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剑平的美篇

汪剑平

风水轮流

文/汪剑平

一

那天，你带着陶渊明式的落魄，误于城市。

高耸的楼宇，汽车的鸣笛，摩肩接踵的人潮，给人压抑。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纷乱的心情。

身处闹市，却有难以言说的孤独。眼前反复闪现的面孔因陌生而恍惚。人流仿佛滚滚红尘，显现了命运的随波逐流，空乏其身。安静是寂寞，喧嚣中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

朋友聚会，我必须到场，否则心有不安。宴席在胖妹土鸡馆，来的人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我面含微笑，一一问好。在宴席上，我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讲一些荤素搭配，啼笑皆非的市井趣事。

有人说了一段顺口溜：“喝酒出友人，跳舞出情人，赌博出仇人，炒股出疯人，忽悠出名人，实干出庸人，短信出智人，读书出傻人，做官出富人，勤劳出穷人。”

听完，你感到自己的无力与现实的荒唐。

有人接着说：“一幢豪华别墅，70％的面积是空闲的；一堆公务人员，70%是混饭吃的；一所大学里，70％的教授是扯淡的；一大堆社会活动，70％是无聊的。”

这话说的是大实话。

有人接着又来了一段：“人的一生，好比乘坐北京地铁一号线：途经国贸，羡慕繁华；途经天安门，幻想权力，途经金融街，梦想发财；经过公主坟，遥想华丽家族；经过玉泉路，依然雄心勃勃。这时有个声音飘然入耳：乘客您好，八宝山快到了！”

听后顿时醒悟，人生苦短，眨眼工夫就到了终点站。

你感觉真正的哲学还是来源生活，没有书中那些故弄玄虚，深奥繁缛。通俗，诙谐，大白话，让人一听就懂。

二

请我们喝酒的朋友叫周德宏，他小时候家里穷，吃了上餐愁下餐，很多时候靠挖野菜充饥。和那个年代不同，今天的人们大肉大鱼吃腻了，反倒对野菜趋之若鹜，视为珍肴。

发了财的周德宏依然看到桌上的野菜就想吐，儿时吃了太多的野菜，那一种难言的苦涩深深地伤了他的胃，更伤了他的心。周德宏是一个从不安分的人，在工厂干了一年就下海了。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如今的周德宏今非昔比，身家千万，牛气冲天。

喝酒到尽兴，周德宏总是习惯性地拍拍滚圆的肚皮，豪横地说道，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成了传说的周德宏每每说到自己成功经验时说，想发财，靠的是胆。有一句老话说得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凭着胆大，我敢于想别人没想到的，做别人不敢做的。我是猫，有九条命，豁出八条，还有一条。

你好久都没有听到如此铿锵霸气地豪言了，心里不禁激动起来。

如果和他作一个比较，你发现与他相比，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失去了男人应有的刚毅与果断。你没有置绝境而后生的决绝，因此我只能是我，周德宏就是周德宏。

宴席上的话题和满桌的菜肴一样丰富，一样的色香味俱全。

有人说，钱并不是万能的，钱多少与幸福无关，钱是欲望的火焰，它很容易吞噬人的真善美，让罪恶变得肆无忌惮，厚颜无耻。

有人说，这个世界，只有皈依宗教，皈依万能的神，我们才能获得最终的安宁。

说完问周德宏：“你相信有神吗？”

周的财笑笑说：“我以前不相信，但现在我每年都会到庙里去烧香拜佛”

“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周德宏接着说：“因果报应是生命轮回的一种形式，“因”是过程，“果”是目的。”

你赞同周德宏的观点，一个人当下存在的状态称为今生，前一个轮回的生命体称为前世，下一个称为来世或来生。因为生命的历程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轮回过程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乃至生命无常的本性，是生命的根本缺憾，如实认识生命奥秘，掌握超出生死轮回之道，然后经几世修行，方能功德圆满。自觉进行生命的变革进化，最终让生死流转、诸苦交攻的不圆满生命形态，上升为“常乐我净”、永恒幸福、绝对自由的圆满生命，是人应有的奋斗目标和生命进化的终极归宿。

活在“因”的过程里，我们这些已然成为人的幸运者，是不是有感恩上苍的慈悲和怜悯，是不是有济世苍生，仁心博爱的情怀呢？对此，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

现在的人们要么不信神，要么对神越来越依赖。托付于世的愿望总是被没完没了地悲苦所击碎，在等待无望的日子里，身心憔悴，孤苦伶仃。这时人开始环顾生命的荒原，祈求一种力量的救赎。

梵钟清悦，烛光摇曳的寺庙，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神啊降临在了他们的面前。神灵星光闪耀，通体圣洁，面目慈祥。满腹委屈的人双膝跪拜，泣不成声。

神是一种信仰。神一微笑，人类就开始思考。

三

在严苛而窒息的现实中，你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自由、快乐、逍遥的鱼。浪尖上的姿态掌握绝佳的平衡，身体的流畅与水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条鱼，具有形而上的意义。海底的黑暗深不可测，绚丽斑斓的海天，分明就是梦中辽阔的牧场，清澈、纯净，接近天堂的美丽。

浪花的韵律是江河的表达，每一次起伏跌宕，显现深沉博大的胸襟。与水融为一体，腾跃浪尖的一刹那，完成自由地飞翔。

四

这一天是清明，一只斑鸠唱着天堂的颂歌，亡灵安息，生者才能平静。

我每年都要来海子湖公墓凭吊去世很久的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外婆，一个是父亲。

置身在这片死亡地带，听松涛沉吟，野花呢喃。生死浮沉，其实是一个自然简单的过程，不论在生前是何等富有，何等显赫。也不论你是卑微，还是落魄，最终的死亡将会使一切归于虚妄，归于泥土永恒的缄默。

在公墓我遇到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一个荒诞的行为艺术家。在他创业的过程中，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落魄的时候他被社会玩弄，成功之后他玩弄社会。

二十年前，他花三十万给自己置办了一块墓地，建起壮观的灵屋和墓碑。碑上这样写道，生死在天，富贵在命。

墓碑的最下方是一排他爱过的八个女人的照片。身价上亿的他每年清明，他都要组织公司百十号员工，抬着花圈，放着鞭炮，播着哀乐为自己举行隆重的祭拜活动。他要求参加者必须在墓前默哀三分钟，然后让所有人举手宣誓对公司的感恩和忠诚。让活着的人给活着的自己祭拜，这恐怕只有天才想得出。这样一种看似荒唐，实则机智，不乏幽默的举动反映他对生命的通透与豁达。

幽默风趣地面对死亡，毫无顾忌地表达爱恨的人不是天使，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