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集（上）

美友491758471

写在前面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页，一次偶尔的出差，让我有了重新拾掇文字的机会。

概因回程后，医院陈医师建议本人将此行程点滴记录成文，以求共享。经此提议，于是乎，《走马张家港》应运而生，收效良好，成为今生首篇所谓的“文章”，亦因此激发了以笔耕为新爱好也。

自此，索材练笔渐成兴趣，涉猎范围渐趋扩大，通讯、报道、游记、感悟、回忆、笔记等皆有触及。至退休止，十余年来，共积有各类散文近五十篇，约五万余字。其中不乏见诸于《丽水文学》、《莲都文艺》、《丽水日报》、《处州晚报》、《瓯江警声》、《畲族医药研究》、《莲都十年》等市、区报刋杂志，其余悉数收录《丽水市中医院报》。

余少时曾因文革而辍学，深以为憾。后求生艰难，无暇顾及文字，今及至用时，方知腹内空空，墨水无多。因此所谓文章，或许不成章法，难免有所谬误，故一直羞于示众。

今古稀已至，且深居简出，故友疏离，茶饭无香，其落寞之意渐浓，遂萌生翻晒旧文之念，欲与诸君同享，若能引起共鸣，唤醒沉寂岁月，增添夕阳亮色，则吾愿足矣！

对该文无兴趣者，可略之，打扰了。

走 马 张 家 港

今年六月初，市委宣传部组织市属各乡镇宣传委员赴张家港进行城市卫生方面的参观考察。我作为一名随团司机，有幸领略了名闻遐迩的张家港的靓丽风彩。

张家港，原名沙洲县，位于长江南岸，东接常熟，西邻江阴，南连无锡，北靠长江，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总面积999平方公里，其中水面占222平方公里，所辖26个镇，人口约80余万。

改革开放前，这里原是名不见经传的苏南贫穷小县。八十年代始，张家港人在邓小平理论旗帜的指引下，开始负重奋进。他们为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创建基本现代化城市，达到小康生活水平作出了异常艰苦的努力。如今，张家港以它崭新的绰约风姿展现在世人面前，令每个踏上它的土地的外乡人称羡不已。

四日晚，风尘仆仆的考察团一行抵达市府所在地杨舍镇。扑入眼帘的，首先便是井然有序的车流，静悄悄的穿街而过，不见一辆人力车、黄包车掺杂其中，毫无拥挤堵塞现象。举目四望，交警并不多见。迎面而来的却是四周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在交互辉映，焕发出绚丽的奇光异彩，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神态安祥的张市人，面带微笑，三三两两的漫步于绿荫复盖的人行道上或典雅悦目的街心公园之中，与整个城市的格调非常合拍。

夜来无事，约数人乘坐“的士”绕城一周。车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但见马路宽阔，绿树成荫，市府统一规划的绿化带布满全城。由于市区人口不多，街道显得有些空旷，倒省却了其他城市常见的人行天桥的累赘。即便处于闹市，也听不到汽车喇叭和商店播放的音响，以及其他一切喧闹声。加上社会治安相对稳定，打架叫骂等不文明行为极少发生。因此，整个城市显得特别的静謐与沉稳。这种感觉，在诸如上海、杭州等其他城市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张家港的环境卫生我们早有所闻，此次目睹，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偌大一个城市，兴许有些夸张，但事实上也不为过。次日早晨，当我们徜徉于四周用水泥彩砖铺就的镇委门前，举目四望，皆不见一点暴露的垃圾与尘土，市民们都自觉的将废物投放进隐蔽的垃圾箱。即使像菜市场这类容易产生垃圾的场所，也同样显得比其他城市整洁得多。就连基建施工场所也不见一块碎砖烂瓦。据估计，在如此干净的城市中，一件雪白衬衫即使穿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显得很脏，真是神了。我想，能在如此干净的城市中生活，该是何等的理想啊！

我们同时发现，整个城市见不到一张诸如“管道疏通”、“专治性病”、“本店招工”等等在其他地方司空见惯的非法广告，所有墙壁、电杆等能张贴的地方全都干干净净。商店摆设的商品，也绝不会超出店门之外。同样，街道两旁见不到一个摆地滩的。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井然有序，使你感到那么的赏心悦目，同时对张市人高度的精神文明不免由衷的钦佩。

考察其间，我们听取了当地市委宣传部的介绍，了解了张家港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功，完全得力于市委市政府领导有方，得力于各发达的乡镇企业，得力于全体市民素质的提高，这些，对于我们无疑也是不无脾益的。

我们还参观了一些省级卫生村镇，参观了著名的华西农民村。他们利用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唤起民众巨大的创业热情，带领农民们率先向小康水平迈出了可喜的一步。这些，同样让我们感慨不已，自叹弗如，同时也激励起我们更加奋起直追的精神。

我们在张家港逗留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对它的内涵了解透彻，只能算是走马观花而已，但古语云：窥一斑而知全豹。从我们的亲身感受中，可以体会到张家港人为今天的成功而付出的艰辛是多么的巨大，他们为2000年实现苏南地区基本现代化的决心又是多么的坚定。

朋友们，有朝一日当你们踏上张家港的土地时，你一定不会满意本文的遣词用句，因为它远远不能满足你身临其境时的心情，你一定会有全新的感受。但有一点我相信会是共同的，那就是“不虚此行”！

张家港，无愧于国家卫生城市的称号！

窗外的鸟儿

窗外夏雨淅沥。

雨棚下横挂的铁丝上，并排停歇着几只不知名的灰色小鸟，扑打着翅膀，梳理着被雨淋湿的羽毛，“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不时传进我的耳膜。它们是许久不见的稀客了。

我斜躺在沙发上，望着那小小的身躯，听着那悦耳的鸣曲，渐渐地，一种遥远的回忆悄悄地爬上心头，我陷入了追思中。

记得孩提时，赶着牛儿随父亲来到大洋河外的水田里。父亲犁田去了，我便在一旁闲转着，看着浑身黑白相间的八哥紧紧地追逐在父亲的犁后，忙碌地啄食被翻上来的小虫、小泥鳅等，然后又飞向天空。

有时，我会拿只用竹丝扎的簸箕，到边上的小水沟里抓起小鱼、小虾等。有一次竟然抓起了一条水蛇，吓得“哇哇”大叫。还把青蛙赶进开满莲花的荷塘里，那“扑通、扑通”的入水声伴着迅速泛开的涟漪，犹如搅醒了一池春梦。

累了，找个干净地方躺下，拿块石头垫在脑后，一边闻着泥土的芳香，一边悠闲地望着湛蓝的天空：蓝天上，片片白云如棉絮、似轻纱，轻盈飘过，飘向遥远的他乡。白云下，展翅翱翔的雄鹰在不停地盘旋、滑翔，尽情地表演着它的飞行绝技。偶尔有成对的鸟儿整齐地飞过，渐渐地消失在无垠的天际中。后来上学了，知道那叫大雁。

夏日傍晚，结伴戏水瓯江，常见顺流而下的竹筏上，渔翁的得力助手鹭鷀，作金鸡独立状，高昂着黑色的脑袋，尖尖的长嘴伸向前方，一副功臣自居的模样，让我们幼小的心灵好生羡慕。望着不息的江水，望着南岸的青山，心底升腾起无尽的遐想......

