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发 回 首

zmzg放心山水

前 言

虽有千里之心，回首已是白发。回看来路，千般怀绪，闲时细思，欣然提笔，雅俗共赏，我心怡悦。

蓝色的童年，父亲早逝。被人看不起的少年，自由，自卑，野性，“停课闹革命”，备尝艰辛。奉天承运，二次上学，5年中学，勤学苦读，奠定人生基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亦农亦教，艰难定婚。恢复高考，三次上学，二年的师范学习，成就终生的职业。中学教师，奋发勤勉，为人师表，问心自悦。25年小学校长，酸甜苦辣，风霜雨雪，坚毅勤勉，诚实为人。自幼家贫，和妻吃苦节俭，家业兴起。我爱儿子，幼小相携，学业有成，祖上有光。我喜山乐水，恬淡安然。本文二十章节，简画人生。

还望亲人，朋友，同事，同学，学生及知我者，为此小文，增质添章，先致谢意！

二O二二年六月 周绍龙

第一章 蓝 色 的 童 年

辽西的山岭中，流淌着一条大河，古时叫白狼河，徒河，现在叫大凌河。它流过凌源，朝阳，北票，义县，亲吻一下医巫闾山，便一路南下，在凌海市注入渤海。

我的家乡就在河的西岸，那片不太规整的小平原上，祖先给它取名叫大方堡，所辖于凌海市余积镇。

冬日的阳光，照着小村子，吝啬的暖意只有中午才能得到，北风一吹，便干冷干冷的。雪盖在大地上，一冬都不会化的。人们躺在灰暗的屋里，慵懒地守着斜斜的阳光。

我出生在这个季节里：公历1953年11月19日（阴历十月十三日），父亲是小学教师，母亲是农民。

寒暑易节，叶绿叶黄。我享受着奶奶，父亲，母亲和两个姐姐的疼爱，做着童年无痕的梦。 蹒跚的脚步渐渐地坚定起来，我从院子里慢慢走出大门。

秋天，地里的庄稼干净了。远处，那黛色的山峦，隐约的小村庄，像一幅水洗的国画，清新，清晰地映入我的眼里。后来我的眼睛近视了，再也没看到过清晰的家乡，那是我记忆中的孤本。多少年后，我努力尝试过，都在模糊中远去了我的童年。

我依稀记得，母亲和很多人在修水渠，来来往往，挑着土蓝，水渠高了，长了。我趴在新鲜的土上，追打着蜈蚣、蚂蚁、蚯蚓……那土的芳香，依然在我的记忆中弥漫。

晚霞映红了西天，小村子笼在昏黄中。大队部的食堂里，几只马灯闪着微弱的光，“哧、哧”地冒着黑烟。一家一桌，吃着极简的饭菜。我一路地小跑，好像有多大的喜事。

傍晚，“叮叮，铛铛”的响声，飘在村子的上空，汇成凌河岸边的小夜曲。人们把大块的石头砸碎，然后，碾成粉末来炼铁。门前有个石碾子，我跟在大人的身后，小手扶着碾框，一圈一圈地转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脚下的土飞扬着，浓重的驴粪味，飞入鼻孔。村外闪着点点炉火，铁没有炼出来，但那一闪一闪的炉火，至今还在脑海中飘动。

我好像天生就喜欢看风景，喜欢猎奇和想象。那时的夜里，我一不顺心，就哭着闹着要看火亮。奶奶哄我开心，就背着我到大门外，嘴里哼着：“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让我去当兵，我说没长大。”泪水中闪烁的点点炉火，似天上的星星坠落人间，遥远而神秘。在稚嫩的想象中，停止了的哭闹。那晶莹的泪珠，连同轻轻的晚风，在奶奶的背上滑落，也悄悄地滑过了我的童年。

饥饿降临到小村庄，那时还不知道是全国性的。人们触不及防，大食堂散了。人们回家吃“小灶”，可是，“小灶”里却是野菜，淀粉，玉米面已成了奢饰品，更不用说高粱米了。奶奶在淀粉中掺点榆树皮（榆树皮光滑，吃时下咽快，大便时不至于阻塞）。大凌河边的树，树干上白花花的，远望有点悚然。不久那白就变成殷红了，上面流下来的水，像是榆树的眼泪。

我们乡的齐家堡当时开煤矿，矿上有制作淀粉的机器，父亲带着两个姐姐和我，挑着玉米棒去换淀粉。那个地方好远啊！路边的田野、矮山、村庄放慢了我的脚步。父亲慈祥地看着我，微笑着。换回来的淀粉湿漉漉的，装在两只水桶里，分量比去的时候重多了，我们走走歇歇。父亲看着远处的山，什么也不说，有时唉声叹气。我哪里知道，父亲和两个姐姐挑着的是全家的生命。

1961年的9月1日，我上小学了，班主任就是父亲。望着陌生的房屋，我不知所措。算术题不知道怎么做，只是趴在课桌上哭。回到家里，父亲一点一点地指导，我慢慢地学会了写作业。

我有一套当时很珍贵汉语拼音卡片，“声母”的一些图案。“b”是一只玻璃杯，“p”是一个人泼水，“m”是一个小孩蒙上双眼，用手乱摸，“f”是一只佛手，“j”是一只引吭高歌的大公鸡，“q”是一面红旗，“x”是一个小朋友在看书……那里寄托着父亲对我的全部希望。我在汉字“音”，“形”，“义”的天地间，展开想象的翅膀，做着我的幼稚的梦。

上学的路上，我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地小跑。小路弯弯曲曲，上面长着各种蒿草，叶子细长，割下来可以捆绑东西。淘气的学生起了坏主意，把两边的蒿草往中间一绑，就形成了一个套。后面的一不小心就拌上，弄得人仰马翻。我几次就中了这个圈套，摔倒还不算，脚脖子被嘞得肿了起来。父亲拿着一把镰刀，看见套子就割断，嘴里还在不断地说着什么，脸上流着汗。小路上的各种杂草依然茂盛着，曲曲弯弯铺满了上学的路。

父亲这时四十岁，已经很苍老了。饥饿、劳累，他的身体浮肿起来。时常不知道为什么就发起火来，摔盆摔碗的，我们姐弟四人大气都不敢出，母亲更是不敢吱声，只有奶奶说：“玉阁，你要这样，我就不活了。”这时 ，父亲默不作声，脸色相当地难看。

我的记忆中，父亲脸色苍白，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我很少看他开心乐过，我们姐弟四人都怕他。父亲在旧政府做过工作。一九四八年锦州解放，父亲回到家乡，经人介绍，在本村的小学教书。他工作认真，实在，很快转为了正式教师。

建国初期的“三反”，“五反”，“镇反”，还有之后的“反右”。父亲陷入了痛苦之中，每次把自己的“历史问题”说清楚，显然，这是对父亲心理，信心，意志的考验。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父亲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歧视，嘲讽常伴父亲。有一年的夏天，办公室里吃水果，分水果的老师专拣不好的给父亲，这是对父亲极大的侮辱。多少年后，我做了校长，当年分水果的老师退休了，见到我相当客气，说我父亲人好，正直，如何怎样的。

那时父亲的心里，祈盼得到组织的信任。可是，他终于觉得一个前朝旧员，是不会被信任的。终于，父亲辞职务农了。

父亲不是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中，从事力所能及的劳动，而是全身心地成了农民。父亲身体羸弱，加上浮肿和精神的负担，干起活来力不从心。“四清”运动，虽然不涉及父亲，他依然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他本想把家乡作为自己的“世外桃源”，可是，生产队的一些人，常用话讽刺父亲。现实无情地击碎了他残存的一点梦想，父亲终于支撑不住了，带着不甘和无尽的牵挂，这一年的夏天，突然地走了，走时四十二岁。

我的童年随着父亲的离去，好像立刻就结束了。童年应该是金色的，美丽的，幸福的。无数的美好温馨的词语，都给予了这个让人留恋的年代。可是，每当想起我的童年，那蓝色的情调，便萦绕眼前。自卑，孤独，偏激不服的性格，好像源于我的童年。

第二章 红领巾在风中飘落

父亲的去世，我觉得天塌下来了。在奶奶和母亲的泪水中，我读出了日后的艰难，但我无能为力。

那是愁云惨雾的时光，常常听到奶奶和母亲的哭声。一天夜里，她们说“五期”那天，父亲从坟里出来多好啊。于是，那天放学，我走得特别快，回到家里，看到的依然是奶奶，母亲和姐姐哭红的双眼。怎样解释我的行为，我不知道，但是，那真实的情景会伴我终生，真实的情感会永在。

大凌河水日夜南流，我们得依旧过日子，吃饭。母亲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领口粮；夜里，还要缝补衣服，鞋袜。四十刚出头的母亲已不在年轻，但是，她依然坚持让我们读书，成人。

父亲的离世，纯朴的意识中，我总是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老是觉得比别人低一等。在“大人们”轻蔑的眼神中，在同龄人的欺负中，我的少年时光在悄悄地艰难地流淌着。

三年级的时候，语文课读课文，文中有“爸爸”两字，我说什么也不读，老师反复提示，就是不读“爸爸”两字。在我幼稚的潜意识中，我没有“爸爸”，叫出“爸爸”二字，好像多么羞耻似的。我固执地站着，象一个不屈的斗士……

多年后，我常常在想，是什么畸形的心理，让我那样地固执。在漫长的教育生涯中，我思索着这种心态的深层原因，我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不仅是自卑、伤痛所致，主要的是要脸，幼小的心，萌出强大的自尊，一点不能玷污。每当想起这个，就想哭，那么孤单，那么孤独。那时虽小，我是有感觉的，同学欺负我，村里的大人看不起我。以至于后来，对象都没人给。那些瞧不起的眼神，永远留在记忆里。

那时的雪下得好大，房后的雪斜着爬到房顶。大地上波浪起伏，一个个“雪山”挡住上学的路。顶着北风卷起的雪花，翻“山”越“岭”，一步一步地向学校挪动。单薄而破烂的棉衣，冻得我像脱毛的小鸡。我的棉裤真的“开裆”了，棉花在外面裸露着。

物质生活是贫困的，就更不用说文化生活了。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有几本小人书。张祥云同学有一套《三国演义》，我时常借来。晚上，躺在被窝里，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翻看，阅读。我看书的姿态，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眼睛开始近视了。在那迟滞缓慢的时光中，我喜欢上了“三国”，喜欢上了那里的人物和故事。

大姐已结婚，时常给我买鞋和帽，还给我买过《草船借箭》，我用牛皮纸把它包上，保存了很长时间。大姐做些吃的，她不吃看着你吃。她心肠热，纯朴、善良、诚实、正直。

1964年秋天，村子东面修河堤，民工是温滴楼乡英城子村的。伙房在我家对屋，一个姓关的大叔总把好吃的给我，我吃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白天，到工地帮他装土，在那玩耍。

河堤修成了，比房子还高，往远处看就像一条长龙。我好像是庆祝一件特大的喜事，在河堤上来回地跑啊！

四年级的时候，我得了疟疾，躺在炕上。母亲就用萝卜樱子和蓖麻籽混在一起，给我擦前胸和后背，说是可以去火。那时，乡村哪有医生，在浑浑噩噩中，只有上天垂怜了。一个月后，我爬了起来，头发掉了许多。课程落下了，没有人管。我们好多的事，包括生命都是顺其自然，自由地生长。

我们村里，有一个“大门洞”，很宽敞的。那是人们集会和娱乐的场所，也是我们的乐园。放学后，我们便来到这里。看小人书，打瓦，弹球，操杏核，跳绳，踢毽子，顶牛，下五虎……尽情地玩着，永远不知疲倦。玩着玩着，就打了起来，过一会又到一起了。

“大门洞”上面有许多花纹，有人物，动物，美女拖着长长的裙子，向天空飞去，我们静静地看着。“大门洞”在“文革”中消失了，多少年后，在一片瓦砾中，我依然在寻找当年的情景。

傍晚，西边的晚霞，烧红了宁静的小村庄，抹红了孩子们的嘴唇。早早地吃过了饭，来到大井边占领地盘，听大人们讲故事。

夜，悄悄地来了。星星眨着眼睛，好像和我们捉着迷藏。那浅浅的斜着的天河，有我们梦懂的故事，“牛郎”挑着“两个孩子”与“织女”隔河相望，王母娘娘、喜鹊、天桥……

阵阵清风，送来了夏夜的花香。大人们纷纷来到了井边，摇蒲扇的，甩蝇甩的，好轻松自在，说着生产队里并不新鲜的事。

晚风，轻柔而凉爽，渐渐散去人们心头的暑热。天上的星星亮了，一颗流星划过天宇，流过一条美丽的弧线。民国、伪满、张大帅、小日本、胡子……这些陌生的名字，从三叔嘴流出，人们立刻就安静下来。那陌生的故事，好像夏夜里的星星，深邃而遥远。

夜深了，夜空如洗，蛙声一片，轻柔的夜风，把疲劳的村庄反复地抚摸。生产队的马棚里，铃声叮当，灯影摇晃，我躺在石头上睡着了。大凌河畔的小村庄，披上了蓝色的梦境……

大凌河是我少年时代的又一乐园。青山、杨柳、沙滩、河水……依然在我的梦中闪烁。

春天，绿草如茵，杨柳依依，南归的燕子，在细雨中，斜着翅膀掠过水面，一圈一圈地漾去。河中央的沙滩上，河边的草地上，我们尽情地追逐，玩耍，满树林映着我们飘逸的身影。

夏天，雨渐次地多了起来。美丽的彩虹挂在天空上，我们站在河边，争论着彩虹的颜色。话音未落，一个个像鸭子似地钻到水中，老远老远才出来，晃晃悠悠地显示着游水的本事。

秋天，落叶纷纷飘到河里，飘向远方。我们就学着大人的样子，用脸盆、水桶掏鱼，拿到家里向大人请功。大水过后，我们蹚在泥浆里，寻找冲下来的梨、枣、苹果，感到很幸福……

冬天，凛冽的北风吹来，一夜就结冰了，过些时日，晶莹的冰面上，就有了我的身影。冰车飞翔，快乐满河。“咕咚”一声，人车尽入水中。我们像冬雀一样地飞着，在奶奶焦急的呼叫声中，迟迟不肯回家去。

大凌河，我的母亲河。我的少年时光，是在你的怀里度过的。

生产队的瓜地就在村子边上，那是我们垂涎三尺的地方。大人们吃瓜很容易，小孩子只有看着了。我们在河提上，看见大人在瓜棚吃瓜，馋得直流口水。于是，就拎着菜筐溜进玉米地里，假装挖野菜，看准时机，爬进瓜地不管生熟，乱摘一气。一溜烟跑了，在玉米地里吃起来。有的时候，也让人抓住，罚母亲半天工分（相当于现在的2毛钱），惹来母亲的骂是很自然的。

我们最高兴，也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公社开运动会。

盼啊，盼啊。那一天终于来了。很早就来到了学校，站队向公社走去，大个子男生举着校旗，那是一件很光荣的事。运动场上，大喇叭里响着很庄严神圣的声音，白色的跑道一圈一圈的，上面插着五色的彩旗，陌生，新鲜，神秘，我不知所措。

有一年，我参加了60米跑，决赛跑了第二，得了一个算草本。那高兴的，那美的，像有多大的能耐似的。两个学生抬着黑板，上面写着粉笔字，花花绿绿的，我羡慕篮球架下写画的人，觉得他们很了不起。后来我做校长，组织了很多次运动会，一想到这些，便莫名地生出心酸来。

年画在商店里，都是挂着的，从头有到尾，看中的买几张，这是过年必备的。“北京十大建筑”的年画，上面有“人民大会堂”，“中国革命和中国历史博物馆”，“北京火车站”，“北京工人体育场”，“北京民族文化宫”，“北京军事博物馆，“北京电报大楼”……三十那天，贴在炕头的墙上，屋子里亮堂多了，增加了许多喜气。我反复地看着，北京真好！

我们家的门斗上贴着“二十四节气歌”，那是父亲去世的前一个春节时写的，看着它有好几年了。“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小寒又大寒，喜庆丰收年。”这里的阳光、雨水、乌鸦、土地、麦子、田野……那清新、恬淡的乡土气息，时常飘在的我的心里。只要一想起它，我枯燥焦虑的心就会温馨起来，朗润起来。

1966年，我升入了小学五年级，是高年部的学生了。在学兄学姐的影响下，闻到了考初中的味道。

课堂上，放学前，老师用各种语言激励、刺激我们。有时老师脸红脖子粗地说：“你不好好听课，还考初中，回家修理地球吧。”

周二和周五都是半天学，下午是学习小组时间。地点自然在女生小组长家，男生多半不好好写作业，小组长拿起笤帚就打，直到你服帖写作业。作业做完了，就拿着筐去挖野菜。我从来不挖“打碗花”（喇叭花），听奶奶说挖这种花，要打碗的。所以，别人筐满了，我只有半下。小组长抓起几把就往我的筐里扔。

幼稚的青涩的的梦，在田野里，在树林中飘着，在那可笑的梦想中，它承载了少年的纯真的友情。

校长的课不怎么愿意听，他总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有一天，他讲吴晗《海瑞罢官》，大毒草，文化大革命。把手中的报纸摇得哗哗响，眯起眼睛说，这是《文汇报》，很重要。

秋天，读初三的二姐去了北京，在天安门受到毛主席的接见。我们学习小组也要上北京，校长居然同意了，家长也没有阻止。锦州站一片迷茫，站前转悠了一夜，天亮回家了。

几个十二、三的孩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一个大人带着，要去北京。几个孩子且不说，就说校长，老师，还有家长，是怎么想的？傻得不可思议，那是时代的产物。

新的学期开学了，我们都戴上了“红小兵”袖标，红领巾在三月的春风中悄然地飘落，飘到了我记忆的深处。

学校的墙报上，出现了大字报，批判校长走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对于这些，我们谁也不去关心它。老师经常说一句话，“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从这时起，老师再也没说考初中的事了。

辽西的五月，已是花红柳绿。大地上，耕牛缓缓地移动。有一天，老师走进课堂，不紧不慢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停课闹革命”，到生产队劳动去。就这样，我们的那一代人，集体辍学了，告别了小学时代。那时我14岁。

过去的岁月就是历史，贫困，无知，淘气，刚刚懂得学习，我的小学时代就结束了。它不是我个人的，是我们那一代人的。

第三章 “停 课 闹 革 命”

1967年的6月份，我们那一代人“停课闹革命”了。来到生产队，队长阴阳怪气地说：“黄嘴丫上的毛还没退，还想干活！”说的时候，脸红脖子粗的。

真是的，还没有铁锹把高，这不开玩笑吗？于是，村子多了一群孩子乱转悠的身影。有时髦的年轻人，口里总是“炮轰”，“火烧”，“油炸”的，什么“三家村”、“四家店”的，好像国家的大事他都知道。我们围着他，象听着遥远且近的故事。有时问他，这些人和事你怎么知道的，他一挥手“去，去，远点”，我们一哄而散。

1968年的春节，寂静的山村格外地冷清。没了秧歌的身影，不见了对联的鲜红，听不到鞭炮的响声。听到最多的话是，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忠于毛主席，保卫党中央。

夏天，解放军进村了。村子里的大喇叭，每天清晨准时响起《东方红》的乐曲，“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并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戴上一枚毛主席像章，那是多么光荣。《毛主席语录》，《毛泽东选集》是由生产队“请”的。把《语录》装进红布做一个书袋，劳动的时候背在身上，门口挂着毛主席语录板。饭前，向毛主席三鞠躬。晚间，到生产队学唱语录歌，跳“忠”字舞。

