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红根山葱

幽邃风沙

　　家乡的红根山葱，据说有四五百年的栽培历史，谁也说不清它的原生地，大概与山有关吧，要不咋就叫山葱呢。

红根山葱，不同于一般的大葱，耐旱耐水耐贫瘠，不生虫，不打药，不施肥，靠天养活，不用特意浇水，只需锄掉它周围争水争肥生长的杂草，对土壤水肥生长环境几乎没有要求。

　　早春二月，歇了一冬，扎根于黄土地憋足了劲的山葱，萌动着挣脱穿了一冬的红皮大衣，在寒风中昂首挺拔，钻出一丛丛新绿，最早走进春天的田野。嫩生生的山葱叶，泛着碧绿的光亮尽情舒展着，这个时候的山葱，味道极为鲜美，最为好吃。

　　家乡的红根山葱，葱叶碧绿，葱杆修长，像树木一样早春生长，一直能长到深秋。成排成行的葱林，可爱深绿映浅绿，其根部包裹着一层深红色的葱皮，红红的葱皮，象征着农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剥开山葱上包裹的红皮，咬一口里面白白脆嫩的葱杆，一股辛辣冲鼻的气味呛得你直掉眼泪。当细细品过后，你会发现竟然还有些许的甘甜。

　　芒种季节里，一窝窝的山葱，冒出一根根绿杆空心的葱薹来。掐一根下来，在葱臺断茬处落下几滴滑滑粘粘的乳白汁儿，用它炒鸡蛋，很是鲜嫩，带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忽一日，穿着蝉翼般透明白袍的大头葱娃，挣脱葱薹上的袍衣，绽开成五六朵花瓣，不多日便长出一丛小葱球。葱杆上长葱，独树一帜。生命力极强的山葱，生机勃勃，气度不凡。我觉得家乡此时的山葱，用“青葱岁月”来形容，十分般配。

　　夏日里，度过了最佳生长期的山葱，开始变得叶枯杆萎，硬挺着静等秋天的来临。苹果熟了的时候，它又焕发出勃勃生机，开始泛绿长高，赶上最后一趟秋收。霜冻后，被杀去苦涩味绿油油、鲜嫩嫩的山葱叶，割下来，配上青的、红的鲜秦椒角，放入家中的瓶瓶罐罐中，腌制成咸葱叶。冬日里，我的父老乡亲的餐桌上，一盘万荣特色的风味小菜，一直吃到真正的春天到来。

　　乡亲们把山葱栽在各家各户相邻的田间地头，横竖成田字格，当界碑使唤。一条条葱林，像绿色的长城，忠实守卫着乡亲心中对土地的那份神圣感情。田间地头、崖边堰边，沟沟坎坎、农家小院，我的家乡遍地栽着山葱。

　　家乡的山葱，栽培极其容易，就是葱栽葱。一把老葱分开，每窝三两棵随便栽下去，不管不问，第二年就会一窝分蘖出很多的新葱来。一窝完整的老山葱留待来年继续生长繁衍子孙，更是嚣张的不得了。我家小菜园里，一窝最多挖过六十根的山葱，少说也有七、八斤。栽上几十窝山葱，够一大家人美美地吃上老长时间。大田里成片栽植，那产量更是惊人，一亩地有一万斤，葱的世界里少有吧。要不“栽上山葱，气死神仙”的民间说法从何而来呢。

　　我在河南灵宝当兵时，专门从老家挖来一捆山葱，栽在家属院的小菜园里，水足肥饱的精心伺候。无奈，离开了家乡水土的山葱，一点也不领情，长着长着就变细变黄了变没了，全没有万荣人的一点挣气。真是树高千尺，一刻也离不了根。家乡的黄土地，才是山葱生长的家园和乐土。

　　 有一种叫“葱兰”的花，形似葱，开茭白花朵，有兰之幽美称谓。那“葱兰”，与家乡的山葱比较，我更喜欢山葱的葱绿和奉献精神。山葱像极了家乡黄土岭上我任劳任怨的乡亲，不张扬，不娇贵，样子朴实的要命。那标致绿裙红腿的模样儿，招人喜欢，忍不住产生一种无名的兴奋和激动。

　　剜一窝新鲜的山葱洗净，一手拿葱，一手拿馍，蘸上黄豆酱，一口葱，一口馍，麻、脆、嫩、甜、鲜，让人口舌生津。把山葱切段，放开水锅焯一下，捞出过一下凉水，加入泡好的粉条，白白的粉条和碧绿的山葱互相映照，看着就清新清爽，让人胃口大开。淋上点花椒油，白醋、盐、生抽，拌匀入味，当凉菜吃，当下酒菜，就馍拌面条，十分味美。

　　家乡万荣，有“后土娘娘蒸菜”的传说。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就是山葱。用山葱来做拌菜蒸菜，制作简单，口感清爽，别具风味。把山葱洗净切小段，拌上面粉铺在箅子上，上面盖层肉片子和泡好的粉条蒸着吃，在油泼蒜辣子中放上柿子醋或老陈醋，吃起来酥软可口。再喝上一碗小米汤，让人暖心暖肚，美的太太。

　　山葱最传统的吃法，要数山葱熬豆腐。那诱人的葱香味，鲜美之极，独有的家乡味道，常常让人回味无穷，忍不住口水直流。过去村里春季过红白喜事时，宴席上的肉菜吃不上几口，鲜菜全靠山葱当家，只要熬上一大锅有猪肉的山葱烩菜，就能让乡亲们美餐一顿。小时候“农业学大寨”平田整地修池泊，大伙吃一顿山葱粉条熬豆腐，也能高兴上几天。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用料就多些讲究。家常做法，在油锅中依次放入猪肉片、香菇、豆腐、山葱段，洒点五香粉，淋上老抽翻炒，加上水，放上粉条、海米或虾皮，锅开后，最后加上点鸡精和盐，慢火捂上十分八分钟，一锅香喷喷、色泽诱人，美味扑鼻的山猪葱肉粉条熬豆腐，就可以美美的吃了。直到现在，我村里的乡亲，开春家里过事，动工，也常会炖上一大锅的山葱猪肉粉条熬豆腐，招呼人哩。

　　乡亲们最看重山葱严寒冻不死，酷暑晒不死，逢春乃发生的品质。每年的清明，万荣人上坟的时候，都会在食盒里放上带根的山葱，郑重地供奉在祖先的坟前祭祀，以求列祖列宗庇护他们的后代子孙们香火永续，兴旺发达。上坟回来，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当然是百年传承的山葱粉条熬豆腐。一碗家乡独有的山葱熬菜，把一家人的心紧紧紧地拴在一起，爱的距离变得如此亲近动人。

　　在外的游子，大都会手提车拉一捆家乡的红根山葱，带回去慢慢享用。纯朴厚道的乡亲，或托人或快递，把家乡的山葱捎带给远方的亲戚朋友分享，同时带去家乡父老乡亲的一片深情。

有万荣人的地方，就有吃山葱的万荣人。勾人魂魄的万荣山葱，是万荣人说不尽道不完百吃不厌的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