后来，金色的田野上麻雀成群，稻草人已不起作用。“民以食为天”，与民抢食，岂能容之！于是上头号召全民赶麻雀，拿出所有能发出声响的锅盆之类用具，见麻雀停歇便锣声大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麻雀无处落脚，惊恐万状，筋疲力尽之后一头栽于地上。数年之后，麻雀竟然少了许多。

一晃，已人到中年。历经社会变革，物换星移，儿时的田园风光不复再现，晚归的牧童已难寻觅。八哥、苍鹰、鹭鹚、大雁早已无踪无影，偶尔可见到残存的几只麻雀，也用无神的眼睛惊恐地注视着人类。推土机推走了往昔的一切。林立的大厦取代了肥沃的绿野；曾经可以饮用的沿城流淌的好溪河蜕化为人人掩鼻的排污沟。碧水沃土迅速消失，珍禽益兽渐趋绝迹，蓝天白云与荷塘月色仅留存于画家的丹青里和老人的记忆中。眼前剩下的，只是一片灰朦的浊空。

近日报载，家乡将建生态示范区。消息传出，沉重的心情稍觉宽慰。“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但愿人类能走出社会发展的误区，在大力建设现代化城市的同时，努力保护生态环境，扩展自然空间，留给万物赖以生存的一方净土。

雨越下越大，铁丝上的鸟儿多了几只，叫声也响了许多，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我側耳细听，辨别出声音中似乎充盈着某种欢愉：难道它们也知道报载消息了么？



女孩和小鸟

四楼的阳台上养着几盘花，透过花盘间的空隙，隔壁三楼阳台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独自蹲在一只精巧的鸟笼前。女孩白白的皮肤，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很纤弱，小小的花单褂外露出的两只小手掌里托着一小捧鸟食，小心地往笼子里撒进一些，小脸庞上满是好奇。

笼子里关着一只漂亮的相思鸟。夕阳的余辉下，彩色的羽毛熠熠发亮，是慈爱的外公特地从花鸟市场连笼带鸟一块买来让它陪外孙女玩的。

对于撒进笼里的食物，鸟儿似乎不感兴趣。它在小小的笼子里跳上跳下，不时仰头看着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它的亲人，它的伙伴，它的生命属于天空。它不停地叫着，蹦哒着，寻找出去的机会，只是苦于身单力薄，无法突围，因此显得有些烦躁。不难看出，它是极不情愿被困住的。

女孩很快活，在她看来，小鸟的蹦跳简直就是优美的舞蹈，它悦耳的鸣叫就是动听的歌声。她的一张小脸笑得像一朵小花，嘴里还不停地喃喃低语着，她多想和小鸟说说话，亲密一番啊，只是不知道鸟儿能不能听懂？她想摸摸鸟儿，可笼子的缝隙太小，连她的小手也伸不进去。她把鸟食都丢进笼子后，两只小手在笼子周围下意识地拨弄着。她太小，还不知道鸟儿的心思，也不知她的拨弄会带来什么。

紧接着，笼门突然打开，女孩有点不知所措，缩回手，呆呆地望着，脸上没了笑容。鸟儿也一时愣住了，小小的眼睛紧盯着笼门，一动不动。大概鸟儿做梦也想不到紧闭的笼门会开了。

过了一小会儿，鸟儿回过神来，试探着向门口蹦去。女孩有些惊慌，她意识到做错了事，急得快要哭了。鸟儿与女孩已经混熟了，并不怕她，大胆地蹦出了笼门，转身跳上了笼背，在笼子顶上溜达着。也许它还没意识到已获得了自由，也许它一下子还不适应飞行，也许它知道眼前的小女孩对它并不构成威胁。总之，它没有一下子飞走。

“哇”！

女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越哭越响，嘴里不清楚地向大人们求援：“小鸟飞出来了，小鸟飞出来了”！

起先鸟儿被吓了一跳，蹦了两下又停了下来，一双小眼机警地盯视着女孩，直到认定还是没有危险，才镇静下来。女孩边哭边胆小地伸出小手，试图捉住鸟儿。鸟儿灵巧地躲避着。女孩缩回了手。再次伸出手去，又再次缩回。鸟儿呢？一边躲避着，一边不停地“叽叽”叫唤，不肯离去。它似乎很喜欢女孩，故意在与女孩逗着玩。也许它也认为逗人玩是件很开心的事吧？或许它认为鸟类永远被人当玩具，现在总算玩了人类一回，心里一得意，也就不想急于飞走了。

女孩的哭声终于引来了大人们，妈妈和外婆来了。女孩用小手指指鸟笼，哭诉着。外婆明白了，边安慰女孩，边向小鸟伸过手去。

鸟儿看到一双大手迅速伸向自己，这才感觉到真正的危险来临了，它决定不再陪伴小女孩玩下去，决定飞向早已向往的树林、天空，于是它鼓足了劲，头一缩，脚一蹲，小翅膀一扑腾，“呼”的一声飞离了笼顶，在小小的阳台上盘旋了一圈，然后折向邻近的一颗梧桐树，藏进了密密的叶丛中，不见了踪影，把还在哭着的小女孩撂在了自己曾经小住过的阳台上。

2003.8



雪 韵

那是备战备荒的年代。

那年冬天，滴水成冰。为提高民兵的军事素质，城关镇民兵营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野营拉练，目的地是我县海拔最高的山区——丰源乡。