村子沸腾了，“改天换地”，“破旧立新”。晚上去看“热闹”，“四类分子”被斗是经常的事，打人的时候，我就跑得老远，那个场面我不敢看。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封资修”开始发生影响了。我们的“乐园”大门洞消失了，因为上面有“美女”，家里镜框一的“喜上梅梢”的“喜”字刮了，父亲留下的一箱子书，做饭时偷偷地烧了。

布谷鸟叫了，开始了“闹春耕”。

我们大了，可以到生产队干活了。任务是压磙子，跟在毛驴后面，甩着小鞭子，蓝天，白云，远山，悠悠远远，自由自在。同伙那几个常去打鸟，我不善此道，所以，我留下赶几个磙子。哈！“跑滚子了”，这下真乱套了。扶正了这个，那个又偏了，累得我满头大汗。队长来了，自然是一顿臭骂，我们谁也没有怨言，队长就是家长。

几场雨过后，小苗油黑发亮，拉纤是我的活。夏日的田野，游人眼里是诗情画意，农民却是汗水。终日汗流浃背，褴褛的衣服上印着斑斑汗渍。我好像懂得了什么，休息时，拔一捆野菜。手上满是白色的菜浆，过了一会就是黑色的，粘糊糊的。

闷热的庄稼地里，留下我少年时代的艰辛。同时，也是在这样的庄稼地里，扶犁的三叔讲《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赵子龙单骑救主”’，漫长的艰辛的时光中，我渐渐地长大，知事……

七月的一天，我误吃了打农药乌米中毒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吐了一地黑水，余积的南山映入我的眼里，母亲疲惫地笑了。母亲说，是一个姓安的大夫坚持给我治疗的，才让我活过来。

秋天，粮食进场院了。晚上，社员们要“夜战”，扒玉米皮。扒掉的玉米皮松软，厚厚地堆成一条。小孩子钻进去，象小猪似的，从这头拱到那头，尽情地释放着童年的快乐。

黑暗中，不知谁往对面扔一颗玉米棒逗哏，接着就是对面的一顿骂声，还有无情的“雨点”。一会歌声想起来了，唱着唱着，不知哪位跑了调，于是，又是一片笑声。歌声，笑声在夜空中飘荡。

冬天，开始猫冬了。

北风横扫着大凌河的冰面，光溜溜的。一不小心就滑倒，不知要划出多远，拾柴的花笼便放了西瓜。母亲看着日渐高起的柴垛，高兴地看着我，心里好像说，我儿子管用了。

我开始编炕席。撞秫秸，破秫秸，压糜子，泡糜子，刮糜子，编席子。这一道道工序我都会。简单说，就是把高梁杆的皮，通过上述程序弄下来，编成席子。血无数次流过，手粗糙，坚硬。编出的席子，大多送供销社了。一等2元6角，二等2元3角，三等1元9角，等外1元6角。我的席子大多等外，偶尔卖个三等，二等，高兴得不得了。我还会打粪廉子，编土篮。多年后，我说会编席子等，同事们以为我在编童话。

一场大雪，大凌河两岸，银装素裹。雪下得好大好大，好像专门是来让人休息的。在童话般的世界里，做着银色的少年梦。

时光的脚步迈进了1969年，突然间，我好像长大了，心中有一种东西在涌动，知道美了。三月份，锦县革命委员会成立，坐着马车去参加庆祝，那场面是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我想念了许久。

空闲时间，我就拿起《毛泽东选集》，认真地看文章后面的注释。在那很小很小的字迹中，我了解了土地革命，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国共两党的高级将领……我真要感谢《毛泽东选集》，为我热爱读书，热爱历史，热爱地理做了铺垫。

一天午觉醒来，一股强大的力冲我而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像疯了似地，脑袋里就一个想法：我要上学，我要读书。我和母亲说了这事，母亲没有一点的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我开始了第二次上学之路。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迈出了十分正确的一步。我感谢上帝冥冥之中的指引，我感谢我的母亲，没有母亲的勤劳和开明，就没有我这重要的一步，也就没有我后来的一切。

第四章 第 二 次 上 学

1969年9月1日，阳光灿烂。母亲起得早，特意包顿饺子图个吉利，祝我学业有成。那顿饺子，我吃得好香啊！

初秋时节，天空格外地蓝，远处飘着几朵云，晶莹而洁白。淡蓝色的远山，清晰而明亮。快要熟了的庄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路边的小河，静静地流着。眼前的一切，莫名地增加了我对未来的渴望。

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校园，校园比想象还宽敞。我分到一年三班，老师叫秦宝昌，苗条、颀长，眼睛有神并带微笑，声音很有磁性。神秘，尊敬，和亲切便油然而生。

午休，我便像逛公园似的，走遍学校的每个角落，那新鲜还有点刺激的感觉，达到了极致。初始的激动渐渐地平息， 我好像海绵吸水一样，一头扎进学习里。直觉告诉我：我变了一个人。

课堂上，全神贯注地听课，老师的话像涓涓的溪流，滋润着我渴望的心田，我感到快乐，浑身充满着张力。数学的作业本，图形和解题，安放得疏密有度，合理大方，字迹隽秀。

数学老师杜书香，拿着我的作业本，在同学们面前展示。几天后，我做了数学科代表，第一次的荣誉让我激动了许久，小小的科代表，给予了我向上的自信。

来回8公里的上学路，一点都不累。风雨无阻，暴涨的河水挡不住上学的脚步。一个月后，我做了班长，学校“红代会”的学习委员。荣誉向我走来，我浸在荣光之中。

1969年的冬天特别地冷。上学的路上，跑着取暖，毛茸茸的胡须上，结满了白霜，鼻孔下面挂满了冰球。

那年“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标语出现了，学校的操场上，多了许多地洞和洞里出来的土，为了防“苏修”的原子弹。体育课拿着木枪,“预备用枪”，“突刺刺”,“杀”的喊声响彻操场。好像真的要“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了。

1970年的春天，大地从沉睡中苏醒。“苏修”的原子弹没来，操场上的地洞里却塌陷了，威胁到了师生的安全。几天的时间，地洞消失了。大雨过后，又塌陷了，反复地折腾了好长时间。多少年后，大水让两个教室地面陷了下去，那时，我想到了地洞。

1970年4月24日，操场上，“东方红，太阳升……”我国第一颗卫星发回的乐声，师生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我代表班级发言，稚嫩的语言和思想，虽然经不住时间的检验，可是，在那里跳动着我年轻的激情。

新学期，我升入二年三班（改为七年三班）。班主任是杨宝荣老师，他教语文课。对我非常好，课堂上，老师叫我的名不带姓，感到无比的亲切，但隐隐地有点不自在。

我很听老师的话，老师让我办的事情，一丝不苟，完成得很好。老师时常拿我的作文做范文，念给同学听。这样，另外一名干部嫉妒。我很苦恼，毕业好长时间，见面都不自在。

“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这是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学校的校田地，养猪场，养鸡场，是我们“兼学别样”的基地。此外，冬季带粪，秋季带草已成为一项制度。

路远步行，身负重物，脏兮兮的。我们没有什么怨言，都想早点完成任务。驻军副团长的儿子叫孔德全，和我很好，每天的中午，他带我到部队大车连要粪，几天我就完成任务了。可是，还有那么多的同学，依旧在上学的路上气喘吁吁。

生产队出现了饥荒，农活耽搁了。夏“灭荒”，秋“捡棉”是我们常干的活。我有劳动的基础，不费太大的力气。

东北的雪，飘飘洒洒，那是诗人抒怀时的语言，可是，北风呼啸，雪花乱舞，却是行人艰难的时刻。村子里就我一个上学了。我从来没有感到孤单，有时，披着漫天的风雪，看着朦胧的大地和小路，心中就像有一团火，更能激发我向前的脚步。为此，我还在年部介绍过经验，什么耳边突然想起毛主席的教导，我就增加了力量……至今，仍鮮活在我的记记中。虽幼稚可笑，但那里有我青春的脚印和梦想。

多少年以后，我坐着校车上班，给学生们讲起那段往事，他们一脸的愕然和不解，好像在听一个遥远而神秘的谎话。

1971年新年的前夕，我如愿地填写了《入团志愿书》，可是，父亲的“历史问题”，我还是接受了组织的“考验”。回到家里，我躺在被里哭泣，母亲劝我，对屋老叔劝我，那天我还是没有上学。第二天，我像做贼似地走进了教室，觉得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杨老师知道了，他心里很焦急。有一天的中午，老师把我叫到背静处，只有我们师生二人。他抚摸着我的肩头，用轻轻的话语梳理我的心。可以肯定地说，老师的话，在那个特定节点上，对我而言，起到了一定的转折作用。我感谢我的老师！

又一个秋季开学了，这学期学制有了改变，由秋季招生改为春季，所以，我们依然是七年三班，七年级我们多读了半年。

10月份的一天，我们到半壁大队捡棉花，晚上，住在社员家里，夜里，两个公社干部很神秘地窃窃私语。几天后，我们知道了“9.13事件”。会场用棉被遮着，掉一根针都能听到，那是我认识政治斗争的开始，没有永远，没有绝对……

一个月后，政治课老师讲了一些哲学的道理，我听得津津有味，领袖，名人的语录开始影响着我的思维。我买了一本《学点哲学》，我一点点地读着，写学习体会，慢慢地觉悟。开始接触了唯物主义，唯心主义，辩证法。《实践论》，《矛盾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学习伟人的三篇著作。我的思想大门打开了，人类智慧的泉水慢慢地流进了我的心田，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地知理了。

在学习的空余，我喜欢上了打篮球。一天中午，我流着汗回到教室，等待上课。左侧一个叫苗小平的女生，递给我一个手绢，我慌乱地擦了一下，就递了回去，我没敢看她的表情。她是“五七”大军子女，听说后来回了沈阳。2005年左右吧，有人说她到过凌海，我想起这件事来。

期末考试是升学考试，将有20%的学生不能升入八年级。成绩是期末考试+同学推荐+老师推荐。语文的考试中，作文的题目是两个，任选其一，我把两个作文都做了，也按时交了卷子。为此，杨宝荣老师夸奖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的成绩：考试第一，同学推荐第一，老师推荐第一，总计第一。

此后，我离开了学习2年半的教室。以后许多的夜里，梦见在那间教室熟悉的地方学习，考试……我写过一篇散文《那间教室》，表达了我的依恋之情，和对恩师的怀念。

1972年的春节过去了。我升入了八年级——八年三班。很明显，新的同学都挂上了青春的影子。

一个月以后，班里组建班委会。班长是一个大队书记的儿子，我是学习委员，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学习越来越紧。学校的各种竞赛活动多了，数学，理化，作文都搞过竞赛。我的作文曾做过范文，登在学校的版报上，一时成为我的骄傲。在我的记忆中，八年级这一年的学习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没有搞过其它活动。后来，才知道这段的学习叫“回潮”。

除了学习课本的知识，我坚持写读哲学的笔记，伟人的三篇哲学著作，我都写了心得体会。它为我以后的学习，工作，乃至生活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形成了较好的思维模式。

寒假期间，我借来《三国演义》，下雪的日子，静寂的夜晚，是它伴着我度过了清冷的时光。在那里，我开始了解文学的美妙，历史的悠远，军事的变化，外交的诡异，人物的美丑……可以说《三国演义》开启了我的智慧之门，我的眼界远了，深了。

1973年我20 岁，母亲给我做了一身涤纶的衣服。对着镜子一照，心里美滋滋的。于是，开学第一天的脚步轻松，愉快。

九年三班，学校的最高年级。班主任苑庆祝老师，他教数学。高高的个子，走路有些弹性，声音有些沙哑，流出的眼神总是忧郁的。不知道为啥，看着他总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来。

日子久了，我常向老师请教数学中蕴含着的哲学问题，他总是微微一笑，说出让我满意的结果。老师的家在北山脚下，前面有一道小河。老师家境贫寒，四壁如洗，师母没有工作，三个孩子都在读书，我的心和老师更近了。同学讲老师坏话，我很不愿意听。

我的眼睛近视得很厉害，老师让我佩副眼镜，当时，我非常吃惊，那多不可思议，不伦不类。所以，我是真的是在“听”课了。

学校传出，学校推荐一些上大学的，我是很动了心思的。但是，我的背景不行啊！心中的隐痛时时在折磨着我。不久，《辽宁日报》报道了张铁生的事迹，盛赞了他反对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精神。我的一点点刚刚燃起的大学梦，就此破灭了。

5年的中学时代结束了，我是用脚步量出来的。5年的时间，正是一个红色的数字——25000里。5年之所学，在我的人生和未来的事业中，起到了基础性的决定的作用。

第五章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中学毕业了。看着同学的合影，伤感，失落和迷茫笼罩心头。我默默地来到河边上，凝视着医巫闾山黛色的山岚，静静地想着，想着......

几天以后，我来生产队。夏日的暑热，炙烤着父兄们的肩头，也炙烤着我的心灵。十几天后，大队书记让我做“革委会”副主任兼民兵连长。于是，我由一个体力劳动者，转变为一个脑体结合的劳动者，高兴是自然的。

上任的第一项任务就是修河。我们当地人都知道的，修＂杂板河＂。

我们公社的西部是山区，一到雨季，山洪四溢。两边的庄稼几近无收，道路在乱河滩中，时有时无。治理河道和交通，改善这里生存条件，是山里人做梦都想做的事。

公社党委作出修＂杂板河＂的决定：工程分三期，一期工程：开挖河道；二期工程：垒石护坡，修通公路；三期工程：拉土造田。这是集农业，水利，交通的一项综合性工程。

8月的阳光火热，人们挥汗如雨，像蚂蚁啃骨头一样，挪动着小山一样的土石。人们挑着土篮，扁担“吱吱”地响，汗渍在衣服上画着地图。“长、宽、高”每天计算着，那是人们劳动的成果。穿上鲜红的“秋衣”，干劲更足了。有一首歌在当时很流行，歌名叫《沙石峪》。开始两句：“沙石峪，山连着山，当代愚公开新篇……”曲调很美，很有时代特色。

秋天到了，一部分人回家收割庄稼，一部分人仍在坚守。工程量太大了，大队租拖拉机推砂石，上冻完成一期工程。义县七里河公社育新大队的，“东方红——54”，驾驶员姓宣，成了我们的主力。

白天，我带着社员运砂石，晚上我陪着驾驶员。坐在驾驶室里，一起一伏，隆隆的马达声，伴我度过无数不眠之夜。有时昏昏欲睡，头“砰”地一下，撞在驾驶室里，揉揉就好了。漫漫长夜，荒山野地，我会吸烟了，是“辽叶”牌的。

1974年冬天的雪，好像来得晚些，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挖开的河道，像一条银色的长龙一直伸向山里，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二期工程：采石、垒石。

凛冽的寒风中，我们大队5个小组，分布在山头的各个角落采石头。我们谁也不会打石头，慢慢向人家学习，照着样子做，总结出一套程序来。

打眼：颤悠的双手，扶钎者怕被砸，抡锤者怕砸扶钎者。

倒水：让石头成泥。

掏泥：腾出空来，再砸。反复操作，到10米左右停止。

烘干：少许炸药把眼烘干。

装药：眼淘净，下雷管，导火索，炸药，一点点碓实。

放炮：晚上全公社统一放炮。

12月31日，三队放炮是哑炮。周少海、李书余上去收拾工具，炮响了，两个人被气浪掀起。那时，我感冒正躺在住家的炕上。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已经被送到了锦州。

此后，“装药”，“点炮”，人们心有余悸。头顶着土蓝，飞石纷纷下落。我们随时都有受伤的危险，甚至是生命。

2月4日晚上，营口、海城发生5.4级地震，波及到辽西地区。我和佟成荣大哥住在金姓人家，我俩已经躺下，慌张之中穿着裤头跑出屋外，狼狈至极。

除夕这天，我正准备吃年夜饭，大喇叭叫我到大队部。队部的院里停着公社的拖拉机，车上挤满了大队干部。这是到半壁大队开会，原因是工程进度慢。会上，王正我副主任一顿训斥，大过年的让人窝火，憋气，然后表态。那个除夕夜，12点才回的家。想起那个除夕夜，好气，好笑，又好酸！

年后，拉石，垒石。正月十五的早晨，圆圆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上，地上好像铺着一层轻霜。二队的大车，车闸失灵了，一直冲到坡下。万分幸运，居然什么事也没有。人们惊呆了，一身冷汗，立刻在发梢上，眉毛间白了一层霜。那个晚上，特意买了点好吃的，喝点劣质的白酒，吃个“喜”。

石头拉到工地上，一部分人开始垒石。石头打成一定规格的见方，然后，才能垒筑，好像古人修长城一样，精工细作。25华里长的河堤，卧在千军，茶山，半壁，大兴，小兴的村子前，大气，壮观。

三期工程：拉土造田。

生产队出大车，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拉土往河堤两边的低洼处填，慢慢形成了田地，年底三期工程也完成了。

多少年以后，到西山的几个学校听课，检查工作。我总会在河堤上站一会，和同事说些当年的事情，她们微笑着，好像在听一个解放前的故事。

平整的河堤，整齐的护坡，有序的条石，宽阔的马路，平整的土地。在那里，有我和父老兄弟的汗水，鮮血，甚至是生命的危险。我总有一种冲动，想写一篇赞美家乡人民气吞山河的文章，可是，我终于没有写出来。

1975年3月，我参加了锦县民兵工作代表大会。住在锦县招待所，我感觉到了天堂，睡席梦思的床，吃大米饭。好长一段时间，我很怀念那段时光，夜晚，有时到大凌河边上向南望去，看锦县稀疏的灯光。

春天，88岁的奶奶平静地走了，我很伤心。我的童年，少年是在奶奶的疼爱中度过的。奶奶不准别人欺负我，倘有欺我者，奶奶不顾一切护着我，直到把对方家长弄败，让其赔礼。

夏天的“7.1”，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是村子里的皎皎者，最起码比同龄人多读几年书。

冬天，带队拉石子修102国道，住在大凌河乡蔡家大队周姓的人家。不知深浅，误入了凌西大队采石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那晚，大家喝点孬酒，吐得满树棵都是。青春啊！四处流淌，满世界的糟蹋！

1976年的春节，很冷清。家乡挂着雾凇，太阳下午才出来，稀稀落落的人群，杳无生气。周总理走了，山河为之肃穆，悲哀。

最美不过四月天。阳光灿烂起来，远山醒了，似一条蓝色的带子飘在远方，一抹淡绿横在其间。明媚的春光，来到了人间。

我们班的大队书记的儿子，被公社推荐上了大学，波澜在我心中掀起。我是党员，政治条件也可以，我给公社领导写了一封信，可是，那封信一直在我的衣兜里。

别做梦了，脚踏实地做个农民吧！我的同龄人，都订婚，结婚了，有的已有儿子了。母亲很着急，四处托媒人。原因是家穷，人不会干活，又不会讨姑娘喜欢。现在想起来，心真是好酸，想搞一个农村的媳妇，都这么难，可见我是多么狼狈不堪。多年后，同村的那时的故娘对我说，谁知你今日当校长。我报以鄙夷的微笑。

“5.1”前后，到齐家大队开会，途中走来一个姑娘，无意的一瞥，却成了我的永恒。她叫云淑珍，是我后来的妻子。“6.1”，我们按照家乡的习俗，吃了订婚饭。

在家乡泥土的小路上，多了我和未婚妻在一起的身影。我们谈论未来的生活，没有什么理想，也不知道什么是理想，纯朴得像两个青涩的傻瓜。将来只要有个房子住，我们就感到很幸福了。

“7.28”凌晨，梦中的人们，被剧烈晃动的房屋摇醒。那时，我正在余积的驻军训练，没有思考，本能地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地后，脚划在玻璃上，鲜血直流。下午，才知道是唐山大地震。

