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1）

半山浮云

他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茉莉。想着刚刚还在与自己说话时的神气模样，时间一恍，就过了三十年。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围在膝边环绕的时光，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感动。于是笑着对茉莉说：你真的长大了。

茉莉歪着头望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落寞。于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握着他，声音有些虚弱，但仍然带着往日的俏皮：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他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就是说说而已，于是答道：看见了。

也许真的是老了，连回忆都变得迟钝了。他甚至在进房门之前，还猜想着茉莉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当他进门打了一眼粉嫩柔软的小脸儿，就知道一切都要变了。心里除了欣悦还有担忧，还有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感受。

茉莉见他不说话，便问：好看吗？

他浅笑着说：好看。

这时，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家门前的那棵老梅，前几日的那场大雪，压断了两根老粗的枝桠，顶好的外型也残了。院子里应该养只狗，最近总有猫在墙头喵喵地叫。这事，茉莉在出门子之前就好象说过。

茉莉有些疲累了，闭着眼休息。

他感到自己待的有些久了，不忍心再吵她，想离开。于是，摆了摆有些发木地双腿。唉，这天儿变的真快。

他终于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茉莉的手背，伏下身子小声说：好好休息，我先回。

茉莉缓缓睁开眼睛，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他转向另一边，手指触碰沉睡中的小脸儿，心想:这小子以后会是怎么样的呢？阿德真有福气！

这个念头的闪现，忽然让人有些灰心，也许自己的时代真的结束了。一个长大了，一个出生了。世界原本就是你来我往，无休无止。何必纠缠在无谓里呢。

他退了两步，仔细望了望这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他发现自己的梨涡刻在了他们的脸上。他猛然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孤单，也许真的可以把茉莉交出去了。

他深深地出了口气，好像被自己说服了。转身开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拿着水壶推门的阿德。

阿德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便问：怎么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和阿德交待了几句，便出了医院的大门。

雪后的夜风如刀一般，他紧了紧茉莉买的方格围巾，往街里头走，冰茬在脚下一下一下碎响。街头虽然没有人，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冷。

明天再来的时候，会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