天刚蒙蒙亮，我们身挎子弹带，背负步枪、食粮、背包等集队从城里出发，一路浩浩荡荡，西行而去。途中穿村过镇，饥餐渴饮，经水阁，渡石牛，穿碧湖，驻丽云。民兵们大多年轻力壮，情绪亢奋，日行军数十里而不在话下。

次日早起，队伍开始爬山，向深山老林进军。

经过一夜的骤然降温，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扑向山林、村落，扑向大地，渐渐覆盖了一切。

雪，是很容易受人们赞美的。那飘洒的柔姿，剔透的晶体，纯净的洁白，堆积成厚厚的白色世界，为古今文人提供了无尽的“雪文化”，也让我们对这白色的馈赠有一份特别的亲切。

蜿蜒的队伍在大雪覆盖的群山中探索着脚下的征途。无数的脚步落在晶莹的积雪上，一长串的“沙、沙”声绵延不绝，犹如旅行在白色的沙漠中。冰封的群山，飘逸的红旗，长蛇般的民兵队伍，像极了银幕上的拍攝画面，让人浮想联翩。身旁蓬松的大片积雪犹如天庭赠予大地的白色奶油，晶莹剔透，让你不忍下手；绿意葱茏的群山也被施了魔法，一夜间银装素裹，莽莽无边。更妙的是，在呼啸的寒风中，无数的山山相连的高压线上，朝北齐刷刷的横列着锯齿般的冰凌，通明透亮，一望无际，将粗大的高压线压得几乎触及地面，在天宇下呈现出一段段锯齿般的巨大弧线，似乎要将大山锯开。身处如此山舞银蛇之世界中，竟有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不自量力之幻觉。

望着身前身后气宇轩昂的民兵队伍，让我联想起三十五年前工农红军翻越夹金山、岷山时的艰苦年代，才体会到什么叫身临其境！

大家越爬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但是年青的民兵们风华正茂，个个情绪高昂，虽然衣着单薄，却并不觉得特别冷，仍然意气风发地一路翻山越岭，穿梭在浩瀚的银色世界中，直向此行的最高峰一一大杉峰挺进！

如今，冬天不再寒冷，飞雪已成稀客，但那峥嵘岁月中的那个寒冬，却让我记忆终生!



忆记 大 慈 岩

在江南，有许多名刹古寺，尽管其佛教文化大体雷同，如来、观音、弥勒、菩萨、罗汉之类举目皆是，但其庙宇建筑规模、艺术风格却各有迥异。

姑苏的西园寺，以它的布局精致、多姿多彩搏得众多国内外游客的青睐；飞来峰的灵隐, 则以气势恢宏、山水秀丽而著称于世；天台山的国清寺，又以幽静深远、远离凡尘而引得众多香客虔诚向佛。普陀山佛文化的历史沉淀，使它成了享誉海内外的佛教圣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庙宇寺院，如天童寺、江心寺、大佛寺等等，他们各领风骚，无不以独特的佛教文化而名扬海内外。 这些古庙宇的建筑艺术、文化风格尽善尽美，各有千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但最让我惊奇、使我难忘的，则是去年夏天有幸一睹的以险为胜的建德悬空寺——大慈岩。

大慈岩，位于浙江建德县境内，为我国七大悬空寺之一。以悬岩高位洞穴建筑、长谷溪流和佛教文化为特色。相传元大德年间（公元1297——1307}，临安人莫子渊弃家居此，琢石为佛，号曰“大慈”，故而得名。

车到山门前，抬头便望见远山之中一片巨大石崕如天幕般横贯于山腰之上。崕中绿树掩映下隐隐约约露出一排排翘檐碧瓦，犹如空中楼阁，煞是壮观，随行之人不由啧啧称奇。然而一行人虽有心一睹名刹芳容，但遥望那高耸于峻山中仙境般的佛门圣地，也不免心生怯意，唯恐不胜脚力。

进得山门，我们获知有索道可直通山上，大喜过望：如此可免却许多汗水也！转而又生出一丝担忧：不知可安全否？我们互相壮胆：既来之，则安之，就权当一次历险吧。

大慈岩索道为单线循环式双人索道，两山相向，全长六百余米，高低落差近二百米，运行速度约每秒1米。缆车运行时不再停车，上下吊车必须与其同步，否则得等下一次。上得吊厢，瞬间便拔地而起，徐徐向上升去，越升越高。

向来以脚踏实地为安全的我，如今突然腾空，顿觉无依无靠，全身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头顶上的索道运行时发出的让人心惊肉跳的“嘎嘎”声，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刺激感，心底里杞人忧天的想：万一……

经过漫长的十多分钟的空中跋涉，一行人终于站在大慈岩的崕边了。恐高症过后，众人齐声赞叹现代文明的伟大。我则认为，若要享受此等伟大，尚须相当的勇气。

告别吊厢，一行人沿着前人在崕腰开凿的便道小心翼翼地前行。头顶是峭壁，脚下是悬崖，“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遗训此刻有了真切的写照。

弯道口的小风洞，使我们暂时消除了疲劳，以积蓄力量迎接前方更加险峻的挑战。

战战兢兢地转过几个险弯，通向悬空寺的一溜石阶呈现眼前。我们驻足审视：整个悬空寺建筑由许多高低长短不等的长廊依山势组合而成，远看犹如巨龙盘旋峭壁之间，底部全用钢筋水泥樑柱将其斜托，上下皆空，其势本也十分险恶，建造者犹嫌不足，为突出“悬空”二字，在台阶上做起文章，去掉脚前挡板，仅用一块平板踏脚，看上去似乎是空的，让你一低头，便能从台阶的空处见到百丈深的崕底，仿佛兀立空中，自然不寒而栗。好在我们刚从空中过来，心理上尚能承受，于是假作勇敢地拾级而上，不一会越过了好几段长廊。

穿过“天栈云渡”，来到大慈岩正殿“地藏殿”，殿内供奉佛教 中的地藏王。大殿座落在巨大的崕穴中，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地势较其他建筑更高，更雄伟。凭栏远眺，群山均在脚下。情随景至，脑中立时跳出古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名句。

正如痴如醉间，一阵山风飘忽而过，搅起缕缕朦胧的雾霭，缓缓地在身旁萦绕，仿佛自己已是遁迹深山、极具仙风道骨的隐士，真有点飘飘然了。

佛殿下方，有一巨大岩石凌空突兀。先人们巧夺天工，将此巨石琢为鼎肚静坐、笑口常开的弥勒大佛。据僧众介绍，从某处远观，佛殿座落的山峰极像一座佛像，素有“佛是一座山，山是一尊佛”之称。我们虽未找到这一角度，但从门票画面来看，确实很像。