震后，大队王书记让我去学校，我没加思索就答应了，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的。糊里糊涂地过着，上供销社，当工人，那样的好事摊不上咱，更不用说上大学了。校长让我教六年级语文，物理，并做班主任。没有参考书，不懂教法，凭着热情在上课。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天就象塌下来，在巨大的悲痛中，我们度过了那段跌宕起伏的时光。

1977年10月下旬，传来了高考的消息，我报了名。 每天晚上，参加公社的高考辅导班，数学是苑庆祝老师，如果让他帮我把握复习的脉络，重点，那是很轻松的事。可是，我没有，傻傻地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仅凭那份《辽宁省高考复习提纲》。

考前的晚上，家里的小鸡，让黄鼠狼咬了，炕上又住满了修河的民工，弄得我一夜没睡好。

宁静的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清晨，大凌河边上的小村庄，像一代宗师的国画，清瘦，静谧而安详。清冷的意境，欲把陈年往事，都埋在水瘦山寒之下。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我青春的脚印，深深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了我的永恒。

1977年12月1日，我参加了真正意义的考试。1978年2月，高考发榜了，我考入了锦州师范学校中文专业。

第六章 第 三 次 上 学

1978年3月15日，怀着青春的梦想，我来到了锦州师范学校。开始了终生的职业学习，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新鲜，充满着朝气。

学校坐落在北郊的山包上，四周都是庄稼地，一眼望去，满是荒凉和残破。但是，环境没有伤害热情。

陌生和新鲜过后，我们便一头扎进学习里。那时候，学校流行着一句话，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同学们的学习劲头，很像现在的高三。《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现代文学》，《古代文学》，《文艺理论》，《写作》，《教育学》，《心理学》扑面而来。

我看到一本《中国文学简史》，中国社会科学院编写的。我被那里精彩的论述，甜美的语言所打动，于是，借来开始了我的“抄书”生活。为此，我的头发掉了两片，吃几副中药才好的。几年后，我买到了同一作者的《中国文学史》，共3册，比那简史详尽，精彩多了。但我从未为我＂抄书＂行为而后悔，因为那行为N倍于阅读。

在那笔墨飘香中，我与作者互动交流着，默默地吸吮着营养，感悟着《诗经》的现实，《楚辞》的浪漫。感动，陶醉，热爱，喜欢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王维，苏轼，幸弃疾，李清照，他们把唐诗宋词，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塑造了中国文学的双峰并峙。我特别地喜欢，他们把农村的景致描绘得清澈、明净。田园生活变得那么平静，安详。樵夫，村妇，牧童和水光山色，被诗人安排得那样的和谐与闲适。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好像慢慢地变化着，情趣似乎趋向恬淡，静谧。

金大为老师，很受欢迎，他是我们的“偶像”。他教《现代文学》，40多岁，身体修长，两眼有神。边讲边写，背着写字，依然挥洒自如，美观大方，让我们惊叹不已。他讲课不看讲义，声音很有磁性，语言流畅、优美，似清澈的山泉，流进我们的心田。“课如其人”，金老师洒脱自如，不拘一格，精彩纷呈，引人入胜。

星期天，我走在小凌河畔，欣赏着明清时期这座古城，看海鸟绕着古塔盘旋，遥想“古塔昏鸦”旧时意境。“锦水回纹”是锦州八景之一，小凌河水流经西门的地方，河水撞岸回流，古塔，蓝天倒映水中，景色很美。

站在小凌河上，遥望南山苍翠的树木，绿油油的田野。远去的征尘，好像还在隐隐飘浮着。

有一天上课，突然有一名女生哭了，大家很惊愕。后来知道，是青春在躁动，一男生追她不放，故有此举，那男生好尴尬。其实，爱慕是本能的。在青春四溢的时节，那是她真情的表白。青春的湖水里，爱的涟漪没有外溢，依然是那么平静。女生把余下的饭票，给心仪的男生，多么美好的时光！

快放寒假了，吴桂双、李功成、金士铭、杨君周，还有我到锦州中央大街的“实习饭店”，每人2元钱，吃了一顿套餐。那顿聚餐，在我的记忆中，永远美味，美好！

1979年的2月份，中国对越自卫反击作战。越南怎么能和中国打仗？是用鲜血和生命凝成的友谊？开学后，同学们的话题自然于此有关，可是，一说起中越的关系来，同学们的观点，现在想来，稚嫩，苍白。

南国边境的硝烟依然弥漫着，我们的学习并未因此而停止。

5月份，我们开始了实习。太和区大薛乡中学，我实习的班级是八年二班，我讲了《海燕》，老师和学生对我的评价很好，李丽同学买纪念品与我。很长时间，保持着通信联系。

晚上，到别的村子去看露天电影，在漆黑的夜里，飘着我们年轻的笑声，洒在宁静的山路上。那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青青的野草，连着淡淡的远山，悠远而柔肠。一下子“芳草碧连天”国画般的意境，让我激动不已，感慨抒怀，迎风涕零。在那里，有我青春的幼稚和冲动，也有我淡淡的理性思索。

12月份，我们毕业了。我回到了家乡，做一名中学的语文老师。

前些日子，看了电视剧《雪花那个飘》，那曾经的衣着，语言，行为……亲切得好忧伤，好像重回了一次青春的校园。

第七章 中学教师的日子

1979年12月，我回到家乡的学校——锦县余积乡初级中学，做一名语文教师。

1980年2月2日（农历腊月十六），冬日暖阳，一派详和，我和妻子结婚了。我向学校写了《保证书》，结婚不大办，一生只要一个孩子。结婚那天，妻子她们是走来的，很有时代特色。

那个寒假，收音机里播放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还有《甜蜜蜜》。我和妻子在清新，柔美的天籁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开学了，我做二年八班的班主任，教语文课。经过半年的努力，校长很认可我的管理，教学能力。

新学期，我做了“尖子班”的班主任，任语文课。这个班的生源非常好，我没有辜负领导的信任，管理和教学一直在前，为我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领导的信任和表扬，招来了一些人的嫉妒，背后的算计。一名部队家属，因我而失去了在语文组的光彩，时常小话溜着。当时，我忍让着，不是我大度，而是，我还不会恰如其分地反击，还不够强大。但是，我没有被他们算计所打倒，依然走自己的路，这条路越走越坚实。20年后的聚会，那位女同志面露愧色，我依然管她叫姐。

1980年11月10日（农历10月3日），儿子出生了。取名周密，希望他为人处事要全面，严谨。出生时刻，曙光微现，我躺在炕上默念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是我给儿子出生的礼物。从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便和儿子连在一起了。

每天下班，我轻快地骑着自行车，到家后，第一眼就是看看儿子，这样心里才踏实。看着他招人喜爱的小脸，抚摸着柔嫩的身体，心里比蜜都甜。丝丝的甜蜜中，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在悄悄地生长着。

1981年的春天，我家盖房子。夜里，搬石头直到半夜，睡在棚子里。一天夜里，突然被冻醒，手一摸冰凉，雪从棚隙中挤了进来。外面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着雪。顿时，我的心好酸。

雪融化了，小草钻出了头。农历的五月初六，我们一家三口搬进了新房。整齐明亮的窗户，映入我的眼睛里，那一刻，我有着很强烈的成就感，我也能凭着双手，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乔迁的喜悦过后，盖房欠下的饥荒，恨不一下还清。每月工资59元，9元留下过日子，50元还人。人家说，不着忙。可我们着忙，好像钱不还人家，心里就不踏实。很快，饥荒就没了。

下班后，我拿起柴刀，去河套砍一捆树枝，晒干后做柴烧。我们是看着米袋吃，越这样越觉得米没得快。我体会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艰辛。儿子躺在牛皮纸糊的炕上，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们，这时，就会增加我向前的勇气，对未来充满信心。

1981年暑期，“尖子班”升入了三年级。我也随之做了三年三班的班主任，教语文课。初中三年级面临着升学，面对社会，政府，家长，还有领导及教师的评价，这一切都取决于升学率。

我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精心设计教学方案，设计复习提纲。努力使学生“亲其师，信其道”，塑造自己良好的教师形象。应该说，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目的就是提高升学率。可是，有的学生还是达不到要求，生气是自然的。有的学生背地里劝我别生气，保重身体。学生的话让我很感动，慢慢地我学会了冷静。

那时，老师仍是“老九”，就是“臭”味差点了。一次教师大会，主管教育的镇长在台上说，你们教师还要什么地位？声音阴阳怪调，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听了很不是滋味。可是，站上讲台面对那些渴望的眼神，我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责任、冷眼伴着我走过了无奈的激情的岁月，默默地“燃烧”着。学期末，锦县一高中录取300人，我们学校考上36人，我们班考上7人。这7人后来全部考上了大学，王旭考上了清华大学。之后不长的时间，我做了语文组的组长，1985年，我们的语文成绩名列全县第一。

退休后，我经常想起当年的语文教学，觉得很不满意，特别是古典文学。如果现在讲《小石潭记》，《醉翁亭记》，《岳阳楼记》……时代背景与作者，文章的意境及文味，教学语言的表达，应该说，比那时要好一些。年青有活力，没阅历，现在有阅历，没了平台。人哪，很难两全。

1982年，外甥李宝林，考入吉林大学，学国民经济管理。大姐家坑洼不平的地面，放着一大盆猪肉，招待亲友，庆贺外甥考上大学。我常以此为荣，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有限度地显摆一下。大学毕业后，外甥到北京工作，我都快上天了。

1983年，生产队解体了。瞬间，农村的生产关系，生产形式都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妻子和儿子分到了5亩地，妻子把这一切料理得井然有序，我再操心就是多余了，也落个省心。

在家的大部分时间，我就是看书，我喜欢文学，历史，地理，哲学，军事……这类的书籍。我外出必去的地方，是新华书店，看一看有没有心仪的书，有则买之，无则心里也就踏实了。那时书的价格便宜，我没有钱啊！妻子不解，她曾问过我：“你整天看书，还能咋地？”我默然无语，但是，书还在手中。不读书的日子，像一个赌徒不进赌场一样地难受。我理解妻子，她小学都没毕业，怎能和我一样。想想当初，我连对象都搞不到，是妻子看上了我，所以，她说啥给个耳朵吧！

日子久了，妻子慢慢地适应了我的节奏。儿子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有这样的一段话“爸爸不愿意干活，吃完饭一躺，拿起一本书就看，妈妈怎么说，他也不吱声，有时看着看着还笑出声来。”儿子的老师问我，写得像不像，我微笑颔首。

那年的除夕夜，迎春的鞭炮响彻夜空，我却读着《东周列国志》，齐桓公和管仲北征山戎，到达白狼河而迷路，即“老马识途”的地方。注释：白狼河就是今天家乡的大凌河。看后，我欣喜若狂，好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那个年过得好高兴。

我的书越来越多，妻子很不情愿地给我腾出来一个箱坐子，我把书放进去，分门别类地摆放。我，做过这样的比喻：横坐标是我的年龄，纵坐标是我的书。我和书相生相伴，一直到永远。

时光悄悄地磨掉脸上的青春，渐渐地显露了一个男人的棱角。儿子的每一个变化，都给我们带来不尽的喜悦。田野里，儿子骑在我的脖子上，“骑大马，当大官”，我心安理得。我开始对他的启蒙教育，买来积木，识字卡片，连环画……知识的雨露沐浴着他的心田。我也常带他到大凌河的沙滩上，看医巫闾山的苍茫及在水中的倒影，有意地培养他的情操，启迪他的心智。

1983年秋后，村子里出现第一台黑白电视。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它打破了看电影由露天到室内，由公家到私人，由枯燥到丰富的转变。它的出现一下子打开了人们的眼界，人们的意识由保守向开放转进，一个新时代的诞生好像就源于小小的电视机。

那时，电视台正在播放连续剧《霍元甲》，晚饭后，人们早早挤在炕上、地下，趴在窗台上。晚上出来连门都不锁上，心境特别地平和、纯朴。寒暑易节，屋顶上的天线越来越多。

1985年3月8日，我从锦州买来“孔雀牌”的黑白电视。儿子围着电视机来回地转，电视机安装好了，屏幕上出现了《射雕英雄传》，儿子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们的心比蜜都甜。

1985年的下半年，我参加了“整党”活动。

11份左右，乡组委和主管教育的乡长和我谈话，让我到中心校做校长。我当时很呆板，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那个纯朴的年代，那些务实的领导，才有我人生的那一步。

那段时间里，我成了乡里中小学议论的中心了。中学校长挽留我，让我做教导主任。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去小学。

我和学生告别，是流着眼泪离开的。断断续续地表达着我离别的心情，以及我对学生最后的嘱咐与祝福。

就这样，我结束了我“真正”的教书生活。以后的日子里，我多少次梦见在中学备课，上课的情景，我的情感缠绕在我熟悉的教室里，醒来后，我的心还狂跳不止。

第八章 校 长（上）

1986年1月8日，那天全镇小学正在进行期末考试。我默默地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教师们默默地审视着这个陌生的校长。

一、 迷 茫

开学了，负责全镇19所小学的工作。首先从何处入手，怎么入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的，更多的都是冷眼观察。我好像掉进了一个空灵的山谷，寂冷，无助，孤独；梦里，又好像坠入大海的深处，窒息，惊恐，绝望。

一个曾经和我沾点亲戚关系的老同志，背地里冷笑说：“他蔫了吧唧的，干不好。”这话固然让我生气，但更多的是激发了我斗争的勇气。我明白还有更多的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尽管后来那个人很巴结我，可是，我从心里讨厌他，因为，他为人处事的层次太低了，无异于农村的妇女。

我暗暗地发誓：我要用实力证明，我是一个不甘下风的人，要敢于面对困难，迎难而上。我是一个慢热的人，不善于下车伊始，夸夸其谈。但是，心中涌动的激情，汹涌澎湃。

镇里的教育助理李宝库，是我的中学同学。可是，他做了半年的助理，就改别的工作了。我很怀念那段短暂的时光，我们就象兄弟一样，互相帮衬着，做着都不熟悉的工作，那段还算年轻的时光，至今常现。

二、 思 考

经过一段时间思考，我思索到了最本源的问题：我是干什么的？我该做什么事？也就是把自己准确地“定位”。这是一个路线问题，是个“对”与“错”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才是“好”与“差”的问题。俗话说得好“干啥召唤啥”，校长要干校长的事，不能干教师的事，校长得有校长的样子。不要怕说你有架子，这和脱离群众是两回事。把握好这个“度”，就能准确地体现个人的角色来。这个思索是一个艰难的曲折的过程，没有人教你，更没有人教你这样做的道理，只有靠自己慢慢地去“悟”，发现其中的真谛。当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我好像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样的思考只是找对了门口，还没有迈进大门。那么，怎样才能做一名好的校长，才是问题的落脚点。在优秀校长的发言中，在领导的讲话里，在先进经验的材料上，我触摸到了最核心的最本质的东西：校长是学校的指挥员，就是用人。让所有的人为你所用，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布置，指挥他们做事，在这个过程中协调各种关系，解决突发的事情，这才是校长应该做的事。

三、 决 策

校长的职责就是用人做事。那么，学校各部门怎样做事？校长必须有计划，让他们依计划而行，这是模式，或叫规律。

计划是做什么事，怎么做，达到什么目的，及相关保障措施。

计划：在当时的条件下，还不具备制定长远计划的条件，那时的管理还是传统的，教学的环境，设备不可和后来同日而语。因此，我们的计划只是一个短期行为。

我把上级意图和学校实际相结合，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计划，制定的原则是：需要与可能的结合。研究“需要”时，看其是否有“可能”性；研究“可能”时，看其是否“需要”。也就是说，我们制定的计划，既符合上级的意图，在实际的操作中又有可行性。

工作计划的制定花费了我大量的心血。白天，我在办公室里，吞烟吐雾，冥思苦想。晚上，妻子、儿子睡了的时候，我在云雾缭绕中，一字字，一行行跳动着我对学校未来的畅想。那操场，垂柳，教室，还有孩子们的笑脸和鲜艳的国旗，永远都有写不完的东西。当画上句号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召集全镇19所小学的校长，讲这个工作计划。在讲解中，我条理清晰地讲本学期的目标是什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要做哪些工作，这些工作怎样做。我就像给学生讲课似的，一直到把话说净为止。

散会后，村小校长要把计划传达给教师，为此，提出要求：校长传达后，教师讨论；然后，学校，教师写各自的计划。做为材料，以备检查。这样做的目的，我的计划，要变为全镇教师的行动。同志们慢慢说我头脑清晰，做事缜密，表达清晰。其实，是我会前准备的充分，心中有数罢了。

检查：工作计划的制定和布置，仅仅是工作的开始。《计划》中有我们自己做的事，有基层学校和教师的事。

在这个期间，我要组织人员根据《计划》中的安排，开展一些教学活动，教学观摩课，各种竞赛活动，通过这些活动调动教师的积极性，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我们还要根据《计划》，施行常规的检查。即对学校的管理：教学，纪律，环境等项工作的检查；对教师：备课，上课，作业，学生的纪律，班级环境的检查。全镇19所学校，检查下来要一个月。每天，我和同事们，奔波在清晨的小路上，思索着检查中的问题，晚上，披着夕阳，疲惫地回家去。

总结：学期结束的时候，对一个学期的工作进行认真地梳理，根据不同情况召开不同规模的会议，对本学期的工作进行总结。

总的原则是：表扬为主，批评为辅。即对做得好的，一定给予充分的肯定，让其心安理得；做得差点的，一定是具有普遍性的，主要的是指出改进的方法，拿出有见地的指导性的意见，让其口服心服。

校长的讲话的口气很有艺术，锋芒毕露，动辄训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提高自己的威信，那你就会走向教师的对立面。这不是不讲原则，不是好坏不分,也不是说校长的语言不要犀利性，一针见血，而是在“晓之以理”之后，必“动之以情”、“导致以行”。须知教学工作的主体是教师，不是你校长。校长的“威”从何而来，不仅仅是你手中掌握的资源，更重要的来源于“信”，只有教师的信服，校长才能不怒自“威”。这里的艺术性是“刚柔相济”。

我把计划比做“种”，管理比做＂耕＂，总结比做＂收＂。学校的工作很象农业的四季，是一个完整的循环系统，一个循环的结束，便是新的开始。校长的主导作用，教师的主体作用有机的结合，才是最为重要的。

四、 为 人

在教学资源的因素中，我很重视人的因素。其实，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没有一个现成的答案可供选择，总之，你说的话教师听，照着做，就已经很好了。达到如此效果，校长的亲和力，凝聚力就成了重要的因素。

我不善搞社会关系，加之天生就低调。这样的人，在官场往往处于劣势，可是，在教师中往往处于优势。

做校长这一年33岁，教师中大部分都比我年长。20多名领导，年长我10岁以上，有丰富的教学和社会经验。他们睁着眼睛看着我，一旦他们形成一个共识：这个校长不是那块料，我将一败涂地。因此，我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帅才，成为一个他们不敢小看的人物。那段时间，我很孤独。

那个时候，还没有“硬实力”与“软实力”之说。但我努力地提升自己的“硬实力”，增强校长的领导力。具体地说，要有创建，有见地，不同一般。不但体现在“领”上，带着教师们做事——“教书育人”，更重要的是“导”上，指导教师怎样做事——“怎样教书育人”。为此，我重新学习了《教育学》、《心理学》，学习本局局长孙荣春的《校长的艺术》，让工作有了一个新的飞跃。

我很重视自己“软实力”的修养，博学，谦虚，平和，办事公正，不卑不亢。我觉得：“硬实力”是做事，它好比汽车的动力油，没有它汽车就不能走；“软实力”是做人，它好比汽车的润滑油，没有它汽车就不能走得很好。其实，这就是人才的标准：“德才兼备”。

