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 郡斋燕集

Qiao daifu

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

韋應物

兵衛森畫戟，宴寢凝清香。

海上風雨至，逍遙池閣涼。

煩痾近消散，嘉賓復滿堂。

自慚居處崇，未睹斯民康。

理會是非遣，性達形跡忘。

鮮肥屬時禁，蔬果幸見嘗。

俯飲一杯酒，仰聆金玉章。

神歡體自輕，意欲凌風翔。

吳中盛文史，羣彥今汪洋。

方知大藩地，豈曰財賦疆。

海上风雨至 逍遥池阁凉

欣赏

五言是韦应物诗最好的类别，而这首燕集又一向被尊为韦应物最佳。这首诗确实非常好，给出来的理由很多。主要的有，韦应物成此诗时既是一方首脑，又是文坛领袖。

咋一听如此说法，难免让人怀疑是否出于奉承。就是说，因为诗人身份地位高所以诗评也水涨船高。的确，韦应物当时是苏州太守。安史之乱后，苏杭地区成了整个唐朝财富的主要来源。

细读，尤其到了“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两句，就可以品出其中的三味。

怎么讲？

作为一方官府首脑父母官，一方面君子为人固然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张扬；可换个角度，作为一方首脑宣扬彰显自己地盘的尊严威仪又同样是一个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既要描述逍遥池阁兵卫森严，又要表明“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还不忘“鲜肥属时禁，蔬果幸见尝”。

本来描述的是一次欢宴聚会，横插一句“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显得有些不着边。琢磨一下写诗时的心理，就可以体会这两句的良苦用心了。开宴席办聚会，韦应物并非不惧人言是非，所谓不求人人理解，但求不愧我心。理会，领会了道理。

诗所记录的是一次文士聚会。既然文士聚会，肯定人人都要有所表达，可得以流传的有关诗文却仅此一篇。韦应物诗文境界极高，他不可能看不出燕集到场的各位文士文思文采如何，尤其如果与自己相比。但是，他同时又很清楚，自己固然足以以文坛领袖自居，同时又要谨记自己的政府首脑地位。

作为领袖，能够让所有的人发挥聪明才智，（而不仅是一味突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务，也才是对自己最为有益的作为。“吴中盛文史，群彦今汪洋。方知大蕃地，岂曰财赋强”？能悟到这一步，“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就肯定不是假惺惺的客套话。

但在我看来，对于欣赏这首好诗，以上两点仍然还不是最重要的。这首诗的最大亮点在于，韦应物是以高官的身份写的这首诗，诗中又坦诚的描述了一个为官之人的心理活动。因此，诗中所述涉及了一个官面上难以讨论的问题：作为一个官，尤其大官，还能不能够保持自己的内心世界？还可不可以表露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个问题远不仅与作诗有关，其实更是关系到一个王朝盛衰甚至存亡的大问题。帝制之下，尤其要赶上个慈禧太后类，官场的唯一准则肯定会趋于唯命是从，玩了命的效忠，完全丧失了自我，甚至政绩如何都不再重要。这种趋势一旦形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会成为保官升官的唯一要素。不幸的是，一旦如此却也必然导致政坛陷入死气沉沉。

“方知大蕃地，岂曰财赋强”。没有人文人才，即使GDP白银滚滚又何足道哉？这称得上是韦应物的警世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