两小时的游览历程，我们还对香亭山、玉华湖、清音阁等景点也进行了一番观光。它们各具特色，以其独到的艺术魅力吸引着八方游客流连忘返。

下山时，我们选择了一条古老的小径。那陡峭的坡度，常常使我们不得不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沿途有不少手提布袋的香客也在吃力的往上绵延挪动 。真不明白古人在崕上造佛图的什么，更不理解众多香客不辞辛劳虔诚敬佛究为何事，是为心灵求得一丝安慰，亦或是希望神灵赐福众生？还是每一个信客心中对生活的信仰？或许那小经上的每一块被千百年来无数手脚磨得圆滑无比的山石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事隔数年，每每忆及那山、那崕、那寺院，甚而那信徒，心中总不免引起波动。我想，那山、那崕固然是大自然的造化，但能在崕上造佛建庙，却更能体现万物之主的人的聪明才智和勇敢精神。我为我们祖先伟大的文明创造感到深深的敬意。

1998.秋

天 人 永 隔

数日之前，一位老者去世，我们给他送上了山。

这是一座公墓山，坐落于垟店水库旁。山上坟墓数以千计，背山面水，错落有致，俨然一座冥界小城市。墓中安息着在我们前面走完人生旅途的人们，男女老少，三教九流，每个墓碑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故事，或悲或欢，或平淡，或传奇。

也许是身处异境而有所触动，我的心沉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城”中迈去，顺着山坡，缓缓地在墓前巡视着，郁郁的目光扫过一座座青石墓碑，碑面上那融进了灵魂的名字也一个个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一一坐在碑前幽幽地看着我。我的心越发收紧了。

蓦地，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在我眼中定格：符振先！对，就是他，一位有三十多年车龄的食品公司老驾驶员，为人开朗、率直、性善，在丽水是一位不错的小有名气的人物，许多老丽水人都熟识他。在他退休前后那段时间里，遇上了人生第一大悲：老年丧子。承袭父业的独子在九十年代初驾车出差，在外突发急病猝死，一去不归，年仅三十余岁。这人生中的致命打击，没有亲历过失子之痛的人，是无法真切体会的。后来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新增的白发和皱纹里深深的藏着失子的余悲。可见他是多么艰难地捱过了这场灾难的。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在闹市区的医院门口遇见了他，这时的他似乎经过了惨淡的精神调整，已逐渐走出丧子的阴影。我们是同行，自然聊起了汽车及与汽车有关的事。他说，他现在有一辆桑塔纳，是女婿送给他的，有空时驾车出去转转，顺便赚点油费什么的。见他情绪尚好，我们多谈了些，但我尽量避免不去触动他的痛处。那晚道别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再后来，听说他开车出去，被歹徒劫车到了福建，杀死在路上。凶案传到丽水，人们都非常震惊、难过。大家明白，祸根就出在“赚点油费”上。一连串的不幸如急风暴雨降临在他的身上，几乎使家庭崩溃，如此惨剧真让市民们稀嘘不已。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无意中碰到了他。他留给我的印象还跟那晚一样，似乎还接着那晚的话题聊下去。但我明白，我们已不在人气鼎盛的闹市区，而是在荒草凄凄、阴气森森的坟场。我和老符虽然近在咫尺，却因冰冷的墓碑将我们无情阻隔，我们早已分属人鬼两界，我们的谈话也永远不能继续了，我只有在心底里默默地祝他安息，祝他冥界无灾。

我将发涩的目光艰难地从老符的碑文上移开，继续在碑林中游离。须臾间，又是一阵揪心的抽搐伴着酸痛的震撼：一座用优质汉白玉精心构建的坟墓上，一幅小小的彩色瓷印照镶嵌在墓碑上方，照片上是一个约六、七岁的小男孩。由于安葬时间不长，看上去照片很新鲜：匀称的五官组合在稚气未脱的笑脸上，显示出孩子生前的聪明与可爱；白嫩的皮肤外罩着绿白相间的横条纹套衫，又映衬了他的活泼与童真的天性；那快乐的眼神里倾泻的，又何尝不是对生命的热爱和希望？谁能忍心将这水灵灵的漂亮小男孩与黑色死神联系在一起呢？他太小、太稚嫩了啊！我的腿发颤了！

坟墓是精致的，圣洁的汉白玉碑文上，镌刻着年轻父母海一样的深深悲情：爱儿 ××× 之墓。碑前的盒龛上，整齐地摆放着不久前祭奠过的两只鲜花圈和祭品，可我知道，这不是祭品，分明是两颗破碎的心。

我无从知晓孩子的死因，也不知他的亲人是谁，但我望着眼前这让人心碎的一幕，耳畔似乎听到了年轻父母那嘶哑的悲怆呼唤：孩子啊，你回来吧！让我们代你去，你不该走啊！！

小香炉里的纸灰飞起来了。我抬起有些发酸的眼皮，顺着飞灰望过去：暮春的雨风低低地在碑林间回旋，拂动着簇簇野草，似乎在轻轻地告诉地下的亡灵：你们的亲人，你们的朋友，你们熟悉和不熟悉的活着的人永远怀念你们，他们知道生命的潺弱，生命的短暂与宝贵，也知道天人永隔的无奈，因而会好好地珍爱自己，善待他人，不虚度那有限的余生。

风儿悄悄地飘远了。明媚的春光融入了静寂的小“城”，也渐渐地融进了我的心底。

老 屋

岁末，闻拆迁及至老屋, 遂前往探视有感.

裹着冬日的寒风，我默默地站在您的面前，恍惚、沉重，一切如梦：

当我初有记忆，您已褪尽年轻时的风华，只有庇护我们依然；

您朴实平凡，我们愿意与您朝夕相伴；

您一生清贫，没有华丽的衣装，只有常青的僻荔藤爬满您那赤裸的土墙；

您从来瘦弱，没有粗壮的钢筋柱梁，一溜旧木板连着纸糊的小窗，成了您为我们遮挡风寒的屏障。

可您不失浪漫，常给我们带来些许的乐欢：

每当明月高挂，幼小的兄妹们爬在破旧的小木床上，乐乐地捕捉着从您那瓦缝间流下的清凉月光；

多少个炎炎夏夜，我躺在门前的小院里， 试图数清天上的星星，渐渐地进入梦乡；

天井一隅的枇杷树下，兄妹们的口水从碧青的果子直淌到橙黄。

更有多少岁月，我们疲惫的身心因您而得到缓解，我们欢乐的心情因您而得到释放......