我们小学的党支部书记杜恩昌，是一个年长我近二十岁的老同志。他为人正派，头脑清楚，办事利索，就是有点挑剔，我很尊敬他。几年后，老书记病重，我去看望他。临别的时候，他对我说：“绍龙，你十全十美”。这是我听到老书记的最后一句话。

以后的时间里，我时常想起这句话，温暖，温馨便上心头，同时，我也以此为鞭策，为人做事不断地追求完美。但是，“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友”，我为此付出了代价。我知道人缘的重要性，可是，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又不能灵活，很难做到左右逢源。

五、 兼 职

镇政府办业余党校，党委聘我为兼职教师，专职讲《党史》。把此作为提高自己影响力的好机会，因为听课的是镇政府所有的机关干部，企业的厂长，村上的支部书记，近一百来人。因此，我就像给学生备课那样认真，当然，讲课的思路和学生是不一样的。听课的对象都是成年人，他们有一定的党史知识，并有一定的分析能力。所以，在清晰的史实基础上，应该深刻地分析史实背后的若干因素。

我讲国共两党的“分合”史，主要讲了为什么。“合”：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求同存异，抓大放小；“分”：共同的敌人消失了，异大同小。“分合”体现了“变”是绝对的，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相互转化的原理。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那些饱经风霜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中休的时候，人们围着我探讨课堂上讲的问题。此时此刻，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取得了成功。

断续的半年学习结束了，参加学习的领导见到我，都非常地客气，都很尊敬我。那时学校办学，离不开镇里和村上，学校包括村小有点事情，我和他们一说，结果几乎是满意的。

我知道能够有如此效果，我是用劳动和能力换来的，所以，我不敢有半点的懈怠。那段时间里，我成了镇政府的代笔人。我给党委书记写过悼念尹洪奇的《悼词》，给党委副书记李锦标写过《我是怎样当好党委副书记》、《农业科技在农业中的地位》以及《党史》的讲话稿，还有一些人的论文等等。我的右手中指放笔的地方，老茧一层一层地剪掉，手指头和筋腱生疼生疼的。但是，我依然坚持着，我明白：人在社会上生存，哪有那么容易的，没有春风哪来的春雨。

六、 培 训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教育局组织校长进行理论学习，以提高校长的管理水平。在学习中，我像个小学生似的，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认真地记笔记，讨论时积极发言。

有一次，讨论“学校管理中的若干要素及关系”的问题，我运用哲学的原理，论述了学校中的“主导与主体”（校长与教师，教师与学生），“共性与个性”（常规与特色），“主要与次要”（教学与其他）。我的话音刚落，师校的张国斌老师对我的发言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加以赞扬，他说了一句让我很意外，又很不好意思的一句话：“以后我不管你叫周校长了，叫周老师了。”这句话时时提醒我在理论，知识的海洋中不断地前行。

我又参加了锦州市优秀校长学习班，学业有了很大的提高。凌海市师校搞了一个校长培训的专辑，把我定性为学习型校长，我很高兴。

我常把我做的校长工作比作爬山，现在，我在这座山底下，迈开双脚开始向上攀登了。

第九章 外 面 世 界 很 美

小的时候，去一次锦州，兴奋得一夜睡不好，回来几天都吃不好饭。

一、 首 次 北 京

1988年春天，教育局组织小学校长到北京学习，我欣喜若狂。

4月3日晚锦州站，290次直快。坐这么远的火车，还是第一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托着幼稚的想象。山海关，秦皇岛，北戴河，唐山，天津……

次日凌晨到达北京。站前，坐103公交车，经过天安门时，天空下着小雨。雨中的天安门，雄伟壮丽。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北京市委党校3号楼6-654，同室有张树民股长，翠岩郭振凡校长。 晚饭，在外甥家喝的青岛啤酒，晕乎乎的。

外甥家在厂桥，北海公园的北面，昔日王府的邻居。和外甥有约：他在地铁积水潭站等我。第一次坐地铁，好像坐宇宙飞船那么神秘。积水潭站，外甥等着我。坐在车后架上，过德胜门，顺鼓楼西大街去外甥家。一条斜长的大街，连着钟楼，鼓楼，烟袋斜街，一片碧蓝的湖水……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在无限的痴迷中，傻傻地看着。

我们在党校大礼堂里，听教育部领导讲话，听北师专家报告。闲睱，参观了大观园，中南海。

4月10日，外甥，外媳陪我游中轴线。北海后门进来，举目一望，一池春水映着蓝天，白塔在水中浮动，心旷神怡。我倚着栏杆，白塔，湖水作背景，外甥为我拍了来京首张照片，它在以后的生活中，产生的美好是无限的。我们游琼岛，上团城，进景山。站在万春亭上，遥望京城的恢宏大气，古老苍桑，俯看故宫的金碧辉煌，雄伟壮观。

下景山，进故宫，门票只有5角钱。御花园里，奇石嶙峋，古树参天，亭台楼榭，目不暇接；后三殿，乾清门，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雄伟庄严，肃然起敬；出太和门、午门至端门，我们吃着我第一次见到的盒饭。

老实说，故宫里我眼花缭乱，什么也没记往。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神态，我估计没什么两样。但是，故宫深深吸引着我。

出天安门，过金水桥，来到天安门广场，回首仰望我心中的圣地，心潮起伏，犹如一个佛教徒到了拉薩。人民大会堂、博物馆、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这些心中的圣物，此时就在眼前，很有一些不信的感觉。那种感觉真好！新鲜，神奇，飘渺，在原始，纯朴的情感中生发出来。以后，多少次站在同一地方，努力寻找那时的感觉，可怎么也不到它。

我和外甥、外媳以天安门为背景，留下了我终身难忘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军人给照的，那时，外甥24岁，外媳23岁，很年轻，我也很年轻。这张照片，后来经常成为我激励儿子学习的资料。

站在天坛圜丘坛的中心，我默默地向天祈祷：祝我儿学业长进，金榜题名，像他大哥一样来北京工作。睁开眼的瞬间，眼前一片明亮。祈年殿前，儿时年画中的形象，又美好地浮现出来，它是北京市的地标建筑。

4月12日，我和外甥，外媳游颐和园。一片春水微漾着，万寿山，佛香阁，长廊，静静地倒映水中。玉泉山，依在蓝色的香山中，给一池湖水增了更多的妩媚。铜牛，十七孔桥，龙王庙，静卧水中，象一幅古典的山水画，留在颐和园初识的记忆中。

4月17日，我和外甥，外媳游八达岭，十三陵和十三陵水库。沙尘蔽日，天昏地暗，心情很苍凉，甚至是凄凉，有种要哭的感觉。

27年后，2015年秋，柿子熟的时候，我独自去十三陵玩。苍翠的树林有点森，陵墓的顶子是黄色的，远望就象风中的柿子，又象明朝皇帝的皇冠。忧伤，凄凉静静地潜入心里，好长的时间，都没有过去。

2016年，老伴去世了，葬在了十三陵，那个象＂皇冠＂陵墓（德陵）的后面。世间的事，老天早安排好了，总会有些奇巧的事发生。

4月20晚，结束了半月的北京生活，乘Z289次回到家乡。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愿意说话，不爱吃饭。闲着的时候，翻着我的第一本相册，一直沉漫在北京的情景中……

北京之行，打开了我人生的一扇门，为此，我努力着。

二、呼 和 浩 特 之 行

1991年5月份，我和工会主席胡永清，去呼和浩特市参加“小语年会”。

T43次出了长城，就看见草原了。一轮圆月，悬在苍茫的草原上，一条小河寂寞地流着，不知向何方。这是大同至乌兰察布（当时叫集宁）的一段。我当时写了一句唐诗＂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老胡说，想家了吧。我微笑着，月光是最勾引思乡之情的。

月色平和而宁静，草原夜色多么醉人。夜半到达呼和浩特，我俩住在站前的锡林旅店。

小学语文年会，在呼市的教育学院举办。会议的内容：集中识字教学。中央教研所张田若做了报告；听了呼市苏虎街小学二年级的集中识字课。明确了小语教学的任务和方向，重新认识小语教学的地位和作用，受益非浅。

走在呼市的街头，浓郁的塞外，河套风情，紧紧地包围着，一时缓不过神来，“将军衙署”，“屏藩朔漠”，都会告诉你这里的曾经。“昭君”的招牌，遍布街市，仿佛还在说着大青山下，千里草原蒙汉“和亲”的故事。

5月28日，站前乘1路到南茶坊，换14路到南郊的昭君墓。高大的坟墓前，有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留下的诗句，赞美这位远嫁的汉族姑娘。那高大的单于和昭君和亲的雕像，象征着蒙汉永远是一家人。

站在墓顶上，我们极目远眺，大青山就像一座天然的屏障，挡住了漠北的风沙，孕育了眼前的千里草原。呼和浩特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明珠，留下的是抹不掉的青色记忆。

晚6点38分，T90次返京，换Z167次返回家乡。

三、辽 东 山 水 行

同年10月17——18日，省教委在辽中县举办校长学习班。会议期间，我们参观了蔡伯街小学、于家房中学。会后游辽东。

深秋的千山，树木依然翠绿，游人渐稀，空旷的山谷里，飘着悠扬缠绵的千山清音，走在曲折的山路上，整个人都变得空灵起来。“天外天”、“一线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时让人怀疑人生。夕阳含着远山，把最后的一点余辉留给千山的顶峰。那时，我正和田校长仰望千山诸峰，说着＂山高月山，水落石出＂。真是的，那一弯山月很轻，很小，都有些缥缈。

本溪水洞。五光十色的彩灯，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那亿年前的钟乳石，千姿百态。人们如在水晶宫中行走。游船缓缓前行，水深丈许，清澈见底，洞里凉意沁人。解说员的声音如蚊绕耳：白象戏水、蛟龙闹海、大雪山……幽深的洞中，我们的思想缠绵在遥远的岁月，那不属于人类的岁月。

我们漫步在鸭绿江边，站在断桥上，望着南北相对的两个异国城市，新义州和丹东，我们的心变得沉重起来。

四、江 南 行

1993年4月18日——30日，教育局组织校长到江南考察。

南 京

我们拖着满身的疲惫，游览了总统府，梅园新村，中山陵。钟山风雨，虎踞龙盘，蒙着旧日的烟雨。还是爱听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南京，王安石的家乡嘛！

游秦淮河，我是冲着“画舫凌波，桨声灯影”而来的，找寻“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意境。可是，到的时候，阳光明晃晃的，哪来的＂灯影＂和＂夜泊＂？如织的游人，把准备好的意境和情绪，挤得无影无踪。王谢楼阁，乌巷人家，《桃花扇》，只有在日后一个宁静的雨中，约会，谈情。

青砖，小瓦，马头墙，是江南徽建特色。“秦淮人家”，映在河水里，静静的，绿得有点腻。

秦淮河流淌着胭脂，是阴柔的美。长江卷起着惊涛，是阳刚的美。站在长江大桥上，豪气在心里涌动。听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又见“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感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南京九朝古都，刚柔相济，那故事就象长江的水，滔滔不绝。

那个晚上，我们畅饮金陵街头。

苏 州

苏州火车站前，时空感觉有点错乱。太阳直射头顶，人影无处可寻。菜很淡，没有味道，肉包子里还有糖。被褥很潮，很湿，一夜难熬。苏州，并非想象中的天堂。

4月23日，游留园，西园，两个园子是苏州园林的代表。小巧、玲珑、隽秀。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统一，它是自然山水的浓缩，被艺术家移植到园子里。虎丘同苏州园林一样，是苏州的标志。倾斜的塔，好像在诉说着吴越争霸的那段故事。

踏着千年的诗韵钟声来到寒山寺，寻找月落，乌啼，霜天，江枫，渔火，钟声，那是飘在心中久远的意境。可是，寒山寺徐徐走来，惊讶，迟疑便笼罩着思绪。已经储存了十几年的孤寂，清冷，无影无踪了。“姑苏城外”的意境，被高楼所淹没。一个艺人在书写着那首诗，字还是挺见功力的，可是，怎么也读不出那首诗的诗韵钟声来。

其实，旅游应慢慢地回味，匆匆而过，怎么消化得了。特别是＂小中见大＂的景点，更需细致。苏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无 锡

4月24日，游览了蠡园，就是范蠡和西施的那个园子。湖光山色，尽述春秋吳越。

到无锡县实验小学。第一节是六年级孟小冬的作文批改课；第二节是宜兴市实验小学四年级吴红华的讲读课《老水牛爷爷》。

两位教师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江南语文教学的细腻、婉转，“润物无声”的风格，我们来自粗犷、豪放，“金戈铁马”地方的校长，一下子沉在温柔乡里。

大 运 河

晚上5点30分，无锡运河码头。和白台子黎校长，石山李校长，杏山赵校长乘西神号轮船，开始运河之行。

船缓缓地离开了码头，梁溪大桥也慢慢地离开了。河水清澈透明，向着长江的方向流去。这是江南的运河，妩媚而轻柔。可是，轻松中有点凝重，我是先行杭州托人买卧票的。

河道渐渐地宽了，船进入了太湖。一碧万顷，烟波浩渺，水鸟翔集。夕阳含着远山，含着点点白帆，一幅＂漁家唱晚＂真实情景，突然来到眼前。我尽享着湖光山色古典的美，站在船舷上，看着夕光中残存的湖光山色，任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服。

太湖的夜来了。

船舱里，柴油机的马达声很大，加之船起伏也很大，根本无法入睡，我拿出了董千里的《柔福帝姬》读了起来，写的是北宋末年柔福帝姬（帝姬就是公主）的传奇故事。

船渐渐平静了，有人说船出了太湖，进入了杭嘉湖平原上的南运河。于是，我慢慢地进入了运河的梦乡。

杭 州

曙色照着天堂的大地，船停在杭州运河码头。浙江省计委于蔚东，外甥的同志，车票妥妥的。

4月27日，游览了西湖。花港观鱼，三潭印月，岳王庙，六和塔，灵隐寺，西湖的名胜，真的很休闲，悲壮，豪迈，空灵……然而，上船下船，上车下车，那丰盛的大歺所齐备的况味，被挤得稀里哗啦地掉进湖水里。

下午的时候，我和黎校长又来西湖。游人少了很多，走过断桥，悠闲地走在白堤上，湖水吻着青山，吻着宝淑塔的倒影，吻着岸边的柳。这个时候，我的心情一下子腾出闲适来，亲近一池美丽的湖水，重湿浪漫凄美的故事，华丽婉约的唐诗宋词。

在“平湖秋月”的地方，我平静地看着远方，看着湖水，黎校长为我留下了最平静的照片，也很文静，是我一生最喜欢的影象——静美。

我们仰卧在小船上，手触摸着清澈的湖水，飘在微漾的湖面上，望着蓝天下的一池春水，整个人都是西湖的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走出去，开阔了我的视野，我不在囿于家乡的房前屋后。

第十章 校 长（中）

时间到了1990年，我逐步认识到：只有“常规”管理，没有自己独特的东西，是不能彰显学校及本人的价值的。于是，我便开始思索起“特色”来。

一、特 色

怎样形成自己的特色？思来想去还是根据自身的特点寻求发展吧。我是教语文出身，在语文教学上寻求突破是可行的，也是可能的。

语 文

我选择了四年级教师杨金月。她具有较好的教学素养，坚定向上的品质和雷厉风行的作风。担当此任务，在当时的条件下，她是非常合适的。

打破了传统的教学模式，即：“步步推进”地分析，大胆提出“中心突破”的方法。即：熟读课文—提出中心—板书讲解。这一教学新形式，很快在全镇得到了推广，给死气沉沉的语文教学，注入了新鲜的空气，课堂一下子活跃了。

凌海市小学语文教学展览会上，她的《麻雀》一课，受到了与会专家和教师的好评。这一时期，刘静，赵玉梅的语文课，多次在全镇公开过，让大家观摩，学习。

继杨金月之后，也就是在“八.五”期间，我们学校承担了锦州市“农村小学作文研究课题”。实验教师王桂兰，具体的实验项目是：“低年级的看图作文”。

它的基本模式是：看图想文—看图说文—师生评文—依说写文。这一模式基本依据人的认知规律：认识，理解，掌握，运用。

看图想文：对图中的人或事物，让学生自由、大胆地想象。那是什么？是什么样子？他们在干什么？你是怎么想的？就是从客观到主观，从外界到内心进行充分的联想。

看图说文：依据图像把自己想的内容有序，生动地说出来。

师生评文：师生依据某一个学生的说文进行评价，这是一个交流学习的过程。学生的评语很稚嫩，但是，纯朴中见萌发，教师的点拨评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依说写文：学生通过“说”和“评”，对自己的作文再加工，然后写出来。

这个过程体现了由“形象”到“抽象”，由“具体”到“一般”的过程，“图”是拐棍，它引领学生走向广阔的空间，创造出美丽的“图”来，把它生动地写出来。

这一作文的教学模式，得到了凌海市、锦州市相关领导的肯定。两级领导多次到学校听课，亲自把关，提高。

1994年，中国教育学会准备在凌海市召开“全国农村小学作文现场会”，王桂兰作为唯一的讲课教师，万事俱备，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让现场会停止了，成了我们的遗憾。

数 学

我们在语文教学上，应该说有所突破，也有了一定的影响。数学教学我们以“三段式”为根基，稳扎稳打。“三段式”：导入—新课—练习。我们对每一阶段的标准、方法都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导入：“温故知新”。内容一定为新课服务，引导新课的内容自然地出现，形式要新颖，引人入胜。

新课：“因材施教”。根据教材不同的内容，采用不同教学方法。要厚积薄发，化繁为简，循循善诱，水到渠成。

练习：“学而习之”。练习的内容与新课的内容不能脱离，首先是“巩固”，然后才是“提高”。由浅入深，由简单到复杂，由基础到扩展，循序渐进。

“三段式”教学，体现了教学过程的“阶段性”和“连续性”，即：教学节奏有板有眼，张弛有度；另一面整个过程又是一个整体。重要的是，体现了人类认识事物的规律性。

经过一段的实践，教师知道在数学的课堂上，应该怎样去做，即使是教学吃力的教师也努力地去做，应该说，课堂教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净化，规范，学习质量有了提高。王玉华的课利索，清晰，听着解渴。索中山的课层次清晰，逻辑性也很强。

“特色”反映的是学校的教学理念，教学方法的独立性。没有“特色”的学校，是没有创造性的，也是没有前途的。可是，在现实的办学过程中，追求“特色”，放弃“考试”，那是万万不行的。

二、考 试

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随着封建王朝的灭亡而结束了。但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念。依然深深植根在中国人的头脑中。1995年，国家教委提出素质教育，强调学生综合素质的提高，以适应日益激烈竞争的国际环境，无疑是正确的。

到目前为止，国家对教材的内容，考试的内容，试题问答形式等，做了很系统的探索，为素质教育创造了可能。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无数的事实证明：知识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和命运，万千学子依然为“学而优则仕”而废寝忘食。学校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产物。所以，教学工作，永远是学校中心工作，升学成绩，永远是学校的硬道理。

我是一名小学的校长，虽然没有直接的升学任务，但是，政府的领导都是素质较高的领导者，他们知道教育的阶段性和连续性，在评价中学升学情况的时候，一定会和小学联系起来。

我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各种竞赛，考试，花样翻新，绞尽脑汁。我终身不能忘记是，十几年的期中操场考试，一人一桌，2米的间距。那些日日夜夜，我殚精竭虑，从出题、印刷、送卷、考试、评卷、统计，最后到总结，唯恐哪个环节出现问题。

