追逐着，身后溅起一团团雪沫子，好像在这条黄带子上跳探戈舞。玉娇遥望着路的尽头，那山，那树，都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之下，显得静静默默的，偶有早起的鸟儿贴着那山那树向飘着淡薄缠绵的晨雾山头飞去。</p><p class="ql-block"> 周叔叔昨天晚上还和爸爸通电话，他一家子今天就要从城里来我家做客，那红色的面包车就要从那路的尽头开到她家的门前。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盼望？拒绝？逃避？都有一点儿。她索性走出去，让冬天清冷的空气清醒自己混沌的大脑。村民们大多还在睡懒觉，她绕过默然的老槐树和甜水井一直走出村外。</p><p class="ql-block"> 野外荒凉空旷，一派肃杀。虎啸山被雪覆盖着，莽莽苍苍没有了生机，像一个心事重重静默思考的巨型雕像。她想，那突兀的虎啸山一定凝聚感染了比她还多的疑惑和愁绪。她漫无边际的游走，像一个流浪儿，又像一团移动的火苗，给寂寞的旷野增添了一道风景。被风掠过的披在山野上的积雪，都鼓起了起起伏伏重重叠叠鱼鳞一样的褶皱，风化后的表面坚硬了许多，黑皮棉鞋踩踏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恰似她发泄的怨恨。其实，她现在几近麻木，谁都恨而又谁都不恨，谁都爱而又谁都不爱，爱和恨交织混沌在朦胧的脑海中。她努力排解自己的思想，让大脑像这山野一样静止空白。</p><p class="ql-block"> 薄云缓缓退去，晓空渐渐明朗，朝阳徐徐升起。那金灿灿的光照亮了山野，整个山野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这景致只有在山野里才有的景致，盖过了玉娇心头的思虑。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这景致？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呢？陆家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能有几个胜过我的呢？玉娇心里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浑身就舒坦了许多，脸上也就有了微笑，她庆幸今天又是一个暖煦煦的冬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周兴给她买的手表，已是十点整，这才想起应该回家了。这是在那儿呀？她怔怔地环视着，她诧异了？她此时正站在虎啸山的半山腰的一块岩石上发呆：我的天呀！她放眼望去，山下竟是玉福客栈！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使神差吗？一痕弯弯山道隐隐约约，蜿蜒着伸向乔家山。整个山野莽莽苍苍，分不清哪儿是仙潭水库，哪儿是原野，只见株株树木仿佛梨花怒放和几间房屋草亭的轮廓。这不就是曾经在哪里观赏的一幅画吗？多么像自己的一个梦境，又像神话中的传说呀。福山——福山——你现在干什么呀？你为什么老是像这山野一样静呢？你在等什么？你来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吧！你我一起跳断魂崖吧！让我们化作一阵风！化作那会唱歌的鸟儿！你为什么不来呀？你知道我的处境吗？你的小天鹅就要被狐狸叼走了！我的老天啊——她心里吆喝道，眼睛里有些湿润，渐渐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苍白的脸上立马挂了两条泪痕，就像两条新开辟的小溪流经雪原。我们的爱情就像这纯洁的白雪，越让人觉得留恋难舍，我们彼此都没有完全交给对方，我们就越觉得神秘莫测。这纯洁和神秘就像捆绑我们的两条绳索，越勒越紧，让我们窒息，让我们疼痛难忍，让我们挣脱不得。一声鹊鸣让她压缩无奈，收回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唉——她长叹一声：“‘人生由命非由它，一生难与命争衡’。”还是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家里已是热闹非常。孙妈妈和莲心娘俩早已来到家里帮忙，这是两家早就商定好的。两个哥哥家也早早到齐，准备迎接周叔叔一家的到来。遥遥和远远两个小侄子看到玉娇姑姑回家就大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小姑今日真漂亮，我们要吃你的喜糖了。羞羞羞……”还一边用手划着冻得通红的两张小脸。</p><p class="ql-block"> 玉娇心想，这还不都是两个嫂子故意教调的，好让这飞短流长既成事实，假嗔道：“可不要胡说，小心我把你们的小屁股打成猴腚！”</p><p class="ql-block"> “你打，你打呀，你舍得打吗？咯咯咯……”小家伙们说着还跑过来，这个搂脖子，那个拦腰，一个劲地往玉娇身上粘，围着打转转，打提溜。</p><p class="ql-block"> “快走开，小皮蛋！到那边自己去玩，你小姑还有事。”莲心走过来给玉娇解了围，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的少姑奶奶，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早早地去迎接周兴了？哇——眼睛也有些红，这手怎么这么凉啊，应该热得烫手才对啊！”</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让晨风吹的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玉娇一语带过。