朝阳夕露，您见证我们的酸甜与苦辣；

春夏秋冬，您分担我们的快乐与悲伤。

您目睹我们演绎人生悲喜剧，您也冷眼旁观社会的世态炎凉。

岁月流逝了， 而护佑我们长大的，除了父母温暖的胸膛，便是您这并不坚实，却又令我难忘的老房。

您温馨的屋檐下，永远是您儿女们避风的港湾......

今天，岁月长河的冲刷，使您苍老得如同冬日的残枝，衰败不堪。

面对日新月异的新城崛起，面对城建步伐的铿锵逼近，您枯叶般的容颜显得那么平静、坦然，仿佛一切都很自然。

如今您走了，带走了您的过去，却为我留下一丝忧伤，还有对小城的希望。

明天，在您离去的地方，将洒下一片新的阳光，为美丽的小城锦上添花。这是您为时代作出的奉献，我不该为此而留连久长。

年轻的儿女们，不会把逝去的一切放在心上，他们永远为新的生活歌唱。只有您老迈而沧桑的身影，永远牵着我的心，牵着我的肠。

您那蓝色的身份证明——“西园庙弄22号”，将在我的心灵深处永恒珍藏

一滴 水 的 沉 重

车内备有矿泉水供乘者夏天解渴用。事后整理车厢，发现每人都用过矿泉水，可又每人都留下半瓶，甚至才喝一小口就丢掉了。去时整整齐齐一箱水，回时东倒西歪却有半箱多，弃之可惜，用之有卫生之虞。无奈，只得将它灌入汽车水箱。

在《读者》杂志上看到这么一篇文章，题目是《一滴水有多苦》。这是该文作者在多次去过长江三峡险要的崇山峻岭间遇见的刻骨铭心的事。其中的一段描写，让我的心沉沉的，至今不敢忘怀：

“一滴水在一个干瘪的下巴上晶莹的闪烁着。一位老人感觉到了它的分量，伸出虬痕斑驳的手，仿佛从沙砾中寻到一颗玛瑙，轻轻捋下水滴，小心翼翼地捧起来，送到自己的唇边”。

三峡两岸的山路是陡峭的。背篓与女人就像城市中的提包与女人一样。女人从姑娘时起就背着背篓从山上下到江里背水上山，直到腰弯背驼，仍然在艰难地一步一步地重复着那踩踏了一辈子的台阶。催人泪下的悲惨故事也就从这里发生。

一天，一位女人背水经过一处崖下，忽听头顶一群家畜吼叫，女人知道是崖上的畜生闻到了水的气味，吓得不敢往上爬。等了许久，崖上的畜生不肯退去。其中的一头牛渴不及待，竟然一头闯下石崖，摔死在女人面前。女人哭着爬上山崖。刚一露头，疯狂的牛、羊们就冲上来将他扑到，背篓里的江水全都洒在了岩石上，畜生们伸出舌头拼命舔啊、舔啊，直到岩石上变得一片血红也不肯停歇。

更加悲惨的还在下面：一位刚出嫁的女子匆匆来到江边，忙不迭地将焦黄的脸洗成了嫩红，用梳子蘸着江水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女人从早上下山，天近黄昏时才到家门，她一高兴，脱口说了句“水回来了”，也许因为太累，门槛突然高了许多，脚下一绊，一路没有洒过一滴的水顿时没了，地上青烟一冒，转眼间只有门前青石板上的低凹处残留着一点点水。看着一家老小趴在石板上舔那积水的样子，女人一声不响，拿上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屋后的树林里。

这一切，缘于一滴水的沉重！

我相信，看过这篇文章的人，内心一定不会平静，一定会对一滴水敬畏到颤抖。

我不是批评家，无意对矿泉水的浪费行为进行指责，也无意对这一行为进行无效的说教。我只知道，对于自然赋予我们的一切，我们都必须心生敬畏，心生感恩。我们生长在富庶的江南，物欲得到充分满足，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我们的财富越多，越应当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有亵渎之心。

有智者说过：一个从内心注意节约、把节约视为最高境界的民族，必将是一个强大的民族。

请问：一滴水，在你的心中，究竟有多少份量？

弄 堂 小 事

白蛇弄是我步行上下班的必经之路，这里发生的两件事让我心情很是矛盾。

一次上班路过，厕所门口的水泥矮栏上坐着一个残疾、智障的男人，他在紧靠厕所的单间里住了几十年，所有的弄堂居民都熟悉。他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边上的铁碗里有一些饼干。

下班回来路过这里，铁碗还放在坐过的地方，人却倒在了身后的水沟里。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汨汨流淌的污水浸湿了他身上的棉衣。我停下脚步，诧异地观察了情况，还好，他在呼呼地睡着，估计是喝醉了酒，睡了相当长时间了。本想把他拖上来，又有些缩手。一位路人经过看了看，告知了边上一栋房子的主人，好像是该男人的姐姐，一个女人出来看了看，不声不响地进去了，也没有下文。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老妇人也平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受了他们的感染，我也只有摇了摇头，回家要紧。

几天后，再次下班路过这里，还是那位老妇人叫住了我，让我把她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一尊断了手臂、积满灰尘的小青瓷观音像放在墙头上，说：可怜啊，在垃圾堆里，请佛容易送佛难哪！极富善心虔诚的样子。

我立刻想起了几天前，残疾男人醉倒在水沟里，身边居民们，包括请佛的老年妇女，他们为何视若无睹？而一件废弃的垃圾却又为何受到厚待？人与垃圾到底孰轻孰重？是人们没有善心吗？不是！是人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吗？也不是！那么，到底是什么主使着人们的行为呢？

我茫然了，许久无法解答。

金 银 花

窗外有一株金银花，藤藤蔓蔓的，爬满了大半个窗户，挺过了严寒的冬天，一直不落叶。

我伫立窗前，透过藤蔓间的空隙，凝视着窗外的世界。

没有阳光，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的山影也是朦朦胧胧。从目光到山影的空间，潇潇春雨在静静地飘洒着，从高处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飘落下来，悄悄地渗进了土里，无声无息，只有虫儿听到了它们的敲门声。