我很较真，又很急。在具体问题上，谁出现了问题，我会不假思索地批评，和我对待大事的态度，截然相反。考试把教师搞得泾渭分明，于是，我面对着教师的各种情绪，耳闻着教师的各种声音，我依然如故。

我镇的中学历年的中考，在全县都是名列前茅的。高考中，也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临乡的校长曾和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你们余积升入高校的学生，都比我们高一个档次。”对此，我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否认。

三、校 园 经 济

1985年国家设定教师节以来，各级政府和社会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学校的面貌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到了90年代初，我们镇小学的校舍基本都焕然一新了。也许是市场经济作用的结果，就是在这个时期，“勤工俭学”的提法，演变成了“校园经济”。

上级提出：“校长不仅懂教育，校长还要会做生意。”一下子我陷入了被动，家事都是由妻子经管，我什么事也不管，“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可是，学校和家庭不是一回事，校长不吱声，别人谁操那个心。硬着头皮干吧，教育局开会汇报，我都是老生常谈的几句，都局限在“计划”范畴之内，弄得自己都不好意识。好在领导的管理都很人性化，知道学校的难处。

话虽如此，看到“经济”好的校长神采飞扬，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于是，照着人家的样子，学校开小卖店，要校田地，打草，捡粮食，校园周边种果树……

风风雨雨，年复一年，费尽不少的心思。小卖点主刁难学校，家长的不满，只有校长知道其中的辛酸。当这些成为学校工作障碍的时候，我毅然地取消了学校的小卖点，领导几次找我，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迟，终于过去了。也是在这一时期，我荒废了。喜欢打麻将，差点遗误终生。在2000年关健的节点上，我醒了。

冷静地思考一下，基础教育“抓经济”，是教育近视的产物。在这个过程中，一批校长误入了歧途，人生观，世界观发生了改变，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校长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也五彩纷呈，八仙过海了。很熟的一些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出息，一夜之间让人不认识了。入时的打扮且不论，话都说不完整，却变调了。居高临下的派头，好像是从纽约来的，神得不得了，好像天下的事，他都能办似的，地球装不下他了。

这一时期，教育的秩序很乱，我的心也很乱。我萌生了改行的念头，几次试水，由于官场的潜规则，我不是很熟，操作得不到位。年令过了45岁后，我也就不想了。

后来，我常想自己就是教书的料，不宜进官场。官场里，有些事你是做不做，心明镜似的。依自己的性格，为人处事之道，那是被边缘化的。有＂道＂无＂术＂，在官场是混不了的。后来，我庆幸起当年没有改行成功，这心多净啊！

四、 新 高 度

1995年的下学期，学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地的杨贵捐资，建起了1678平方米的教学楼，这在当时的凌海市是不多见的。

我集中了学校的各方资源，突出办好校园文化建设。按照教室，办公室，实验室，走廊的不同需求，进行了精心的设置。各项的规章制度，名人的条幅，班训，校训等等，都各得其所。体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简约而大方。

此时，教师队伍逐渐年轻化，我校进入全盛时期。提高教师素质，规范教师行为，是思考的另一主题。教师的教学活动，每天都在发生，但是，缺乏理性的认识，教学活动中，缺少主动性。因此，把教师零碎的，感性的知识，形成系统的，理性的认知，变被动为主动，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

具体做法是：“小中见大”。从教师的教学活动中，司空见惯的，耳闻能详的的事实入手，揭示一个被大家往往忽视的道理，从而增强教师教学的主观能动性。

教材：是教师在教学中使用的材料。它规定了教学的内容，是此而非彼。教师应该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这是衡量一节课好差的重要标准。优者则优，而肤者则浅。

教学：是主导与主体的关系。是说学生是学习的主体，而教师是设计学生学好新知识，让学生会学，主动学。这样，课堂才生动，有活力，效果才会更好。当然，这样做教师的投入会更多。

教导 ：教师在教学中，教学生怎样学好，这个过程就是＂导＂。循循善诱，预设认知层。体现的是教育的“人本”的理念，孜孜不倦的高贵人格。

这种严谨的开放的教学理念，被多数的教师所接受。他们愿意和我交流思想，探讨教学中的问题，甚至包括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军事的，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谈。在它们中间涌现了一批很有价值的教师，他们是：陈庆娜、张宝生、秦长会、杜小凡、李丽芳、刘赛丽等，他们现在有的调入市里重点学校，有的走入领导岗位。

我喜欢新生事物，向年青人请教电脑技能，不疲地麻烦秦长会，应该说，和他我学了很多。退休多年后，往手机里输送文字， 照片或什么艺术处理，我都想起他。这孩子人好，有能力。

这一个时期，是我们学校的黄金时期。各种活动纷至沓来，1996年我校代表凌海市接受辽宁省人民政府“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检查；同年，国家教育实施《小学管理规程》试点，我们学校是试点校。这一年，我晋升了中学高级教师；被锦州市人民政府授予“先进教育工作者”的称号。

第十一章 儿 子 和 我

儿子上学了，村子没学校，和我一起到了中心小学。

一、小 路

早饭后，儿子爬上自行车的后架，我们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有说有笑的。路边有一条小河，心情好的时候，小路就像五线谱的线条，小河便是线条上的音符，美妙而动人。

春天里，沐浴着和煦的阳光，看远山的一抹绿色，我们的心中便萌发着美好的希望，涌动着向上的力量；路边的小河，清澈明亮，潺潺的河水流入大凌河，又流入大海，我们的心好像走得很远；蓝天上的白云，晶莹而洁白，我们的心又好像飞得很高。

下雨的时候，我们在和风细雨中，看燕子斜着掠过水面。雨大了，我们有点狼狈，可是，我们向前走的脚印是坚实的。

秋高气爽，远山含黛的日子，我们的车轮好像轻快了许多，如同家乡收获的季节，我们也收获着成熟。

冬日里，山寒水廋，那是国画大师笔下的诗情画意。我们更多的是领略寒风凛冽，噤若寒蝉。冻得实在受不了，下车就跑一会。飘飞的雪花中，朦胧着我们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默默地努力着，一定让儿子受到良好的教育。

晴朗的日子里，那条小路上，我有意识地启发他的心智。比如：“2朵云和3朵云加在一起等于几朵云？”“树上有12只鸟，一枪打掉4只，树上还有几只鸟？”答案自然是妙趣横生。在他淳朴的思维里，我渐渐地发现，它具有逆向思维的倾向。

我既喜又忧，在自然科学领域，对认识问题的深度和广度都是有好处的；在社会领域，可就不一定只有好处了。

儿子每天和我吃一盒饭，高梁米自己在家淘好，学校统一蒸。多数时盒内放一个咸鹅蛋，我们父子换着吃。冬季，多带一个盒，里面放上小黄蘑、猪油、佐料，到学校加水，往炉子上一放，中午就是下饭菜。儿子从来不要零钱，没见过他吃零食，经济好转了也一样。儿子艰苦，坚毅的品质，受我和妻子的影响很大。

六年级时，买了一台绿色的飞鸽车，于是，他真的飞了，慢慢地离开了我的怀抱。

二、旅 游

儿子慢慢地成长着，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渴望。我也很愿意把他带出去，享受大自然给予的快乐，以及父子同行的天伦之乐。

1989年7月16日晚，乘Z290次去北戴河。车上人挤人，闷热异常，苦不堪言。儿子站在过道上，头不及成人的腰，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一声不吭。不时地看看我，手抓着我的衣襟，脸上露出远行的喜悦。

夜里23点08分到站，住在站前旅店。我和儿子是一张床，他躺在床上一会起来，一会躺下，像吃了兴奋剂的小猫，在我的身上滚来滚去。说说这个，又问问那个，天快亮的时候，才慢慢平复下来。

醒来的时候，大雨笼罩着北戴河海滨，真有“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的气势，海天一色。游人躲起来，望着苍茫的大海，盼望着天晴，这是儿子第一次看到的大海。

雨中，我们乘车去秦皇岛，滨海路上，水天一色。我们从“秦皇求仙入海处”来到海边，这时，雨已经停了。“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几只海鸥在海面上滑翔，海港中船来船往，一派繁忙。我和儿子卷起裤腿，站在浅水的沙滩上，任海浪时轻时重的冲击。儿子就像个小鸟，东来西往，尽显他的童真，童趣，童乐。

7月18日晨，乘车来到山海关。从靖边楼登上长城，顺着城墙一直到“天下第一关”，北面群山起伏，长城蜿蜒而上，南面碧波万顷，横无际涯，山海关真乃“山海”之关也。

儿子的脖上戴着买的玩具，那是他童年的长城的记忆。姜女庙前，那“长长朝朝”的对联，妙趣横生，留给儿子的是，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几年里，我带着儿子游览了医巫闾山，义县的万佛堂，兴城海滨，还有大连。1992年1月20日——28日，我带他来到北京，游览了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儿子对北京的印象是：“与众不同”。在他童年的意识中，北京是他追求，奋斗的目标。

我非常喜欢在寂静中，带着儿子去寻找飘渺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好像这样，才能填补我时虚时实的情怀。

三、大 学

1997 年9月，儿子考入了锦州师范学院附属高级中学。入学的那一天，我送他到学校。回来的晚上，我和妻子谁都没说几句话，心里老是空落落的，我们好像老了许多。

三年时间，我只要出门或者开会，都要绕道锦州，看看儿子，绕学校走一圈，和他谈学习和未来，享受和儿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1998年暑假，雨特别大。大水顺着庄稼地，进了村子，不到半小时，村子里齐腰深的水。屋子里进水，房屋开始下沉，房梁出现裂缝。镇里下村干部和村长，找来木头，把房梁支起，房子没有塌下来。院墙都倒了，一片狼籍 。

洪水退后，县乡两级领导来家慰问。次年，对房子和院墙进行修缮，院子里植满步步高花。儿子回来后，高兴极了。

渐渐地儿子懂事了，放假回来，他总买点吃的，我们的心比蜜都甜。青春的气息在他的脸上洋溢着，他悄悄地长大了。

2000年的高考，他报考了东北财经大学，结果失利。

7月25日的夜，我好像坠入万丈深渊。在儿子的泪水中，我发现了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我没有责怪他，孩子大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了。那一夜，我摸着儿子的手入睡的。

第二天，我没有上班。在凄苦中，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儿子准备走一个专科，我没有思考就是不同意，让他复读，明年续考东北财经大学。

我坚信，不能因为一颗爱子之心，就蒙住了眼，心就软了，那将贻误他的终身。他还小，事还没看透。此时，儿子的人生处在十字路口，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是需要有人给他把关的，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他的父亲。

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我以比平时百倍的耐心讲着道理。我用柳青的“人生的路是漫长的，可是，关键的时刻，只有匆匆的几步”作喻，讲述“人生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儿子默默地听着，最后，同意了我的意见。

暑假，教师办学习班，学习江泽民总书记关于教育的若干论述。总书记人才结构“金字塔”的论述， 让我触景生情，潸然泪下。

7月31日夜里，一个狠毒的要打倒我的匿名电话，悄然而至。它立刻让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坚强，决不能示弱，迎着困难勇敢向前！ 我立刻做出两个决定：1.麻将坚决不玩了。2.拿起高中课本学习，营造氛围。事后证明，是十分正确的。人啊！还得走正路。

几年后，我思考那个电话。从电话的目的，我当然是恨的。从电话的结果，我是感谢的。它在那个人生的节点上，给我了醒悟，给我了正确的决定，给了我力量。

暑假期间，我和儿子骑着自行车，围着大凌河两岸，开阔一下心情，勾画下一步的计划。

8月15日，我把儿子送到凌海市第二高级中学复读。坚毅代替了柔情，冷静驱散着狂燥。

回到家里，我的心空荡荡的。云雾缭绕中，思索着儿子学习的事。我打电话，告诉他赶快收心，时间就是效益。马上制定“日程安排表”，把时间合理地分配，做到心中有数。儿子也有同感，我很欣慰。

这个学期，我的思考和行为都是非常地快捷和准确，效率很高。办公室里，云雾缭绕，教师一推门，倒退N步。那时，“何以解忧，唯有香烟”。

在徐徐的烟雾中，我凝视着窗外的远山，看秋日下成熟的庄稼，在坚毅的外表下，心里还是涌动着股股柔情。儿子很累吧，睡得怎样…… 想到这里，我拿出高中的《地理》，《历史》，《政治》，把“时事政治”的相关问题作出图表。例如：“南水北调”，“西气东输”、“青藏铁路”等世纪工程，把目的，线路，节点，作用等运用对比的方法陈列出来。 从战略的角度，把政治、地理、历史结合起来，让知识“网络”化，“立体”化，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儿子假日回来，我和他一起交流。《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上，他写上了很多有价值的字，笔迹游走在交通线上，河流上，山脉上…… 我很高兴。 可是，看到儿子丰润的脸渐渐清瘦下来，我的心又好痛。儿子在学海里遨游，渐渐成熟起来。

2001年的冬天，特别地冷，后园子的枣树都冻死了。寒假里，我足不出户，把饭桌作为写字台，香烟缭绕中，每天都在思考，写字，列表，画图。以历史和时政为经线，以地理为纬线，组成一个网，从中发现价值。这样的综合思考题。设计了十几道，我很开心。

炕烧得很热，就坐在炕沿上，但时间长了冻脚，那就垫一块木板以隔凉。春节儿子回来，我们把各种资料、图表，摆满了一炕，低头沉思，讨论，好像在指挥一场重大的战役。那个春节，我们是在紧张，凝重的氛围中度过的。

其实，我设计的综合题，不见得有用。但是，我创造了一个学习氛围，它的作用是无形的。

春天，爬上了枝头。前所未有的教师考核开始了，我的思维也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准和快捷。精心地设计《考核方案》和《考核流程》，因为，它涉及到每个教师的利益。虽然，儿子的高考拽着我的心，但是，考核这项工作，我一点都不敢马虎。考核按照我的设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出现一点的漏洞，我很欣慰。

天开始热起来，高考的气氛又浓了，我的心更加地焦虑。有时，夜里毫无征兆地突然就醒了，醒来后，冷汗淋湿了全身，梦中清晰地再现儿子高考的种种情景，我的心狂跳不止。

理智提醒我：想这些是没有用的。可是，一个父亲对儿子那份垂直的爱，永远不会停下来。每个星期，让住凌海的教师给儿子捎去《高考参考报》和《高考模拟题》。每次去市里开会，到学校和儿子走一圈，不仅谈学习，更重要的是谈压力，谈心态，以便赢得主动。

公园里的湖水，波澜不惊，垂柳托在湖面上，清澈的湖水映着我们父子的身影，好像听着我们父子的谈话……

进入7月份，天特别地热，热得人无处藏身。每天骑着车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干点啥，焦虑，烦躁一直笼罩着我。这时候，我不能多给儿子打电话，让他自己静一静，回味一下。

高考那天，我坐在考场外，静静地等着。中午吃饭，儿子让我回家。那样也好，他更自由一些。

考试结束了，估分报志愿。依然是东北财经大学。7月25日的夜晚查分，那颗心已经揉烂了。

8月22日，要熟的庄稼好像对我微笑，天特别地蓝，蓝得辽阔，高远。镇上的邮政局里，我打开通知书，“东北财经大学”映入眼帘，激动得语无伦次。

准备入学的日子里，小院喜气洋洋。在一片赞扬声中，我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可是，那颗心却是无比地喜悦，无比地自豪。

9月7日，我陪儿子去大连入学。南下的火车上，像是一次快乐的旅行。辽南的山和水，明亮，伟岸，妩媚。一位练达的男士，得知我们去“东财”入学，很诚恳地对我说：“将来你儿子，比你有发展。”我无言但高兴。

海滨城市——大连，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东北财经大学，厚重，壮观，美丽，那是青春的学术气息。

第二天，见了在辽师读书的郭鑫，她是儿子的小朋友，我未来的儿媳妇。小孩很好，很文静也很懂事。

回到家里，如释重负，轻松惬意，睡得好甜。秋风渐起，我的心飞向了远方。“大连天气”，成了关注的重点，以此释放着对儿子的思念。

我给儿子写信，小邮局成了喜欢的情感安放的地方。秋风又起，满地飘黄，那斑驳的绿色，一直绿在我的心里，绿在我对儿子思念的地方。

第十二章 校 长（下）

儿子读大学后，我的心情自然轻松许多。但是，学校的工作，好像滞涩起来，让我耿耿于怀。

一、人 事 改 革 难

2001年的下学期，学校的教师考核也结束了，按照各种考核教师的排名已有定局。

按照教育局的要求，不要公布排名的顺序，内部掌握。出于稳定的需要，最后，根据教育局的指示：男满55周岁，女满50周岁，可以申请提前离岗，待遇和在岗教师一样。结果，我镇25名符合条件的教师，除一名外，24名都递了申请，获得了批准。

一场轰轰烈烈的人心慌慌的考核，就以这种看似有结果，实际毫无结果的形式收场了。看来，人事制度的改革是艰巨的，并非我们想象得那么容易。

二、落 榜 民 师 上 访

2002年的春天来了。辽宁省人民政府决定：民办教师转正考试。依据政策大部分的民办教师，通过考试都能转正。兴奋、紧张伴随着他们走过了那段日日夜夜。

临考的前一天，我给他们开了会，讲了一些注意事项，重点讲了心态问题。5月26日，民师进行正式考试，那天，我们在中学操场上召开运动会。

6月8日教育局公布了考试成绩。我们镇小学有8名教师落榜，这一下，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全锦州地区的落榜民师到北京、沈阳上告，意思是转正的指标被占用。

领导指示做上访民师的工作，他嘴上答应了，背地里走了。只好派人去找劝说，接回来，如此反复，搞得人疲惫不堪。幼儿教师受此影响，也反复地上访，学校很大的精力，都浪费在这方面上了。

三、公 办 教 师 要 工 资

去年的教师考核，虽然皆大欢喜，但是，在教师中负面作用决不能小视，再加上落榜民师的不断上告的连锁反应，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教师节”这天，我镇中学的教师到市里上告：地方政府拖欠教师的工资。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小学虽然没有去，但是，也两节课没有上，我努力地保持着从未有过的冷静。

我们镇从1997年开始，凡是地方筹集的那部分工资，一分都没有给，这一托就是5年，教师的诉求无疑是合理的。我不能像教师那样直抒胸臆，只能委婉地把教师的要求向领导讲，多少次的汇报，换来的只是领导的微笑，工资依然遥遥无期。

上告远未结束，退休教师来劲了。有几位老教师，做为教师代表，反复去北京，沈阳，锦州上告，凌海是常驻。反复地接，车票还得镇里或学校出。镇里惹不起，学校更惹不起。话说深了，立刻就冲你来，80多岁了，一点办法也没有。磨吧，耐吧！谁让你是干这个的。况且，上告自有原因。那段时间，校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领导威胁，利诱，和他们保持一致性。看着昔日不断表扬我们的领导，我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年来，王春燕镇长，马玉珍镇长，王再春镇长，还有郭志强助理，崔伟助理等，他们也左右为难。对于学校的工作，包括我个人的事情，给予那么多的理解和支持，我感谢他们！

在那段日子里，有的教师说：“校长，看你面子，我们没有去……”我苦笑着。其实，欠我的工资是最多的，我只能打牙往肚里咽。但我感谢教师们，在那么复杂的背景下，没有让我难堪，陷我于被动。

人都想很好地生活，谁也不想活得很难堪，在顾及大家利益的时候，个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就不是一个智者。