</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两个嫂子大笑起来，“我的天啊！没想到莲心妹妹像个老油条，这才几天就成了恋爱专家了，是明本教你的吧？”</p><p class="ql-block"> “这个还用教吗？嫂子们，自己心里出啊，叫什么能来？哦。。。。。。对了是本能，是天性！是不是玉娇姐？”莲心在跟嫂子斗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她正在兴头上，像只发情的小母狗子，到处又踢又咬，碰上男女那点话题就特别亢奋。右眉边上的那颗小火星儿跳跃着，好像要蹦下来，点燃每一个人的情。</p><p class="ql-block"> 爸爸看见玉娇有些难为情，连忙过来解围道：“娇娇，快到炉子跟前烤烤暖和暖和，大清早跑出去干什么？小心感冒。明天就要上班了，没有好身体怎么行。你妈妈给你准备的早饭，快去吃一点，饿了吧？”</p><p class="ql-block"> 不知什么原因，一向硬邦邦冷冰冰的爸爸近来对自己格外关心，让两个嫂子直伸舌头，两个哥哥也莫名其妙。尽管他的咳嗽好像比以前有些厉害，他都不放在心上，这让玉娇十分感动，心里禁不住暖洋洋的，如同抱着那杨树叉间的大太阳。</p><p class="ql-block"> 室内早已装饰一新。老家具被现代新潮的真皮沙发、彩电、冰箱、大小组合橱等取代了。到处流淌着现代新潮的绚丽色彩，闪耀着蓬勃生机的时尚光影。时而也穿插一些古朴典雅的余香幽韵。立在餐厅和客厅之间的一组红木屏风更加醒目惹眼：四周边框透雕着如意富贵纹，底座是橡木雕刻的海水云崖纹，屏面是丝绸细纱上画的梅兰竹菊，骨风傲然，古朴清雅，屏帽是一条跃跃欲飞的龙的造型，龙嘴里衔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宝珠。这是陆支书家的传家宝，不知是从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组合厨上还摆放了一对聚财聚福天地人和浮雕国色天香水晶花瓶，一对松鹤延年富贵满堂粉彩青花瓷，宝瓶熠熠生辉，庄重典雅。这不仅是陆家富贵的象征，更是陆家源远流长的荣耀。陆支书经常指着这些古董，骄傲的介绍着陆家的家史，教育子孙要好好读书，仿佛陆游真是他们家祖宗似的。但到了玉娇这一代人都与读书无缘：两个哥哥是中途辍学，玉娇则是装模作样，另有企图。紧挨着橱子下脚是一条花带：有绅士般姿态的君子兰，有淑女般娇艳的茶花，还有儿童般烂漫的杜鹃花，争奇斗艳，给陆家的新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所有这一切进无不彰显陆支书家的殷实富足和高雅格调，在陆家山是绝无仅有的。</p><p class="ql-block"> 这是陆支书在玉娇去城里工作后装修的房子，添置的高档家具家电。他一改过去的艰苦朴素的家风，在吃穿上舍得花钱投资，尽量让自己的日子更接近城里人的标准。</p><p class="ql-block"> 一声喇叭打破了陆家山的宁静，一辆红色面包车停在了陆支书家的门前，大院里的人们显得异常兴奋和紧张。首先下车的是穿青呢子大衣红光满面的周副经理，接着是西装革履踌躇满志少帅气质的周兴，他下车后把母亲搀扶下来。韩金枝显得比从前年轻白胖了许多，早已脱胎换骨不是农村妇女的形象了。陆支书携全家连忙出门迎接，一阵握手寒暄过后，周兴把后车厢门打开，那红的、绿的、箱子盒子，方的、圆的、袋子瓶子等就倾泻而下，俨然像超市的供货商。</p><p class="ql-block"> 村民们围拢着都看傻了眼，有的啧啧称叹，有的窃窃私语：这才几年啊，仿佛就在眼前，周家已不是原来的周家，小兴子也不是那个擦眼抹鼻涕的小土包子了，韩金枝也不是隔三差五就划到陆支书跟前的那只破船了。还有的背着脸吐舌头，心里充满了疑惑、矛盾、甚至是鄙视。</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陆家和周家的那些德高望重的本家亲朋也陆续到来。其中就有周老汉、赵八爷、陆老汉、三老妈妈等。院子里更加热闹，就像来了唱大戏的。在陆家山，陆家、赵家和周家是门户最多的三大姓氏，所以周振发这次回家还要去本家的长辈们走走转转问候拜年。</p><p class="ql-block"> 客厅里坐满了人，笑声、烟雾和茶香立即升腾起来，挤出屋外，和灿烂的阳光搅在一起，也搅动着一院子忙碌的人们。</p><p class="ql-block"> 今天，作为东道主，玉娇从头到脚把老爸打扮得新版新色，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年轻时，陆支书就有一副好模样，现在虽说是上了年纪，但风骨犹存，往日里那张古板、深沉、严肃的瘦长脸，今日显得尤为开朗、兴奋、和蔼。他倚在沙发靠背上对大家说道：</p><p class="ql-block">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开春我们就开始自来水建设，我们要把山泉水引进村子里，从此以后，我们也和城里人一样吃自来水，多少年的甜水井终于解放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不是黄了吗？让刘家营争了去了？怎么又成了？真是好事成双啊！”孙妈妈说道。</p><p class="ql-block"> “这还多亏了心安，是他努力争取说服了县水利局的领导，把最后一个名额分配给了我们村。”一个陆家的本家说道。</p><p class="ql-block"> “好啊，我们村的后生真是好样的，还是陆支书教子有方呀！哈哈哈……我们村大有希望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未完精彩待续)</p><p class="ql-block"> 感谢新老美友光临赐教🙏 🙏 敬请留下您的宝贵意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