春寒的天气带给人一丝阴冷，一丝落寞，一丝空虚。

微风阵阵，轻纱飘飘，惊动了窗前的枝叶。一股青涩的带着湿气的清香随风沁入了我干枯的心田。我不经意间收回远处的目光，转向眼前的藤蔓。

蓦然，我惊喜地发现，湿润的新长出的枝叶间竟然悄悄地迸发出了微小的、嫩黄的小点：一点、两点、三点……整株都是，犹如有谁洒向藤蔓的一把金黄色的小米。 我知道，这是眼前的金银花苦苦等待了一个冬天的结果，是它生命重新旺发的希望。

我默默注视着窗前的小黄点，她纯洁、娇嫩，细小的水珠闪闪发亮，仿佛正在诞生的婴儿。

渐渐地，它让我的心不再阴冷，不再落寞，不再空虚。

我将目光重新移向他处，发觉园中原先光秃秃的木槿花的枝尖已吐出了骄傲的、黄绿的嫩芽，在和着微风的细雨中努力地往外挤着身子，带着生命的清香再一次扑鼻而来。

于是， 我闻到了春的气息，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

又 见 城 楼

您于哪一年代诞生，我未曾探寻；您于哪一年代颓废，我也无从知晓。只记得从我记事起，就见到了您，至今整整半个世纪。

那时，南明依然灵秀，瓯水照常东流，而孤独的您却蜷缩在欧江之畔，已经很老很老。岁月的风霜让您曾经风光无限的门楼变得满目疮痍、衰败不堪。然而，正是这岁月的刻痕，印证了世事沧桑的起落，承载着历史风云的厚重。

面对居高临下的南明香火，面对长流不息的江水奔腾，您苍老的身影显得那么地渺小、凄凉，犹如风烛残年的垂暮老者，在漠然消受着残冬的最后一抹阳光。

我知道，您应该有一副强健的躯体，用以保护您的子民乐业安康。于是，我努力地想去追寻，寻找梦中的城墙，结果却是枉然。您那雄伟彪悍的、绵延四周的坚固城墙早已成了历史的记忆，仅剩下被荒草淹没的残败骨架。我心为此凄凉，叹岁月无情，叹生命潺弱，叹世间的一切终将化为烟云，唯一不变的，只有山河的永恒与日月的辉煌。

青山依旧，几度夕阳。流水的年华将我这幼小的生命送到了中年，送到了老去的边缘，也终于迎来了千年一遇的为您焕发容颜的难得时光。

那天，我偶然地爬上您的肩膀，竟意外地发现，原来，清除了历史的掩埋，拂净了岁月的尘土，您又重见天日。您那久藏了几个世纪的数丈高的胸膛竟是那样地雄伟、古朴，那样地年轻、漂亮，那样地令我激动、倍感亲切。您胸前合围的瓮城还是那样地整齐、坚固，仿佛一对巨螯无畏地拒敌于千里之外，勇敢地捍卫着您的尊严。

您那尘封的城墙上，古老的卵石兵道依旧结实、光鲜，均匀平整。我仿佛看见烽火纷飞的古老年代，将军们在您的身上南来北往调兵遣将，依靠您强健的身躯抵御着外敌的入侵，也让我窥见了您年青时的坚强。

今天，撤区建市整整走过十年。十年，只是历史长河的瞬间，然而，在您的身上，您的周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迁......

您一改往日矮小衰败的身影，重新焕发崭新的容颜，成了巍峨挺立、高大英俊的城南坐标，与邻近拔地而起的应星楼同为辉映南明夜空的绝代双雄，让您的子民无限景仰。

您眼前的曾经荒草丛生的沿岸溪滩今已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美丽壮观的十里长堤，绵亘于城南的瓯江两岸，护佑着您的子民远离水害，也为我们提供了绝佳的休闲胜地。

流淌千年的八百里瓯江在您面前一改往日奔腾咆哮的躁动，止步成湖，含山映月。其神其韵，恰似抚琴低吟、展卷作画的仕女，妩媚温柔、含蓄恬静，堪与天堂西子媲美。

而在您的身后，不见了千百年来低矮陈旧的房舍身影，现代化的小区住宅遍布全城，您的子民显示出从未有过的自信。

我们深知，时光是一把磨人的剑，它可以将光耀天地的巨大宫殿化作渺小的荒冢，可以将强大无比的帝国沦为古老的笑谈。

可是，我们也知道，时光同样可以创造奇迹。今天，您以崭新的英姿重现我们面前，便是这一奇迹的再次印证，我们愿与您永远相伴，愿您与日月同辉煌！

买 房

房价节节上涨，老林急得不行。

年届六十的老林快要退休，一家三口直到去年还是住在六十几平米的房改房里，儿子年近三十，是某公司的新职员，儿媳妇也很快就要说进门了。

现在的女孩，没有房子一般是不考虑结婚的。老林没法，只得横下心来，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套像样点的给儿子做新房。

在这之前，老林也不是没动过买房的脑筋。几年来，他看报纸、查信息、跑中介、找房产公司，累得脚软筋酥，希望有个便宜的价格。可房价就像着了魔似地不仅不降，还“蓬蓬”直往上窜，窜得他心痛。

老林也有几个有钱的朋友。在房价还没怎么涨的时候，他们多少都买了几套闲着，前段时间相继出手了，老林既羡慕又无奈。

直到去年八月，眼看降价无望，儿媳也快进门了，老林才咬了咬牙，领着妻子在临近城郊的地段定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商品房。就是这片房子，前几年政府以低价从村民手中购得这块地皮，后来又高价卖给了房产开发商的。但老林并不知情，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你还能不买么？再贵也得买啊！

回到家，老林打开大衣柜，抱出多年不穿的棉大衣，翻来覆去摸出藏在里面的几张存折，那上面倾注着他夫妻俩一辈子的心血。老林找出老花镜仔细地加加减减，一共也就那么二三十万的数字，半套也不够啊！两口子发愁了。

于是老林填表格、盖公章、上银行，强作笑容踏遍了各有关部门，小心翼翼地说着好话，差点跑断了腿，累折了腰，终于以按揭方式完成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壮举。经过简单的装修折腾，儿子的婚礼如期举行。