正是出于这样的思考，处于节点上的我，不能率真地这样，也不能率真地那样。面对复杂的局面，我给自己提出八个字：冷静思考，稳妥做事。

四、评 选 先 进

2002年，好像是我的人生最纠结的一年。“上告事件”表象上是平静了，可是，一股新的暗流在涌动。有的领导干不利团结的事，学校的工作陷于被动，甚至是混乱。

秋冬时节，锦州市评选“教坛新秀”，教育局给了我校一个名额，当时有三个人报名。实事求是地讲，这三个人都是这些年我尽全力培养的，在这个时候，报谁不报谁，我真的很难。

我便采取了教师推荐的方法，以缓解我的压力。可是，有的领导从中作梗，陷我于被动和尴尬。教师年轻没有做事的经验，我能理解。不解的是那个领导，究竟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思来想去，我决定和他好好谈一次。

我们的谈话是在真挚、诚恳的氛围中进行的。应该说，谈话达到了我的预期目的。其实，这位领导是挺通情达理的。在那个时期，不知为什么，他干了许多昏了头的事。这些事，我是不能和他说的。谈话结束了，望着他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我似乎生出某些伤感来，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

五、 非 典

2003年来临的不仅是春天，一个陌生的名字也来了，那就是“非典”。它好像把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么恐惧。

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走出校园了，我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正浓的春色，心中升起的是无限的惆怅。

电话响了：“一学生的父亲从疫区回来，学生怎么办”？“学生实施隔离，在家休息两个星期。”我坚定地回答着。每天的晨检，消毒，登记，汇报……一个都不能少。

教育局的“零汇报”，必须由校长来完成，只有这样，教育局才放心。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教育局不论那个部门的事，不论大小事，都要由校长来完成。时间长了，发现如果不是校长亲自为之，就会认为你校长对此不重视。

浓烈的药水味包围着我们，这一个学期，我们是在反“非典”中度过的，但是，我们的工作紧张而有秩序。

六、义 务 学 校

2003年11月26日，我们搬进了“九年义务教育学校”。

在教师会上，我讲了“工作有道，学习有恒，做人要正”。这些似乎都在证明，我们还要“更上一层楼”。

不长的时间，这种“修养”范畴内的想法，就被无情的现实打破了。这种“九年义务教育学校”只是个名称，实际就是小学和中学在一起上课，两个校长分别负责各自的学校。但是，有些事情是相互联系的，我每天很不情愿地投入到中小学的事务中，有的时候，镇政府的领导还得参与。

中小学的上下课时间不一样，45分钟和40分钟，为了大局小学43分钟，中学依然45分钟，上课时间统一。

间操的内容不一样，政府领导说了，小学早晚也得上中学，小学就做中学的操吧。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也就只好如此了。

独立活动的场所没有，想搞点活动很是不便，那边搞点活动，这边正在上课，搞点活动，都去旮旯犄角。

后勤的用电、烧煤和公共设施维修等相关联的费用，怎么分担？最后达成协议：按占面积分担，小学三分之一，中学三分之二。诸如此类的事情，闹得我和中学的高风兮校长疲惫不堪。

重要是：校长对学校进行总体规划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整体规划的依托。这块空间究竟谁负责，随着责任的不清，那份校长本该有的责任感和主人公的意识慢慢地消失了。

我始终感觉到，这样的“九年义务教育学校”的出现，是教育管理混乱的产物，是对“九年义务教育”的误读。领导者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样的“九年义务教育学校”，违背了教育自身的规律，违背了中小学各自的特点。

2006年的5月份，鲁昕副省长对我校进行了视察，随后的5月25日，在北镇召开了部分九年义务教育学校的校长座谈会。我谈了我们学校的情况，并在建议中强调：理想中的“九年义务教育学校”应该是高度的统一。从领导体制，到教师体制，比如：教师就不能有中小学之分，特别是资格、职称上更不能有区别。我的讲话，得到了领导的点头。

我清楚，我的想法真正实施起来，谈何容易。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每天家长里短，不是我的所长和所爱，简直就是在煎熬，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我私下和同事们说：“在这里我一点没有学校的感觉。

这个时候，全镇的小学由我做校长时的19所合并成了4所。即：中心小学、希望小学、半壁小学、曹家小学。

此时此刻，站在事业的山顶上，我感觉风很大，且有点冷。

第十三章 儿 子 成 人 了

2005年的7月1日，儿子来到北京一家基金公司工作，同时户籍也变成了北京的。

儿子是农村的孩子，能够一步跻身北京的白领行列，并成北京的市民，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我要感谢我的外甥，儿子在北京一步如此，皆赖外甥之力。

在那段日子里，我春风满面，笑容像五月的鲜花。别人问起这件事，我很愿意告诉他们，炫耀，显摆。人们羡慕我，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我知道：羡慕，嫉妒，恨。可我是一个外露的人，不善于伪装，这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

儿子去北京，是我陪着去的。虎跃快客，京沈高速公路上，幸福和满足，在我的心中涌动。路边的景色，在我的眼里，显得轻松和亲切。 这一天，教师在镇里庆祝党的生日，电话那头，传来了问我到哪里，我的心比蜜甜。

汽车驶入了北京的郊区，现代化的大都市在向我们招手，我好像一步步走近了梦想的家园。

儿子的单位在金融街，大厦林立，我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几年前，我和儿子走在锦州大街上，看着中国农业银行的大楼，我对儿子说：“将来有这样的单位该多好！”今天却是北京。

在外甥家呆了一天，我就回家了。想和儿子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是孩子大的缘故，说就得是有用的，否则，就是啰嗦。

暑假里，热得叫苦连天。前段的激动平复下来了，但悄然升起的是惦念。儿子的女朋友郭鑫去了北京，惦念的神经，稍许轻松了。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就是大雪飘飞的日子。一天很晚了，我给他打个电话，他在石家庄的旅店里，彼此互问了近况，并嘱咐他若干。 电话放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很沉重。

2006年9月26日，儿子和郭鑫结婚了。亲朋同事和乡亲们，齐聚在我的小院里，喜庆而热烈。人们投来羡慕的眼神，溢美之词萦绕耳边。

10月7日，儿子和儿媳结束了婚假，回北京上班。

我静静地坐在小院里，看着婚礼时洒在地上的斑斑油渍，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轻松。从现在起，我可以给自己的心灵放假了，我一生奋斗的几件事，已经顺利完成，我别无他求了。

好嗨哟！ 我已达到了人生的顶峰。人在山顶上，向任何方向走，都是向下，我该下山了。

第十四章 家 乡 山 水 游

慢慢地厌倦起案牍来，有时正常的电话都不接，甚至电话线拔掉。一些衙门向学校伸手，答理都是违心的，否则就找茬。主管部门布置的任务，它还不替你担责，有时说你不会办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正直的人，很难！

儿子考上大学，我的心起了变化。儿子结婚后，那种恬淡，静谧，闲适的心绪，潜入我的心底，渐渐地滋生着。逃离现实，放心山水，寻找心灵的家园。

于是，就有了歌颂家园，记述和朋友游历山水的小文，抒发情怀，自娱自乐，有时让朋友观之，乐在其中。

一、家 园

曾经的岁月，总把诗意浮在眼前，书写着小院年轻的时光。

早晨，一缕阳光爬过东墙，雾蒙蒙的水气，瀑布似地泻在院子里，泻在花丛中。院子里五彩斑斓，露珠在花瓣上闪动，一阵风吹来，悄然地滚到花根里。阳光吻着花朵，黄的，红的，紫的，白的……蝴蝶翩翩起舞，直向花心飘来，颤颤微微地，一会，几只，十几只，小院悄声地热闹起来。

蝴蝶缠着步步高的花，美丽灿烂着。园子里的蒜，葱，瓜，争先恐后。随手摘一个，放在嘴里，鲜嫩清脆，人也就变得清爽了。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麻雀在屋檐上跳动着，小院更加地寂静。

晚雪回家，炉中的火正旺，和着猪肉酸菜，吃出“红泥小火炉”的诗意来。灯光穿过飞舞的雪，柔和而安详。我读着＂春风不度玉门关……＂遥远的大漠孤烟，思想也就孤冷，苍凉起来。

午夜，大雪依然。静听天外的足音，偶尔的一声响，树枝断了。远处，一两声犬吠，更添了雪夜的寂静。

雪后新晴，小院毛茸茸的。深深浅浅的脚印，有我们关于青春的记忆。

二、家 乡 山 水 游

小时候，父亲留下一张画片。上面有青山绿水，水上一只小船。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有了山和水。

工作后，那恬淡静谧的小路，青翠空灵的山谷，清澈缠绵的小溪……成了心灵小憩的家园。坐在树下，披着斑驳的影，享受着清静的时光，淡淡的禅意，便向你飘来。

山区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一点，山阳，小溪边，小草钻出了地面。我和崔刚停下来，喝点水，抽颗烟，闲适，轻松，诙谐地淡论着学校的人和事。他总是抿着嘴微笑着，一直留在我心中。

夏天，我们绕着大凌河，看垂柳掩映下的点点村舍，人们躬耕的身影，石头瓦块，残垣断壁，好像记者调查小村子的过去与现在。

义县金刚山的小村子，细碎的石片中，好像翻阅着古生物的历史。这是中华龙鸟飞翔的地方，是古生物的王国。捡起一片鱼化石，好像把亿万年的时光装进兜里。

大定堡的小饭店里，“花落空山水自流”的条幅，没有让人忧伤，而是在“和你们乡长一个水平”的菜肴中，甜美地品味着闲适的浪漫的时光。

我是一个闲人，家里的琐事都由妻子操持了。周日，我们把心放在山水间，寂寞的情怀就得到了填空，童子般的心就好像找到了家。

大凌河北票的桃园，柳黄屯，白石水库，虽末看到桃花盛开，但是，柳黄屯柔弱的柳枝，那泛出的淡淡鹅黄，却如一幅淡雅的国画。大凌河的先人灵性如斯，柳黄屯，多么诗情画意。

白石水库，一池春水映着群山，把蓝天也倒进湖里。在微漾的游船上，岸上传来了放生的诵经声，那悠远的空灵的禅音，在诉说着对生命的尊敬。

分不清天和水，水和山，人和周边的一切。从那一刻，我的心空灵起来，人生看淡了。桃园村的小米饭，都吃出淡淡的禅意来。

义县的八塔子。 据说：辽代的时候，辽主看到西南方有紫气，于是命人查询，结果紫气源于一座小山。辽主命人在山上修八座小塔，以镇住紫气。

在山的远处看，还别说，那山还真象一条蜿蜒的游龙，头向着东南，尾冲着西北。八个小塔，高低错落，大有让此永不翻身之意。八座小塔立在土墩之上，千年而不倒。

秋日的阳光下，庄稼快要熟了，水果，蔬菜，透出辽西山乡的喜悦。我和崔刚买了个瓜，在锦朝公路旁，吃了起来。路边有“贾瓜寺”路碑，这“贾”是读“jia”还是读“gu”，崔刚笑而不答。其实，读什么都能整出一堆理由来。

读什么无所谓了，只要瓜甜就行。翠岩山下，有个小村子叫牤牛屯。曾是东野攻锦指挥部，现在做了纪念馆。

风车、碾子、八仙桌、电话、望远镜……还原了辽西山乡旧日风貌，还有当年进出的繁忙与紧张。房后有口井，一村民正在打水，他说，当年林彪在这打过水。《林彪这一生》，没有读过，透过书名，总觉得有一声叹息。

震惊中外的大战，在此间发出的一道道电波，决定着战役的胜负是不争的事实。小村庄兴起了红色旅游，慢慢地富裕起来，也将是不争的事实。

夕阳的余辉，洒在秀丽的翠岩山上，山崖投下的影子，或明或暗，翠岩寺更加地静谧与空灵。

站在“无字碑”前，伫立凝望。相传，辽萧太后和恋人的情事，为国事所不容，太后忍痛割爱，她的恋人流落此山，落发为僧。“无字碑”深沉，深蕴，深情，像在说着萧太后那宫中的恋情，让人感动不已。

站在山顶上，极目远望，苍茫，雄浑，一直到辽远。

感谢崔刚，我的兄弟，我们渡过了人生那么美好的时光！

第十五章 西 北 山 水 游

2007年8月12日晚，首都机场。

海航班机起飞了，我第一次坐飞机。 激动过后，神经紧张起来，心和身体收缩着，手心湿漉漉的。空姐递过来报纸，她平静安然，心情稍有缓解。飞机平稳地在夜空中飞行，午夜，抵乌鲁木齐市。

冰 冷 天 山

阳光下的山峰，齐刷刷的雪横亘在眼前，隐隐约约，一下模糊了季节的概念。

天山位于新疆的中部，两大盆地位于南北，是一条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导游个子不高，脸如这里的气温，有点冷，声音却很甜。

在她甜美的声音中，默默地感知着“疆”字包含着的地貌、风土及人情。山里流出来的水，很清，很亮。

山上的树，随着山势的升高，树的品种由温带到寒带地变化着。“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莽莽的天山及山头的云，我想起了李白和他的诗来。

顺着清冷的山路，人们披着各色毛毯，缓缓地蠕动着。山坡上，是耐寒的冷杉，笔直，冷峻。一池清水映着雪山，映着冷杉，映着蓝天白云……晶莹，冷冽，一丝不动的平静。这是古称瑶池的天池。周穆王与西王母浪漫的爱情，一直在传统的文化中美丽着。

山依着水，水环着山。只有绝世的风光，才能创造美丽的神话。有人说，天池边上的斑竹，是西王母思念周穆王的点点泪痕。

荒 凉 准 噶 尔

岀乌鲁木齐，沿216国道向东，向北。渐渐地进入了准噶尔盆地的深处。打开新疆的地图，这是中国最大的不流动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茫茫的沙地上，倔强地孤伶地长着灰白的沙柳，骆驼刺，生命在这表现着顽强。普式野马，游动在荒漠里。

一片通体透红的山，横亘在眼前，说是叫火烧山。 我们下了车，踩着黑里透红的碎石，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没有生命的痕迹，好像来到外星，被寂静和死亡包裹着。如果不是同伴在行走，那种寂静是恐惧的，绝望的。

在这窒息的时空里，我的心底深处缓缓地生出：我们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很孤零，很落寂，很茫然。

离开了火烧山，旅游车一路向北，走啊，走啊！ 路边的景色，变得朦胧起来。车内像个蒸笼，同伴们昏昏欲睡，我努力地支撑着，快要到极限了。

阿尔泰山，一条河从山里流出，导游说：“这是额尔齐斯河，是我国流入北冰洋唯一的河流”。河那面的山坡上，清晰，明亮地躺着四个大字——“锲而不舍”，平静而坚毅。

地平线上，渐次有了人家，村庄，和牛羊，绿色进入了视野。村边的小溪，流入额尔齐斯河。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其实，整个人类何尝不是这样。不多的庄稼地里，喷灌机喷出的水雾，灿烂美丽。

太阳偏西了。汽车过乌伦古湖，夕阳，草地，湖水，一片金黄。心也跟着“夕阳”起来，有几分“天涯人”的味道。

日暮，游子，疲惫，一齐向我们涌来，在布尔津的夜。

冷 艳 喀 纳 斯

“天堂很远，喀纳斯很近”，这是布尔津超市大门上的一句话。

沙漠，草地，渐次地进入了阿尔泰山。导游讲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俄国十月革命后，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叔叔，为避难举家南下，走啊，走啊！一片水草肥美的草地，留住了匆匆的脚步，它叫冲忽尔草原。十几年后，公主爱上了牧民的儿子，可是，草原的草再高，也淹不没贵族的高贵血统，这场爱恋一开始，注定就是一个悲剧。导游的声音很甜美，也很凄凉。

草原连着山的地方，瞬间美得一泻千里，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色。

山，翠绿而柔和；草，平整而绵密；水，清冽而晶莹。白色的蒙古包依山，依水，错落有致，远远地，近近的，好像散落在林间大的小的蘑菇。洁白的羊群悠闲地在山坡上吃草，如朵朵白云嵌在山腰。这是一幅绝代的图画飘在山间，我的眼和心被滋养着，深深地吸一口清新，飘然入境。

窗外的风景变化着，突然间有了瑞士和加拿大的感觉，这就是喀纳斯。我有点感冒，吃过兜子里的感康，身体轻飘飘的，脑袋晕乎乎的，这一下我真的飘然入境了。月亮湾，神仙湾，卧龙湾，它们随意，质朴，矜持，美丽，安然静卧，没有一丝的张扬。

天空，下起小雨来，一会又晴了。当地人说，这就是喀纳斯的气候特点。两山之间，流着狭长而深邃的湖水，水平如镜，好像玛瑙嵌在两山之间，又好像云雾挂在山谷，美丽而神秘。

透过山坡上的冷杉，欣赏着一湖天外来水，心也跟着纯净起来。晶莹的湖像一个纯真的少女，溢满了真挚与纯情，水汪汪，绿莹莹，让人有一种亲近，而不敢亵渎的感觉。

坐在湖边享受着阳光、小雨，享受着湖面上偶起的涟漪……虽没看到水怪跃出水面，却收获了静谧给予的甜美。我找到了美的故乡，找到了心灵深处的那份安宁。在美的环绕里，时间都变得凝固了，那种静谧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神仙了。

晚上，林中升起的缕缕白烟，一直到雪山。清冷的贾登峪，童话般的小木屋里，睡得很甜。

人 文 准 噶 尔

8月17日，沿着217国道一路向南。一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了阿吾斯齐草原，其实，就是一个高山草场。

阳光洒在草地上，浅绿，深绿，墨绿，很有层次地变化着，绿得无边无际。牛羊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悠闲地移动着，散落的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这里的蒙古族，是康熙年间从俄罗斯东归蒙人的后裔。

江格尔敖包位于草原的南端，旅游车正好在此经过。我们按照蒙古族的习俗，在敖包的四周，表达着心中美好的愿望。从此，我知道了敖包。

走出这片草原，地面渐次地荒凉起来。远处，出现了刺眼的黄白，黄白的顶部又像黄土高原。近了，它们又不是一个整体，分割成若干兀立的土墩，高几十米不等，形态各异。导游说，这是雅丹地貌，是千万年风蚀的结果。

每当风大夜黑的晚上，在犬牙交错，参差嵯峨的缝隙间，发出凄惨的叫声，哭声，让人毛骨悚然。所以，这里叫魔鬼城。

依魔鬼城里转了一圈，同伴们在《七剑下天山》，《英雄》的招牌前合影，很有点英雄美人的味道。

离开了魔鬼城，来到了白碱滩，这里是克拉玛依油田。望着林立的井架和不断点头的机器，同伴们唱起了格尔木的歌。

天山，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终年不化的积雪，似凝固的云贴在山顶上。远远的，一条很清晰的雪线，飘飘渺渺。大片的棉花快要熟了，这里是兵团十师的驻地石河子。

晚上，回到了乌鲁木齐，我和田校长很诗意地对酌在小馆内。

忧 伤 故 城 址

吐鲁番到了。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看来，“火洲”真是名不虚传。

交河故城遗址，公元前3世纪左右，车师人在这建造城池，它是当时西域36国中车师国的都城，两条河流在此交汇，所以，这个城池就叫交河城。

走在木桥上，桥下是干涸的不过10米的河沟。导游说，这就是《西游记》中的流沙河。大家都不免一惊。

故城的遗址，立着高矮不一的黄土墩，斑斑点点。这里有过美丽，有过国王接见唐僧，也有过元人的屠杀……天空中飘着白云，没有一点的着落。

多 情 葡 萄 沟

吐鲁番坎儿井博物馆，曲折回环。感受着西域人的勤劳和聪明，心中油然升起两个字——伟大。

用天山的雪水洗一下手，仿佛看到坎儿井的流水，哺育着吐鲁番，哺育着天山儿女的情景。依稀中，响起关牧村浑厚的女中音，“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汗的心醉了……”我们也醉了，醉在遥远的西域，伟大的坎儿井边。

