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镜

周老五

　　小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近视眼。到了上初中的时候，坐在第一、二排，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而后面的同学却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时才知道自己的眼睛近视。可是，由于喜欢看小说，特别是那些章回小说，如“水浒传”、“说岳全传”等等。书拿到手就不想放。天黑了，光线很暗了，也盯着看个不停，终于近视眼越发严重了。即使坐在第一排，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也全都看不清。

由于老师的板书我根本看不清，不知不觉养成了上课就是听听的习惯，也很难做什么课堂笔记。可到了单元测验，就有点苦恼，当时经常没有考卷，老师一边在黑板上写题目，同学们一边抄写作答。而我，必须等老师全部写完以后，跑到讲台前，蹲在地上，迅速抄写，然后到座位上作答，每次单元测验，都比其他同学少十几、二十分钟。

照片来自网上，场景类似当年。

　　1958年我进入邗江中学上高中。当时校址在三汊河高旻寺内。进入后高中课程逐步增加，有些课也不是听听就行了。此时，我这个近视眼，配一副眼镜，已是迫在眉睫。然而在那个吃饱肚子都困难的年代，父母亲供我们兄弟姐妹上学己实属不易，他们不知我近视的情况，我也不想为此增加家庭负担。但是高一过去了，眼镜还是没配成。到放暑假的时候，学校里号召勤工俭学，不回家的，留校值班可以减免学费。我想参加了勤工俭学，家里给的学费，便可以节省下来配副眼镜，于是我和另一个同学便留下了。值班任务是看管学校田里的西红柿，以及为稻田除草车水。

照片来自网上。

　　放假的日子到了，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打起背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晚上回到宿舍，日常欢闹的场景，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心里也空荡荡的。但是，想到要靠自己劳动挣钱配眼镜，心神便定了下来。

要我们看管的田边有一个瓜棚，可以遮阳避雨。我们白天光脚在秧田趟草，晚上就睡在瓜棚里，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为秧田车水。车水是个力气活。一开始学车水，要眼晴盯住脚拐，稍一分神，或是踩空，或是被脚拐打到，人只好双脚悬空，吊在扶手上，俗称“吊田鸡”。不过，我们很快便学会了车水，两只手轻轻搭在扶手上，身体重量、全身气力都使在脚拐上，这样虽然比较累，但带水多，漏水少，效果好，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

照片来自网上

　　最难熬的是晚上，我们睡在瓜棚里，蚊子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搞得人心烦意乱，稍微打个盹，身上就被咬几个大疱。后来我们也学会了农民应对的方法，在上风方位放一堆麦稳子，点火后升起浓浓的烟雾，微风吹来，烟雾笼罩一片田野，蚊子被薰走了，我们便可以安稳地睡一会儿。

　　暑假还没有结束，学校因为要搬迁，田没有了，也就放我们回家了。

周同学的爸爸，会钓鱼。我们便跟着他学钓鱼，早上四点多钟就出发，周伯伯帮我们找好池塘，打好塘子。可是钓鱼杆向前一伸，我就傻了，因为浮子看不见。别人用二接杆，三接杆，我都不能用，只能靠河边下杆。不过，那时鱼好钓，就这样到九时左右，我也能钓到十条八条的。周伯伯知道我要卖鱼配眼镜，告诉我说：用个白脸盆放浅浅的水，这样鱼侧身显得大些，又鲜活。果然，我的鱼很快被一位女士买走了，她没带钱，不一会儿送钱来的竟然是我的同学，弄得我们都很尴尬。

暑假很快结束了，我用父母给我的学费，加上卖鱼的钱，配了一付眼镜，多余的又买了一床草席。随着学校搬迁，新学期在施桥许家坝开学了。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配上眼镜的我，不仅可以看清黑板上的字，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澈明亮起来。从此眼镜陪伴了我整个人生。

　　记得有一句谜语：“稀奇真稀奇，捺住鼻子当马骑”，说的就是眼镜。初戴眼镜不久，鼻子被压出两个洼陷的红斑，耳后也被眼镜脚磨得又疼又痒。时间一长慢慢习惯了，年复一年的，有时竟然感觉不到眼镜的存在，洗脸时甚至忘记摘下来。戴上眼镜后虽增加了一些不方便，但对于我来讲，眼镜不仅让我可以欣赏这个美丽的世界，可以摄影，有资格开车……尤其重要的是，眼镜两次保护了我的双眼，没有它，我真的可能变成一个盲人。

　　第一次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一、两年，那是一个除夕夜，一家人团聚在饺肉巷的老屋里欢度佳节，团圆饭吃完以后，就该放鞭炮了。当时天上下着大雨，怎么办呢？一串200响的小鞭炮，我爱人用竹杆挑到门外面放。噼里啪啦的，一会儿就放完了。8个天地响，由我来放。我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点燃爆竹上的火蕊，迅速把膀子伸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爆竹脱手飞上了天，紧跟着“啪”的一响，在天上炸个粉碎。孩子们在一旁欢呼，我也感到自豪，把爆竹抓在手里放，很多人都不敢。放到最后一个时，围观的孩子们都散了。“砰”的一声，爆竹脱手以后，谁知道没有飞上天，而是撞上了屋檐，紧跟着“啪”的一声，在我的眼前爆炸了！顿时我的眼前一黑，脸上火辣辣的。我缓了一会儿，感觉还好，眯着眼睛，摸索到水池边不停地清洗。家中人关心的询问，怎么啦？我说了句没事，就回房间休息了。第二天早晨发现，额头和鼻子上部炸破了皮，红鲜鲜的。而眼镜上的两个镜片都烤上了黑黄的烟火色，再也洗不掉了，其中一个镜片己经开裂。

图片来自网上

　　第二次是2011年，我己经退休了， 4月14日晚，我和同事们共九人，去南岳衡山旅游，然后乘坐高铁到武汉。旅行社的中巴车接站后去宾馆，在三环线上行驶到金桥大道出口时，司机错过了出口，突然，司机竟然在高速上企图调头。我十分惊讶，还没有来得及讲一句话，本能地扭头看后面有无车辆，比时后方的一辆武钢的大货车已撞了上来。顿时，粉碎的玻璃渣，如子弹一样飞来，全车人几乎无一幸免，一个个满脸是血。幸好后方的车辆是空载，且避让及时，未造成严重后果，否则不堪设想。

　　次日早晨，我感觉眼镜不太清楚，仔细一看，镜片上己经被打出了几十个坑坑洼洼的斑点。这是我在上海吴良材眼镜店配制的，进口的树脂片。没有这一副眼镜，眼睛很可能就瞎了。

从此我更加重视我的眼镜儿了。如今，有的人愿意买一块好的手表，也有人愿意戴戒指……，而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有一副好眼镜，既薄又透，又轻又秀，既能看远又能看近。因为它就是我的眼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