望着前来祝贺的宾客，望着宽敞气派的新房，老两口就像完成了一项巨大工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的笑容犹如天边的晚霞，灿烂无比，只是眼睛周围淡淡的黑圈显示出他们心头的重负。

儿媳进门后，老两口还是住在原来的房改房，只是不再为购房的事操心，每天清茶淡饭，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可是好景不长，老两口又沉不住气了。

媒体报道说：由于房价暴涨，严重影响了国民经济和百姓生活，今年上面加大了调控力度，房价已经有所控制，甚至有下跌趋势。

这下老林坐不住了，心想：自己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没有等到降价机会，现在倾其所有好不容易刚买了房子，怎么就不涨了呢？要是真的下降，那我不是吃亏大了么？老林又心痛了。

于是老林又看报纸、查信息、上网，四处打听房价的升降，只要有人说要涨，他就暗暗高兴；只要有人说要降，他就一脸的懊悔。他真希望房价就像以前一样继续涨下去，这样，他刚买的房子才能保值，心里才能好受。

老林和妻子就这样在房价的沉浮中坐卧不安地生活着、着急着。

初 访 龙 游 石 窟

前几年龙游发现古代石窟群之事，早有耳闻。可石窟到底什么样子，坐落何方，却一直不得而知。直至近日借出差之便，随同行一起专程去探访了石窟，不料使我们吃惊不小，深感此处石窟非比寻常，堪称奇观。

龙游城已有两千余年历史，石窟群则位于县城北郊约3公里处的一座名为凤凰山的南麓，紧靠衢江。所谓山，实际上仅类似于我们丽水城内的梅山而已，在广袤的金衢盆地中，不如称它为丘陵更为合适。

丘陵上，星星点点的散布着不起眼的大小约三、五米见方的被枯枝败叶掩盖的小水池，约二十余处，状如农家小院的天井。也有许多农田与荷塘。当地村民世世代代在此劳作谋生，繁衍生息，已逾千百年之久，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的脚下，在这一个个毫不起眼的小水池中，竟会隐藏着一个足以让世人感到震惊的神秘世界。

九二年六月，当地几位村民觉得池水深不可测，决定将水抽干，看个究竟。于是调用四台水泵，连续工作十七昼夜，才将水抽干。这一抽不打紧，直让龙游城在一夜间便名扬四海，成了国内外众多媒体竟相报道的热点，也让八方游客趋之若鹜。

我们怀着好奇之心，随导游进入第一个洞口，沿着45度斜坡缓缓下到洞底。举目四顾，立时觉得仿佛时光已倒流回远古时代。

石窟高约三十米，面积约两千平方米以上，气势恢宏，宛如十分高大的史前地下宫殿。四壁陡峭笔直，棱角分明。天穹和四壁卜全方位的布满非常均匀细腻的凿痕。很明显，这决非单纯採石留下的伤痕，而是古人的刻意装饰。凿痕非常新鲜光亮，一尘不染，看上去也不过几十年光景而已。我曾疑为人们已冲洗过洞壁，经导游一再解释，方知洞壁原来就是如此清新，而且生成已有两千年以上，真是不可思议。石窟中间分布着几根鱼尾形的巨大石柱，与洞顶浑然一体，形状与布局似乎饱含力学原理，用以承担与分散山体顶部的巨大压力。在洞底的中心部位，还建有约三十平方米的长方形水池。其它几个洞窟构筑风格大体类似，只是形状略有不同而已。奇怪的是每个洞窟之间互不相通，而且洞壁隔墙均只有五、六十厘米而已，在如此浩大的工程中，古人是以何仪器测得如此精确，实在令人费解。

回到地面后，一行人重新审视了被自然掩盖的若隐若现的几处洞口。据介绍，整个丘陵不足0.4平方公里，如此推算，土丘底部基本已被掏空。古人搏深的智慧与超常的勇气使我们无限感慨。感慨之余，不禁产生了一系列深深的疑问：在已开发的洞窟群中，除了一小部分动物崖刻图案和一段石人身外，多方寻觅，却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与古代遗物，洞内空空如也，甚至连民间传说都没有。那么对它的生成年代、何人开采、作何用途、石料去处以及洞内采光、石壁厚度等等问题应当如何考证？怎样才能参透个中奥秘？也许将来有待开发的其它洞穴会给予我们所期待的答案。

有兴趣者，不妨前往一探，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重 拾 旧 梦

大凡年代久远的旧地重游，总会激起人们的无限感慨。

几近霜降的深秋，艳阳当空，风和日丽。驾车穿行在浙南山区的腹地，沿途逢山穿洞，遇水过桥。阅不尽的山川秀色，览不完的田园秋景，如油画般一幅幅展现在眼前，又一幅幅消失在窗外。飞转的车轮沿着平展的柏油路穿过云和，翻越龙泉，径直奔向浙闽交界的庆元。

这是我市最南端的一座山区县城，有着千年的文明史，以盛产香菇等菌类闻名于世。

县城变化今非昔比。三十年前，狭小破烂、贫穷落后的旧貌已无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靓丽宽敞、繁荣昌盛的现代版新城。在秋阳辉映下的庆元新城，更凸现了它的无比壮美。

此行路线安排要从庆元直插景宁，途中须经偏远的荷地镇。

提起荷地，一段尘封在心底的久远的回忆，犹如春天的冰河，悄悄地在心底化开，潺流不止。

那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距今已有三十年整。受单位委派，我来到了小梅汽训班受训。期间，我们的教练车整天穿行于浙南的丛山密林中，几乎跑遍了龙泉、庆元，甚至相邻的闽北的山山水水。公路所及之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轮迹，也留下了对当年地处深山老林的偏僻乡村的印象。

记得那天很冷，按计划安排，仍是山地训练，目的便是庆元县的荷地村。庆元县能够通上公路的，就数五大堡和荷地偏远了。 我们一班学员乘坐“嘎斯51”教练车在教练带领下，从小梅出发，沿着沙石铺成的山间公路蜿蜒向深山爬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们终于到达了荷地。

山坳里，难得见到的几垅光秃的梯田被寒霜覆盖着，稀稀落落地散布在低矮的山坡上。不大的村庄里，世纪初的土墙建筑，风雨侵蚀，岌岌可危；村民们表情木然，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木凳上，晒着森林中宝贵的阳光；满脸黑皱的老人穿着不知是哪一年代的破烂衣服，缩着头，树皮似的黑手小心地捧着一只只竹制火笼取暖；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孩见到我们这些山外来客很好奇，围着我们的教练车不住打量。这里的房子，村民的脸色，衣服，甚至吃的菜，用的碗，看上去几乎都是黑的，黑得那么沉重，那么辛酸。只有房顶上的袅袅炊烟还在不住地向上升腾，显示了人们对于生活的希望。