走出博物馆，热浪立刻就包围过来，吐鲁番的气温在36度。在火的围困中，我们来到了火焰山。远远地和那熟悉的山合个影，便扎进车里。赶紧用＂巴蕉扇＂吧，热得象八戒了。

葡萄沟里，郁郁葱葱。坐在维族的小院里，享受着清凉和热情。聂德利局长，王敏主任与维族青年的表演，惟妙惟肖，相得益彰，给旅途增加了一抹靓丽的回味。

苍 凉 丝 路

8月19日。哈密。换甘肃旅游车。

沿312国道东行。沙漠、戈壁。空旷、荒凉和寂寥，淹没了“丝路花雨”的浪漫。星星峡似一个死寂的天体，黑乎乎的山坡上，没有一点的生命迹象。此时此刻，要哭的冲动，包围着你。

近午，旅游车到了甘肃的柳园，折向西南上了215国道。荒漠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植物，在茫茫的沙海中很孤独。

中午的阳光照在大漠上，很刺眼。远处，祁连山朦胧在大漠的深处，隐隐约约，迷迷茫茫。旅游车内很静，时间好像停滞了，有人已经酣然入睡。这时，司机喊了一句：“海市蜃楼”。大海，森林，牛群，村庄，人影，楼房，不断地变化着……

厚 重 敦 煌

渐渐地，大漠上出现了一点绿，一片绿。田野、村庄、人影，敦煌到了。一列沙山横在眼前，亮亮的，很刺眼的。导游说，那就是鸣沙山。我们依山而过，去了莫高窟。

一沟翠绿嵌在沙漠中，绿树掩映的莫高窟，一排排列在山崖上，洞口大小不一。幽暗的洞窟中，曲折徘徊，仰望着大佛，欣赏精美的壁画。虽未参悟其中禅理，但知道它的价值。丝绸之路的璀璨明珠，中华文化的宝贵财富。我们阅读风沙掩埋下的苍凉和耻辱，我的心又沉重起来。

回到鸣沙山，太阳偏西了。张国良校长、齐玉清校长、田再耕校长和我一组，骑着骆驼慢悠悠地向山上走去。我们悠闲地看着远方，品味着异域的风情。一阵轻风吹来，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天，是那么地蓝，地，是那么地远，整个人都像融化了。

站在山顶上，看夕阳慢慢地沉下，染红了大漠，“阳关”就在那片火红之下吧，我在心里默念着。

雄 浑 嘉 峪 关

嘉峪关是古“丝绸之路”的要冲，又是明万里长城西端起点。所以，是丝路文化与长城文化的交汇点，素有“河西重镇”，“边陲锁钥”之称，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站在西门外的土岗上，我们望着苍伤、飘摇的城楼，边塞诗人的吟唱，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一片孤城万仞山”，在这羌笛怨柳，春风不度的地方，我们仿佛听到了那来自遥远的羌笛声。“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此时此刻，这些唐诗宋词一齐向我涌来。

壮 丽 兰 州

站在黄河边上，举目山河拥抱着的兰州。兰州是在山和水的夹缝中长出来的。两岸山峰耸峙，重峦叠嶂，黄河水滚滚东去。河边上的水车好像转动着沉重的岁月，唱着一首古老的童谣。

站在“黄河母亲像”前，我们肃然起敬，一颗感恩的心怦然跳动。伟大的“母亲”抚拥着幼童，安静、慈祥。

我们依靠在“母亲”前，依次拍了照，心中油然升起的是依赖和安宁。

第十六章 医 巫 闾 山 游

医巫闾山，家乡人又叫广宁山。它为中华五大镇山之北镇，赫赫有名。在河边上远望， 黛蓝色的山影，绰约而雄伟。

春 游 大 芦 花

四月的雨，染绿了枝头。

春山，春水，春草，一切都是欣欣然的。坡上的梨花，如云如雾，灿烂似雪；沟里的柳树，如诗如画，悠长似梦。春天的闾山，象画似地走来。

山下的桃园村，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三面环山，一面临路，老旧的房舍，躲在轻柔的柳色里，羞涩地窥视山外的来人。纯朴，自然，透着几分恬静。桃枝上的几点残红，提早告别了春色，谢幕了大芦花山的春天。

进山门，过财神殿，摸“福”字。一路营造的禅意，模糊了斑驳的树影，踏破细碎的阳光。昨夜小雨，打湿了空山鸟语，清新的花木香，清爽着人的思绪。做个深呼吸，清新渗入心肺，瞬间，血液涨满全身，溢满青春的活力。

翻过鹰嘴石，山风袭来，顿生凉意。站在“十八神松”前，伫立沉思，888年，悠长的岁月。仰望云天中的树冠，仿佛一股仙气在萦绕。树干上的“V”字，说着大跃进时“取油照明”的往事。树干上滑落的松油，好像神松的滴滴泪水，那么凄凉与悲伤。

离开“十八神松”，右转便是云岩寺。“云”，高也，“岩”，崖也，“寺”便是寺院。“云岩寺”：高山悬崖上的寺院。果然，名不虚传。

它耸立在山顶上，南侧是百米悬崖，雄视着周遭的一切。寺里供奉的古佛，据说有千年的时光，至今香火绵长。它是医巫闾山中著名的佛教圣地，也是著名的景区。

殿外的平台上，年轻人尽享山光之乐，她们年青的身影，与松，与山合照，青春，靓丽，朝气蓬勃。我偷拍了几张她们欢乐的场景，便独自走入了大殿。

殿内静极了，一个僧人闭目合掌，虔诚至极。我跪在古佛前，思绪在清脆的木鱼声中，似随风飘动的一条锦缎，柔软而绵长。此时，我想着和谐，平安，幸福，快乐！

云岩寺南面，亭榭曲廊，殿宇相连，这是大芦花景区的主体部分。

景区里有一口水井，围着许多的人，时而传来叹息声。史称：明辽东总兵李成梁驻守广宁（今北镇市），其五姨太笃信佛门，常来云岩寺进香还愿，天长日久，机缘巧合，便与本寺方丈私通了。事露，盛怒的李总兵火烧了寺院，五姨太羞于面世，便投井自尽。井不深有水，微微地泛着光。有人说，那是五姨太凄切的泪光。

井的南面，有一片青青的嫩苗，僧人告知，那是芦苇。是天成，而非人为。“啊”，“大芦花”，我们豁然洞开，原来是这样。青青的苇苗，平平的苇地，我们漫步话旧。站在苇地上，依托着青山，我给年轻人照相，那里有你，有他，还有我这颗苍老的心。

一座白色的小塔斑斑驳驳，此塔是李总兵怀念五姨太而建。青山，寺院，白塔，斜阳，默默无语。

凭栏鸟瞰，远山含黛，近山拥翠，山岚笼罩着的山谷，飘渺如蓝色的梦。山路似一条银带飘在山间，又像一段惆怅的往事，伴着下山的路。

宝 林 楼

五月的阳光，温暖而和煦，一路的景色，清新而明丽。

丁香屯多么芬芳和浪漫！在此虽未闻到丁香的芬芳，但沁人心脾的槐花香，却扑面而来。满山的槐花似云似雾，飘飘洒洒，一直连到小村子里。我们沁在花海中，吸着无与伦比的清香，五月的槐花真香啊！

上宝林村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满山梨花似锦，像一层雾悬在山腰，若隐若现，亦真亦幻。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石板上闪着点点露珠。

村东头是高大的山口，两面的山高约百米，相互对峙，险峻峥嵘。白云在缝隙上飘浮，移动，对大自然顿生敬畏，感叹人类的渺小。据说，这个山口，是唐王李世民征东，尉迟恭鞭打而致，故有“鞭打石门”之说。

一条路伸向山的深处，蜿蜒回环。两面的山峰相连，直插云霄，白云悠悠，让人头晕目眩。小溪从山间流出，缠缠绵绵，叮咚有声。几泓池水，清澈见底，几许蝌蚪蜿蜒游动；几只蝴蝶恋着水上的小花，时聚时分；林中的偶尔的鸟鸣，山谷更加清幽、寂静。

宝林楼在北面的山腰上，庄严，肃穆，还有点神奇。我们拾级而上，踏着正午婆娑的树影，轻轻地走进寺院，生怕扰了佛家的清净。寺院里，青烟缕缕，梵音飘飘，游人表达着心中的美好。奉一把心香植在福田里，那颗心，清静如水，洁净如雪。

大殿上面是石窟，始于尧舜时。洞窟依附在山崖上，有上下梯子相连，此时，恰逢维修期间，也只能望窟兴叹，摇头而归了。

拖着满身的疲惫，坐在农家的小院里。垂下来的梨枝，搭在饭桌旁，那么恬静，闲适。吸着梨花的清香，品着水豆腐的甘甜，我和崔刚似神仙入境，时间变得悠长和永恒。

回来的路上，用望远镜回望闾山，大气笼罩着山峦，恢宏博大，我们的汗水和思想都淹没在一片飘渺之中。

梦里又是宝林楼，悠扬的梵音飘荡在山谷，环绕着睡了的群山。

青 岩 寺

盛夏的闾山，被绿色包裹着。一场新雨过后，空气无比地新鲜，湿漉漉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林中透出丝丝凉意。

石匣村，环村皆山，两座巨崖夹村而立，故石匣也。摩托放在一村舍，崔刚真有点子。于是，我们“顺着驴蹄子印走”，曲曲弯弯，时有时无。在遮天蔽日的林中，喘气，擦汗，喝水，抽烟。清幽，但不是那么休闲。

爬上山顶，对面就是著名的青岩寺。它始建于北魏，盛于唐代，千年的香火缭绕，熏香了青岩寺的悬崖，松柏。朝拜“歪脖老母”者，络绎不绝。

“青岩圣境”，赫然入目。是赵朴初先生的题字，潇洒流畅，笔韵悠长。

沿着下院，中院，过药师殿、转运台，抱曲关，九道弯，直至上院老母洞。一步一台，虔诚至极。绵绵的梵音，袅袅的轻烟，在山间飘着，青岩寺就更加幽深与空灵。

蓝天，白云，青山，拥抱的那种出尘的意境，让我们忘了回家的路。

我特别怀念，和崔刚在一起的日子。有快乐，有共识，有青山，有绿水，有人生中的扶持。退休后，在我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见了一面，便匆匆地分手了。之后，还失联了。但是，我时常会想起他。

第十七章 岭 南 游

2010年6月10日，教育局组织校长，到深圳，广州游学。

深圳，一座现代化的移民城市，开放，新鲜，包容，朝气的轻盈的美，留给我的是青春，靓丽与美好。

广州，大气，厚重，辉煌，珠江的温柔，羊城的悠久，浪漫地组合，成了我不能说＂再见＂的理由。

简短的游学，好！但并不适合北方的农村小学。于是，三亚的旖旎风光向我们走来。

三亚，美丽的旅游城市。位于海南岛南端，古称＂天涯海角＂。

南山在三亚西南。释道同山， 山之西为道教，有“小洞天”景色，一巨石卧于海边，中有一敞洞，为道家先人修炼之所。其不远的波浪中，起伏着大小不一的礁石，状如乌龟，浮游在水中。游人感叹自然的神奇，顿悟了漫山遍路的“长寿文化”。“南山不老松”、“寿比南山”……南山古称鰲山，其意是长寿。走在那里，我们觉得永远青春洋溢。

山之东为佛教，有南山寺、南海观音等景致。有一山谷为“长寿谷”，那里有一幅人们熟知的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踏进谷里，满目青山，亭台楼阁“长寿”、“百岁”命名者，接踵而至，目不睱接。在浓荫密匝的山路上，生命的歌唱便向你飘来，那么经久，那么绵长。

长寿与南山相连，原来如是。

“天涯海角”在汉语中，是遥远的兼有点孤苦的意思。三亚的“天涯海角”，却无一丝寂寥的情调。石上有一句“情定天涯海角，相爱白头到老”，“天涯文化”浪漫的情调，渐渐地接近了人们的生活。

炽热的阳光中，游人汗流浃背。站在海水中，享受着莫名的清凉，妙不可言。

赵朴初的“ 不知何处有天涯，四季和风四季花，为爱晚霞歺海色，不辞坐占白鸥沙。”这是先生恬淡、宁静、空灵的情怀，也是先生超然的睿智的洒脱。

姐姐家的楼房在三亚湾。每天看太阳从南海升起，气象万千。夕阳入海，水天一色，红透海湾。夜里涛声阵阵，伴你入梦。

海水，清澈得人心痒痒的，如童话般纯净。水中的细石，清晰可数，一晃一晃地，试着把心藏在水里，都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大东海，也是那只美丽的坡鹿回头的地方。

站在微漾的水里，扬起晶莹的水花，远去的记忆一点点醒来。那颗不肯老去的心，在灿烂的水光中，就已经交给了海水，阳光，青春和快乐。

沙滩上，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万紫千红，似飘逸的花，零落在蓝天、大海、椰林间。坐在椰林里，浴着温热的海风，闻着淡淡的椰香，望着大海， 静静地发呆。

阳光洒在沙滩上，泛着微黄的光。外公，外婆，外孙，在沙城中，忘记谁是谁了；海面上，一涌一涌地，无穷的力要突出来，近岸， 海水卷起一道高高的墙，摔向沙滩，碎成无数的雪花，眨眨眼，便没有了。

海水无边无际，一直消失在海天一色的地方，深邃而遥远；白帆点点，海鸥飞翔。远远地望着，想起了远远的课文——《美丽的西沙群岛》，那遥远的情怀，亲吻那遥远的景色，一下子变得这样亲近起来。

椰子的叶，中绿外黄，细细的，长长的垂下来，海风从叶间过来，吹到脸上很舒服。“碧海蓝天”，“擎天半岛”，“椰岛酒店”，扮靓了三亚湾的椰梦长廊。

躺在椰林里，一下子就松软下来。椰树上，硕大的椰子拥挤在一起，生怕掉下来砸在头上。叶子摇动着，象一把扫帚，似欲扫净白云漂浮的蓝天，还有岁月的残梦。

夕阳浮在海上，晚霞把水和天染成了锦缎，深红的，桔红的，桔黄的，渐次地变换中，温馨而从容。太阳徐徐融入海里，于是，夜拉上了帷幕，星星便出来了。

夜晚，美丽的三亚湾妩媚动人。海风送来了椰林的香，飘来了美丽的醉人的歌声，那遥远的《天边》，娓娓道来词人遥远的且近而不及的柔情。

夜深了，海浪吻着沙滩，吻着三亚的飘逸的梦。

三亚，我们遇见了海浪、沙滩、椰林，还有浪漫的天涯海角。

第十八章 辽 东 山 水 游

快要退休了，我的山水心，由甜静，闲适，变得忧伤起来。心中的那团火，在熊熊燃烧着。

大 雅 河

汽车进本溪境内。近山，郁郁葱葱，青翠盎然。远山，绰约淡雅，浓淡相宜。山坳里，一方田畴，坦荡如砥，绿意正浓。山田相接，点点村舍，红绿相间。山间流出的小河，绕过小村庄，唱着缠绵的夏日摇篮。

司机神态平和，端庄，眼神睿智，机警。我的心完全浸在青山绿水中，心底泛着绿色的恬静的小诗。

我的情感里，流着山水的因子，它时常否定我理性的抉择。因此，常常遭到夫人的责难。但是，此心难改。我喜欢淡泊、宁静，在诗意，空灵的时光中，追求清新，淡雅的自然美。我会在新雨的山谷里忘返，在低垂的柳条上伤怀，在波光粼粼的湖水边发呆……

汽车在青山绿水间，滚动着我的绿色的心绪。过本溪，一路向东，转过一座山，我们又一次惊呆了：大雅河像一幅画挂在眼前。

我没有下水，那几个人漂走了。我坐在河堤上，享受着大雅河的阳光，山峰，碧波，清风……盼着他们早点回来。

阳光洒在河面上，鳞光闪闪，河水平静地流着，很幽雅。山峰倒映水中，忽长忽短，似在讥笑我的古板。望着陌生，欢乐的笑脸，我想着他们到了哪里。一对父子坐在河边，父亲慈祥地看着儿子。我的心忽地甜蜜起来，拿出电话，挂通了北京……

河水粼粼，垂柳依依，欢乐从河水上飘来，幸福满足丝丝漫上心头。思绪泊在大雅河里，河水浸泡着我的思念。这一刻，只有青山，绿水与我同在，盼望，思念与我同行。

太阳斜了，他们回来了。

青 山 沟

汽车出本溪境，南向丹东的青山沟。丹本交界有一山，名曰花脖山。山上，云雾缭绕，郁郁葱葱。一色的冷杉，层层叠叠，满山尽染。吸着无与伦比的清新，思索着：大美无言。

几番路转，我们来到青山沟。举目一望，沟不深亦不大，似小家碧玉，亭亭玉立，小巧玲珑，清幽淡雅。一帘瀑布挂在崖上，飞流直下，约十米许；好似一帘幽梦，说着青山沟的往事。

潭深过米，清澈见底，游鱼，细石，清晰可辨。潭中水缓缓溢出，流过小舟，流向山的深洼处。

“福”到了。香烟缭绕，空谷传音。汗水湿透的我，虔诚无比。断续的木鱼声，似在祝福我一生幸福，平安。

五 女 山

桓仁。清晨。

城门宏伟大气，街道宁静不染，晨光穿过五女山，洒满了山城，小城便热络起来。

五女山纪念馆，位于山脚下。我们站在石碑前，细数着唐与＂高丽＂的往事。馆内曲曲折折，好像沿着岁月的索道，去接近一个王朝的伤痕。年青人说着韩剧，我听着，心里很温馨。

浓雾锁着山峰，好像五女的面容，不愿示人。汽车盘桓在雾锁的山路上，我们没有觉得危险，却笑逐颜开。

西门，1000级台阶，举目一望，笔直的台阶伸向雾海，我们似在梦中，在雨中，登着一架遥远的天梯。游人气喘吁吁，热汗淋淋，千种神态，万般芳容。一对情侣以能否爬上山，定结婚而戏说着，很甜蜜，很温馨。林中散发着原始的，清新的芳香，“佳木秀而繁荫”，挺适合这里的。

一村妇，努力地提着一筺蘑菇，浑身湿漉漉的，勤劳留在她质朴的眼神里。雾雨蒙蒙，浸在树枝上，人的发梢上，也浸在山中斑斑的旧痕上。

飞来峰，姊妹桥，云海观涛，哨兵遗址，王宫遗址，点将台……＂高丽＂的遗址，历历在目。家乡的老人们，常把＂高丽＂叫＂棒子＂。那意思就是执着，一根劲。在五女山上，可是坚强不屈。据说韩棒子，把五女山做为它的遗产，向世遗会申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你爷姓啥了。王朝的更替，没有对错，唯有胜败。

雾依然很大， 站在最高峰，如在大海之上，虽高而不能远瞩，一片茫茫。五女的风流与真容，一如眼前的雾，依然迷蒙在心头。

红 河 谷

红河谷在抚顺清原县，这里，却如美丽的江南。太阳照在水面上，泛着金色的光，美丽得激情四射。

我们乘着划艇，诗意地前行，清澈的河水缓缓地流着，平静得安然。手伸进水里，划出白色的水痕，爽快到心里，化成了一腔柔情。

突然，漫天的雨落了下来。水花四溅，笑声一片。熟知的，陌生的，不分彼此，泼着忘情的水花，打起忘年的水仗。缤纷的水花中，闪烁着我少年的野性，回归的喜悦立刻涌上心头……

