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小时候,老家的北面隔一条土路,就是四哥家的小场院,一围土墙内长有三棵杏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春天里,我上下学从树下经过,必抬头看那杏树生发变化的样子。从“蓓蕾枝梢血点乾,粉红腮颊露春寒”的早春二月,到“梅花已谢杏花新”的阳春三月,终于盼来了“枝枝红杏出墙来”的人间四月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遇有风天儿雨天儿,早熟的红杏便啪嗒啪嗒地滚落在土路上,我是上学早行人,很快这酸甜的美味就成了我的“兜中之物”了!有一周末,无风无雨,我在墙外细听墙內无人声响,便捡起路边一快片石,扬手投出,只等噼啪落地,不分青红尽收囊中,跑回老家后和几个弟弟妹妹偷偷地分着吃。吃了青杏的弟弟妹妹,酸倒了牙,和奶奶诉苦。奶奶便瘪着嘴唠叨着:“你们没听说过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想想奶奶当时的话,主要是吓唬我们不要再偷吃人家的杏儿了。但那时的我们,不喜欢毛桃儿,觉得毛桃儿熟的晚,又长着让人刺痒的桃毛。李子,我们没见过,不知啥滋味。所以,还是喜欢杏儿这一年之中最早成熟的水果。不过,奶奶的话倒成了我少给弟弟妹妹吃杏儿的挡箭牌,遇到杏儿少时,我便说:“听奶奶话,吃多了就真的会伤人会死人的!”五弟霍贵自小心直口快,看着我兜里的红杏问:“那你吃多了也会死吗?”我就顺着他说:会的,如果我死了,我那一盒子小人书,还有霍大乐给我的空心小铁球就都给你了好吧!”五弟听了,咽了满嘴口水,高兴地说:“那你就多吃点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村里也有不少杏树,大东岭杏树最多,春天花开时坡坡岭岭都变成粉红色。春天我和小伙伴去大东岭挖野菜,走到杏树下,男孩子便扯着低垂的枝条,使劲晃动,落英缤纷,女孩子从树下跑过,染一身雨露花瓣。青杏结成蒜瓣大小时,内核儿尚未木化,外皮绿如宝石,老家南院的大爷爷,一家七八口人生活困难,买不起公家好醋,但又喜食酸口。大爷爷每年这时节,便摘些青杏,用北坡石壶嘴儿的泉水泡上好几坛子,够一家人吃上多半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麦收时节,也正是杏儿成熟的时候,小学校放假 ,让我们帮助夏收。我最爱干的事儿就是跟着大人摘杏儿 。大东岭的杏树,多是苦核儿土杏儿,生在地边堰脚,树干粗矮,枝条恣意横生,遇大年时,果实密如蒜辫压弯枝头,遇小年果实稀疏,但个大色艳,招人喜爱。摘杏儿时 ,大人拿着长长的枣木杆儿,我们一伙熊孩子擓着荆条篮子。凡伸手可摘的杏儿,小金子大明子大雪等一伙男孩子喊叫着,一哄而上先摘一个咬一口,一闭眼一呲牙,酸!随手扔掉。高处的果实由大人们采摘,再高处,干脆手举着长杆子,嘴里喊着“嗨嗨”的号子,横竖地拍打下来,那些女孩子们,黑片儿,大菊子,大玲儿哼着小曲,在后面细心地捡拾着落在地上的,草丛里的,石缝里的杏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收获下来的杏儿,由生产队一筐一筐的分到各家各户,这时节,人们只是捡三四粒软的尝一尝。其它的不论青红,由奶奶和大婶儿老婶儿用手一捏两瓣儿,果肉铺在大小竹拍儿上,放在屋顶阳光下,晒成杏干儿。这时节的青石板屋顶便被镶上了红黄绿的彩色图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取出的杏核儿,同样晾干,收起来。到春节时,砸开硬壳儿,把杏仁儿用温水反复浸泡,去掉外皮,去除苦涩。与泡好的花生米,黄豆大青豆,由奶奶亲手做一道五色淹豆,招待远亲近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晾晒好的杏干儿,浓缩了糖份,减少了酸涩。夏日里,天长气燥,做农活的大人们,抓一把杏干儿放在上衣兜里,劳作时口渴了,含在嘴里几粒,生津止渴提神解乏。在我记忆里,用红枣杏干儿泡茶是招待客人的。冬天里,天开村的张树立大夫来我家,老婶儿用筷子穿上两粒红枣在煤火上烤焦,再将外面焦黑的外皮搓去,取一只花边大白碗,放一撮茉莉花茶,两粒红枣,三四粒杏干儿,浇上村北老井的开水,然后双手捧给张大夫。张大夫一身黑布衣,有些驼背,一张消瘦的黑脸。奶奶说他是我家的一个远亲 。所以,来村里给谁家看病,都要到我家坐一坐,喝这红枣杏干儿茶。不过那时,我总觉得他并不口渴,他总是先撮着瘪嘴吹一口茶水,然后眯着眼睛看着碗里那黑茶,红枣,白茉莉花,黄杏干儿 ,在袅袅升起的热气里变化着各种图案。这时消瘦的黑脸总是泛着满意的笑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和弟弟妹妹都不喜欢张大夫。因为我们有病,他给打针时,总是慢腾腾地说“不疼不疼”,但那针扎的很深很疼。后来有一件事儿让我对老大夫有了新的认识。有一天,我和大姐去天开村看大姐的一个好姐妹。遇到张大夫,老人热情地要我们去家里坐坐。记得三间西屋 ,墙上挂着“杏林高手,妙手回春”的句子,心里想这个瘦脸驼背的老头儿一定是专门抢救过一个吃杏吃多了,快死了的人,练成了高手,可是这个高手打针也太疼了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我知道了杏林之说,跟吃杏没有关系,而是典出一位三国时期的吴国名医董奉,他为人治病,却不接受现金报酬。被治好的病人,只要在他的山头种植三五棵杏树就了结了医疗费;多年之后,他的诊所周围变成了杏林。后人就用“杏林”来称颂医生了。怪不得,那驼背的老大夫面对着一碗红枣杏干儿茶,那么深情,那么欣慰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您看,这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儿老家与杏儿有关的事儿有关的人。还是因为我现在住的隆曦园小区,2003年搬来时,在小院里栽下了一棵杏树,现已“绿叶成荫仔满枝”。20年春秋,20年相伴,春赏花,夏食果,闲来静观为乡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