那个年代，本来就是贫穷的年代，谁都无法逃脱，包括我们，何况一个边远角落的小山村呢？不过，它的现状，还是带给我们这些学员极大的震撼，心中留下的阴影至今未能抹去。

早饭后，我们的汽车离开宾馆开出城外，跨过城郊的一座小桥，二级柏油公路沿新开辟的山腰曲曲弯弯地向深山挺进，平坦而轻松。我怀着旧地重游的特别心情，留神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努力寻找三十年前的影子，可是，直至到了荷地，除了青山依旧在，证明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当年的影子丝毫不见。

记得当初我们驾着“嘎斯51”进山时，沙子铺就的山路狭小而陡峭，茂密的原始森林覆盖着路的尽头，尽头处似乎藏着莫名的神秘。山风呼啸着，从驾驶室的缝隙处直往里钻。“嘎斯”越爬越高，初学的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

正当我在努力寻找、观察沿途变化之时，公路旁的一块牌子让我一惊：“五大堡”！记忆中，五大堡是很偏远的，而且并不与荷地处于同一公路线上。教练的一句玩笑话：这是非洲的五大堡，让我记忆犹新，不能忘怀。今天重新一睹五大堡新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我发懵了：宽阔的柏油公路，砖混结构的高大楼房，人们春风般的笑脸，让人无法与三十年前的浙西南山村联系在一起。

柏油公路继续延伸着，马达继续欢快地奏鸣着。不多时，盼望已久的荷地村终于呈现在了眼前。假如三十年前的荷地村在我的脑海里是一场梦，那么，我现在面对的就是梦醒以后的真实的荷地镇。

我们在荷地医院作了短暂停留。医院处于荷地镇的较高位置，站在医院门口，可以俯瞰整个镇容。我特意调整了一下心态，让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静静地观察她的新姿容。

当年的穷辟山村今天已初具小镇规模。破旧低矮的泥房已不见踪迹，代之而起的则是现代城市常见的楼房建筑：学校、医院、机关、金融等机构分布于各处，融进了小镇的建筑群中。由于山势的特点，整个布局的立体感比平原城市强多了，也更有气势。

通过医院一位职工（也许他就是当年蓬头垢面的好奇小孩呢）介绍，大致了解了荷地人的生活现状：由于人口增加和经济发展，使它的建制由村改镇。小镇的年轻人有许多外出打工了，他们带着乡村的纯朴，带着乡里人的好奇，也带着为家乡父老、妻子儿女谋取福利的虔诚心愿，远赴他乡，为我们的时代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留在家里的，则培育出了当地的名优特产－香菇、黑木耳等绿色经济食品，销往全国各地，加上一些有山区特色的加工企业，经济收入大幅提高，交通改善，生活水平与三十年前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柔和，和三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我回首看了看四周，青山叠翠，也和三十年前变化不大，只有阳光照耀下的小镇和小镇上人们的笑脸，才是三十年前所没有的。旧梦永远消失了，寻不回来了，只有未来在张开双臂等着荷地，等着我们。

珍 回 来 了

“珍回来了”。

消息是叶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一下愣住了。

我清楚地记得，自打学校停学后至今已四十余年，我再也没见过她。只是后来听说她到了福建。

叶在电话里说，叫了几个同学在酒店里聚一聚。

我有点激动。

不为别的，只因我们曾经是同学。近半个世纪来，曾经的同学大都留在身边，只有少数到了外面，珍便是其中之一。她留给我的印象，永远是花季少女的胖呼呼的脸蛋，活泼而清纯。尽管是短暂的相聚，却也因了同学的缘分而倍加思念。

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下班后，紧赶慢赶到了酒店。

珍和先来的同学已经就座。

一进包厢，我立刻认出了珍。

少年的印象是恍惚的，是青春的，而眼前的珍显现出的却是稍显黑色的皮肤和眼角的鱼尾纹，一副中年妇女的沉稳和老态。

珍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认识”，见到后来的同学也是如此，显得平静如常。

这让我有点意外。

席间，同学们谈笑风生，珍却只是偶尔回答同学间的一些别后话题，并不主动发问。很显然，珍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激动，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也许，在人的一生中，经历的风雨实在太多，区区一年的同窗生涯又能掀得起多大波澜？

也许，近半个世纪的沧海桑田，改变了世间一切，也淡却了心灵深处的印痕，那么仅此一面，又能叩开多少尘封的心扉？

也许儿时的印象太深，猛然间的中老年相聚，彼此间是否因了时空的跨度太大而有了猝不及防的感觉？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也都有自己的情感空间。有人喜外露，有人善内敛。我相信，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珍也同样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也知道家酿酒越陈越香醇、同学情越久越珍贵的人间至理，只是把它深藏心底独自品味罢了。

我默默凝视着杯中红酒，红酒清澈，纹丝不动，但尘封心底的如烟往事却悄悄搅动起来，渐渐模糊了杯中红酒。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页，还是未成年人。

新学年伊始，我们相聚在丽中。翌年，文革暴发，中国进入了“激情燃烧的岁月”。红色年代的开始标志着学生时代的结束，然而十年运动中的点点滴滴，却永久地注入了我的心田，成为人生弥足珍贵的记忆，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所独有的精神财富。

大串联、大辩论、上山下乡、当兵戍边，这是那个年代所有知青所面临的。珍也曾下乡城郊，后嫁到了福建，也有些到了武汉等外地，从此天各一方，断了联系。

年华似水，沧桑巨变。昔日青丝早成银霜，当年的童声也已苍老。大凡年长者对于过往的记忆是渐趋模糊，唯独孩提时的音容笑貌却如斧凿石刻般不能抹去，成为永久的牵挂。

我缓缓端起杯子，慢慢凑近唇边，闭上眼一饮而尽。

酒店门口。霓虹闪烁，光辉盖过天边的一钩残月。

老同学围在一起，彼此相视无言，唯有道声“珍重”。

难道这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么？

夜深，辗转难寐，提笔写下四句：

童稚如泉流山中，

峰回百转径不同。

待到他年重逢日，

不觉已近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