欢乐溢满了山谷，激情荡漾在水面，人们尽情地泼着，尽情地撒欢。前方一片水战，水柱横飞，划出道道彩线，五彩斑斓。船忽悠一下，我翻入水中，崔刚倾刻游到我身边……

我木然地上了船，诗意，欢乐被河水冲走了。河窄水急，暗礁也多了起来。天暗下来，我很冷，嘴有点发木。崔刚脱下汗衫，让我穿上，李嫣把帽子给我戴上，温暖笼着我的心。岸近在咫尺，却没有回去的路。硬着心往下撞去，几里的水路，如漫漫长途。天黑了，我的心越发地沉重，焦急。

码头，终于到了。

红河谷璀璨的礼花，闪烁在夜空。汽车在山路上盘桓，车内很静。清原小城的灯火映入眼帘，我有了到家的感觉。泪花在眼中闪烁，流进嘴里，滴在手上。酸楚的泪水，流着我太多的情感，那里，有我欲语不能的苦楚，有我永恒的感动和感谢……

小城，睡着了。我依然浸在险滩，暗礁，急流之中。我极力找寻大雅河的阳光，垂柳，清风，几番努力而不能。于是，我悄悄打开包，拿出烟。透过缭绕的烟雾，静静地凝视着窗外。

小城的夜空，依稀挂着几颗星星，孤独地闪烁。是昨夜星辰，还是今夜星光，我已木然。那落水的是我，我还有点自救的本领，如果是她们，那落水的一瞬间该怎么办……

我静默着，烟头码了一小堆。小城的夜依旧，我的心依旧。

冰 浴 沟

京沈高速，辽河平原，一望无际。高速路似一条银带，飘在大平原上，恢宏凝重，大气磅礴。稻田，芦苇，油井，这是鹤的故乡。风送绿浪，一层一层地到天边。绿的深处散落着点点村庄，似遥远的太空中，闪烁着的几颗星星，苍茫，辽远。

过了大石桥，青山叠翠，相连而来，悦目怡心。树木掩映中，散落着几点人家，透着淡雅和宁静。点点田畴，依晰有人在劳作，看似一幅画，心跟着就恬静舒坦起来。

绕过山口，一片明亮，“国家地质公园”，“北方小桂林”——大连冰峪沟。

我们上了游船，向山水的深处划去。河水平静，清澈，透明，手划过水面，心里通透极了。跳下去，象少年时那样，躺在水面上，仰望蓝天白云，于是便有了出尘的感觉。

英纳河的两岸，层峦叠嶂，翠峰如簇。露出的部分，给人直观的美的惊羡；掩藏的部分，则让人遐想不已。沐浴着上帝赐给的天籁之美，我的灵魂，渐渐地融化了。相机记录着惊喜，生怕惊走了瞬间的美好。山映水中，那轻轻的波纹，抚摸着山的影子，恰似情侣的轻柔。

你看，那相拥的“夫妻石”，兀立水中，情意绵绵，似在絮语着天长地久。一群水鸟在山水间飞翔，它们好像正在亲切地注视着人间。

弃船上岸，欧式的小屋，掩映在翠绿中，伏在栏杆上，任凭轻柔的柳枝抚摸着肩头，在徐徐的清风中，恬静地看着绿水环绕的远山，为夏日里的心情抹上一丝清凉。

站在水帘前，我和崔刚，李嫣，小凡合影。英纳河失去了婉约和平静，澎湃的轰鸣，把人带到另一个境界。

冰浴沟的山水，秀美犹如江南，是上帝遗落北方的一颗珍珠。那轻灵若梦的湖水，把灵动与婉约抹到了极致。我的灵魂，一直在找这样的一池湖水，把人间带来的风尘洗净。

晚霞映红了深情的山水，一会桔红，桔黄……

关 门 山

辽东的本溪，过了十月，便是漫山的红叶。虽没有香山红叶名气大，那是香山沾了帝都的光，人文景致，满山皆是，自然风光还是本溪的好。

2009年，枫叶红了的时候。

层林尽染，红黄橙绿，色彩斑斓。小河从山间流来，清澈，明亮，带着红枫的倒影，又流向了山的那边。山是红的，水是红的。秋风中，枫树摇曳着，一直说着鲜红的故事。

天门山的一池秋水，映在漫山的红叶中，宛如一颗蓝宝石，楚楚动人。阳光洒在湖面上，一池秋水与长天一色，清澈着蓝天，洗净着白云。秋风掠过，波纹亲吻着山影，象天生的一对情人，露出天长地久的情态。

游人在湖边漫步，红色的枫叶，映着青春，留下美丽。两只小船轻灵地滑动，几只水鸟盘旋着。天与水间，轻柔地飘起如纱的轻烟，无意间营造了旷远的意境，使伟岸的山峰多了几分妩媚，平静的湖水添了几许幽深。

坐在湖石上，我静静地享受着天地，山水给予的一切，思索着天堂与人间。人们渴望着天堂，可是，天堂在哪里？天堂的路很远，很远。眼前的湖水，离我们很近，很近。

拘一捧清澈的湖水，洗去苦涩的过去，不必“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平静地，简单地，快乐地活着，这已经就在天堂了。其实，天堂就在我们的眼前，就在我们的心中。

太阳落山了。远离烦扰的心，渐渐入梦，秋风带着夜色，把漫山的红叶轻轻地摇动……

辽东山水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第十九章 将要离别的日子

一条小河流过来，水里飘着蓝天，白云，多么纯净，悠远 ！

我脱下鞋，坐在沙石上，一任潺潺的河水，冲洗着双脚，洄游到少时的时光。河水静静地流着，一直到夕阳含山的时候。

山水间飘着的心，已无力回家。我的心像一团火，幻想与现实，浪漫与严谨，时刻揉着熟透了的心。终于，那颗心要远去了。

办 公 室 里 的 忧 伤

2010年秋季开学了。半壁小学，曹家小学合并到余积小学，至此，我由校长之初的19所学校，到最后的1所。

我见证了我镇小学变迁的全过程，我20多本的记录本上，清晰地留下学校，班级的数量，学生的人数以及教师的姓名，那里有我的心智和心血。

卢国宝，崔刚两位校长解任了，吃个饭吧！面对曾经的同事，我不知道说点啥，我很忧伤。

全镇教师欢聚一校，新的环境，新的心情。可是，我却背道而驰，无心欣赏夕阳下美丽的霞光。坐在办公室里，吞烟吐雾，虚无茫然。

落 叶 飘 在 我 心 里

秋天来了。

我是一个不愿，也不会干活的人，但是，看着弟弟疲惫的身影，从心里，我呆不下去。

星期日，我和夫人到村边的地里，帮弟弟包玉米。天气很好，无风无云，秋阳灿烂，大凌河边的柳树，好像留恋着夏日的时光，依然浓妆盛裹，枝条婀娜；杨树却换上了时装，蛋黄的叶子静默枝头，柔和而文静；远山在树缝间，隐隐约约，闲适地注视着辛劳的人们，永远是我儿时看见的神态。

玉米地的垅很长，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时间一长，浑身难受极了。想站起来，就像弯下去的一张弓，得慢慢地舒展，起来快了，就要倒下。

放眼望去，偌大的一片地里，只有几个疲惫的身影，且都在50岁左右。时下，村里的年青人进城了，地里的活只有半老的人干了。若干年后，农村的劳动力怎么解决？你看！弟弟抱个玉米袋子都很费劲，弟媳索性不用他。唉！他们将来的生活怎么办？一想到这些，我的心比干活还累。

傍晚，夕阳挂山。小村庄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洁白，悠长，一直弥漫在树林中。我爬上了河堤，捡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看着熟悉的小村庄。

树木掩映的院子里，闪着金黄色的玉米堆，旁边围着鸡，鸭，鹅。老人拿着树棍驱赶着。这样的情景，若在几年前，我会写出闲适的况味来。可是，今天的那种心境，怎么也找不回它。

首都北京，是我一生向往的地方。可是，当离开家乡，甚至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对家乡的依恋，不舍，已变成了我的忧伤。

一片落叶飘了下来，打在头上，我轻轻地捡起，望着渐行渐远的小村庄，我把她装在我的心里。

辞 职

冬天来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应该开始讲提前离岗的事了。我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很要面子，觉得和领导说之前，应该和教师先说，以证明提前离岗，是我主动提出的。

11月23日下午，我召开了最后一次教师大会。我讲离岗的原因：人老了，不胜其任了，心累，心烦，急流勇退的好。回顾工作历程：青涩——成长——成熟，心路历程。感谢和祝福。

我抑制着感情的潮水，极力地保持着平静，讲到“心路历程”时，我说25年的校长历程，我很苦，很累。泪水夺眶而出，我停了下来，点燃一颗烟，极力地恢复着平静。

365里路，从少年到白头。我把握着那个左右为难的＂度＂。我无心也无力背负这份责任了。教师们怀着不同的心情，静静地听着我的讲话，有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教师赞扬我的工作，为人，学识，并送上祝福。王玉华流着泪说：“校长这样做也挺好，对他来讲也是解脱。”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是啊！解放，摆脱，我自由了。

25年过去了，青春飞扬到白发满头，路可谓不长，也可谓不短，那还未及说的话，我们此时怎能说清。但是，我可以说，不论是在社会，还是学校和家庭，我给予人的影响，是正能量的传导。

25年的校长，我召开过无数的教师大会，最后的大会，竟是自己主持的自己退休大会。这个会应该由新校长主持，可是，我没有按照程序办。在那尴尬的时光中停留，对我的情感，是残酷的折磨。

教师会后，我找了教育局，镇政府一把手，他们赞扬，挽留，应允……

2011年 1月10日，在教育局的监看下，我和王桂兰进行了交接。

那天晚上，李嫣和几个同事送我回家，我木然地应对着，没有思想。她们看见屋里空荡荡的，心里好酸，我陪着她们流下了迟暮的离别的泪水。

白天的时候，教师让我到办公室坐一会，我没有去。我自尊心很强，很要脸。不值钱的事，想都别想。可是，25年的情感，怎能一走了之。我含着泪水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我的情感，第二天，让同村的王丽杰带去，我的心似乎好受一点。

早晨，是我洗漱的时间，拿起牙具的时候，我的心刷的一下，放下牙具走出屋外，自行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摸摸了车把，独自向门外走去。

学校准备开一个欢送会。王桂兰几次电话和我商量，我还是拒绝了。那个时候，有一点异样的眼神，那是对我自尊心的极大伤害，甚至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会不计成本地保卫我的自尊，真的是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为什么提前退休？人老了，就要知道人具有趋利性，你的价值行将耗尽，而你还要耗下去，那是自讨没趣，或者是自寻其辱。时间会回答：我这样做是不会错的。

家 乡 最 后 一 个 春 节

离别的忧伤在亲人间弥漫着，弟弟和我哭了几次，90岁的母亲很坚强，那是外表。此时，我去北京，是不合时宜的，我考虑脸面，没有考虑母亲的情感，这是我的不孝，这件事在我的心中隐隐作痛。

春节来了。往年这个时候，夫人都要赶集，买一些年货。我呼吸着淳朴的年味，时光就象倒流。今年，屋子里，空荡荡的，好凄楚。

年夜饭，是在弟弟家吃的。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吃着，胸间一起一伏，端碗的手颤动着。

除夕夜。小村子的灯火依然璀璨，缤纷的礼花中，我在已是佟家的院子里徘徊，黯然神伤。往年此时，我的小院里，早已是礼花满天，今夜，小院子静悄悄的。儿子和儿媳的电话，安慰着我们忧伤的孤独的心。

新年的钟声响了，一些同事发来了祝福的短信，温暖着我的心。

第二十章 北 京 第 二 故 乡

2011年3月10日，搬来北京——丰台区和义东里。位于北京市中轴线南四环大红门桥南，距天安门广场8千米。

躺在陌生的楼房里，把它作为家的时候，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和满足。来北京之前，儿子已经收拾妥当。虽不豪华典雅，但整洁干净。我的书柜很淡雅。看着老家带来的那些书，就像看着老朋友，随我走过千山万水，心中游动着丝丝的依恋。

陌生、新鲜暂时掩盖了离乡的苦楚，代替了离岗的寂寞。我知道在北京有这样的住所很不错了，我很满足。可是，隐隐地感觉，好像生活在一个没有“根”的时空中，那种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心头被一种莫名的凝重笼罩着。

北京的三月，春光爬上了枝头。街心公园里，绿意融融，各种花次第开放。在和煦的春风中，我和夫人游览着喜欢的一切，像是在排解满足背后渐渐浮出的寂寞和苦闷。

垂柳依依，象一帘绿色的瀑布，挂在天安门广场的东侧。在那里，无数次地凝视着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前门，还有国家博物馆……拍照，写日记，抒发遥远且近的情怀。

站在天坛的祈年殿前，感知时光的古老与苍伤。望着蓝天白云下的祈年殿，我默默地祈祷：国泰民安。

陶然亭的柳枝轻拂在水面上，岸边的清音舒缓而悠扬。在青青的石板路上，看亭台楼榭，我仿佛在追逐着那远去的脚印，聆听春花中诗人的吟唱，叩问秋月下墨客的情怀。

樱花纷飞的时候，漫步在玉渊潭的水边。央视的发射塔倒映水中，粼粼的波纹像发出的电波，微漾着向四周传播开来。一阵清风吹过，花瓣落在身上，一直温馨清澈在心里。

北京大学的校园里，草坪泛青。学子们捧着书，或缓慢地走着，或坐在石头上，神情专注而安详，又美丽而温馨。未名湖的水映着蓝天，映着白云，吻着湖边塔的倒影。习习的春风中，人们漫步在湖畔，享受自己的梦想。

出北京大学的东门，往北便进了清华大学西门。在荷花池的边上，我想起了那篇著名的文章——《荷塘月色》。这里就是皎洁的月光下，朱自清先生独步的荷塘小道。对面的小孩扔起一块石子，落在湖中央，皱起一池春水，一下子打碎了我心中的荷塘月色。

我们走啊走。爬香山，上长城，看鸟巢，水立方，圆明园，八大处，大剧院……终于，有一天，夫人说呆够了。这叫瓶颈期，我也有同感。我就想啊，从东北移到北京一棵树，北京的水，北京的土它适应吗？况且是老树，这根扎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转眼就到了6月份，北京的热让人始料不及，苦不堪言。于是，我们就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中。真的水土不服，皮肤干裂，关节肿涨，牙掉了半颗。夫人的身体更糟，“高三”更加明显。

于是，就想起老家来。

梦里，依然是那山，那水，那人。夜，静悄悄地，偶尔，南苑机场时有飞机起落，此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的，梦是日里的思想在夜里的独白。家乡的梦啊！

楼下就是一所小学，孩子们的笑声，欢蹦乱跳的身影，很亲切。重新坐在书柜前，我又很忧伤。打开书柜，拿出我熟悉的书，那里浸着我熟悉的烟草味，印着我曾经的指纹，还有我划下的笔痕。

7月20日（农历6月20日），在酷暑中，大孙女出生了，取名周馨然。大孙女在摇篮里慢慢地长着，两只眼睛很像儿子，就是她的神情也很像儿子小时候，专注而思索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我恨不得咬她一口。看看孙女俊秀的小脸，灵巧的小手，深沉的双眼，高兴极了。

楼下的树叶黄了，学校的爬藤红了。她们就像一代宗师的国画，清瘦，静谧而安详。

早饭后，夫人去了儿子家带孙女。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坐在书柜前，凝视着轻舞的树叶，绚烂地悄悄地坠地。在这凝固的时光中，独享着我的静谧与恬淡，好悠远，好绵长。想做点什么，思绪却轻轻飘飘的，好像楼外飘着的树叶，去寻找对根的依恋。

逝去的梦园，植满了年轻的故事，难舍的还是那青山，绿水，村庄，还有袅袅的炊烟。风把飘落的日子吹远，只留下我的记忆和思念。

2012年春天，母亲平静地走了。

母亲的一生：勤劳，质朴，坚强，善良。终日劳作在田间，母亲回到了她热爱的地方……

回来北京，心总是空落落的，好像一片树叶不知飘向哪里，失去了对根的依恋。没有母亲的家，东北那个小村庄，还是我的家吗？

时光慢慢地走着，我们也慢慢地老着，北京的生活开始丰富起来。

2016年，喜悲交集的一年，有些事都有预兆，当时没觉得而已。现在想来，世间万事万物，存在微妙的幽静的联糸，明白了之后，有些事已成事实。天意！就在平凡的生活中。

春天还是那么美好。大孙女上幼儿园好几年了，在她深邃的目光中，我读出了她知事了。儿子一如既往，在都市的白领中，往来穿梭。

夫人60周岁，开始挣工资了。钱虽不多，全家非常开心。依北京政策，我和夫人这时可以入京籍了。在同事李嫣反复地“材料”中，终于完成了各种“手续”，落户了海淀。同时，夫人也完成了北京的医疗保障。应该说，夫人在北京居住的条件，比我优越。

5月份，儿子心疼我，给我买了一本《孤独是生命的礼物》。其实，每天和夫人说着有用没用的话，还算高兴，只是从我的爱好说，有点寂寞，无处诉说。但，不是孤独 。

到北京后，我先后去了湖南，安徽，江苏，浙江 。夫人从未有跟我出去的意思。可是，5、6月份主动跟我去了山西，内蒙古，我特别高兴。因为，在我的乐趣中，有夫人陪伴，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7月6日，老伴得了脑梗，住进了航天总医院。经过一个月的治疗，病愈出院了，状态一如从前。我按照医生的嘱咐，按时给老伴吃药，日子就这样寂寞地过着。但是，我并不孤独，有老伴陪着，生活虽无乐趣，但也有说有笑，我愿陪老伴了此终生。

冬季来临，老伴又住进了医院，一查是肺癌。天哪！我一下子坠入了深渊。一个月不到时间，老伴默默地安详地走了。一下子，我傻到没了思维。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看着熟悉的一切，独自哭泣。锅碗瓢盆的响动没了，习惯的数落也没了。寂静，寂寞，成了时空的主人。我痛苦地在树丛中，在灶台前，到和老伴去过的地方哭泣，流泪，在无人的地方，大声地哭说着，心就好受一点。

冬日的夜漫长而漆黑，静得心跳都听得到。天亮了，依然还是寂静。这一下，我真的孤独了。

儿子带我去故宫，我明白儿子的深意。人去楼空，这就是历史，谁也不会逆转。深宫大院中，我们父子涂抹着痛苦。我感谢儿子，儿媳给予了我那么多的理解和爱。

2017年6月18日，儿子为了让我宽心，给我报了个云南团。首都机场的落地窗，把燕山框进来。云雾缭绕的山峦，模糊了我的双眼。唉！老伴在那里自己呆了半年了。

飞机升上高空，夕阳把香山染红，无边无际地深红，似把你的心穿透。寂寥，孤独，空前地强大，欲把你带出机舱，飞翔辽阔的宇宙，在那里，你就可没有人间的思想。

彩云之南，美丽的云彩。走在古南诏国的地方，心被掏出来一样，空灵，飘渺，就象一片森林，林子没了，只有一棵树立着，孤单，没有依靠和根基。又象踩在棉花上，飘飘悠悠的。

云南回来后，我清瘦了许多，脸多了许多黑斑，头发明显白了。在寂寞，清冷的时空中。我慢慢地开始了思想，逐步理清了几个问题。

人死不能复生，老伴就是早走10多年，她满身的病，到最后也得受罪。

我不得活着吗？活着就得健康快乐地活着，让儿子放心。

你不坚强谁会替你坚强，于是，我再次选择了坚强。

寂寞，孤独的夜色，犁出一道相思的路。我享受着那份属于我的孤独，继续着我的人生。

人生啊！漫长而短暂。辉煌之后，必用寂寞来添补。

　　2017年“立秋”，同事王玉华介绍仇金凤女士与我相识。于是，我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