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便知道家里有一只圆形竹篮,父亲和母亲叫它“圆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圆篮不是很大,但做工十分的精致。圆篮被桐油刷过,虽有了些年月,但仍不失光泽。</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圆篮不常用,大多的时候,被父亲挂在那房梁之上。那年表姐生了儿子,父亲和二伯要去做“满月客”,便用了圆篮。</p><p class="ql-block"> 表姐嫁在县城。表姐夫家全是吃“国家粮”的。在那个年代,表姐夫家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了。大姑妈爱好,生怕失了脸面,便特意招呼两个弟弟:“到大地方做客,礼物要准备得好一点,你们是我的娘家人。”大姑妈的话,父亲和二伯是绝对要听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取下圆篮,抹去灰尘;母亲东拼西凑,让礼物装满了整只圆篮。二伯家也有同样的一只圆篮,装满了同样的礼物。件件礼物拦腰扎上了红纸,体体面面、喜气洋洋。</p><p class="ql-block"> 太阳露出半张脸,二伯、金哥、父亲带着我便出发了。四人行,二十几岁的金哥是强劳力,挑圆篮便被金哥包下来了。礼物不重,金哥对二伯、父亲要求换肩时总爱说:“不累!挑得动。”</p><p class="ql-block"> 我们翻过“风口岭”,走过“下马渡”,眼看太阳快落山了终于到了表姐家。</p><p class="ql-block"> 县城祁阳,我第一次来。八岁的我,感受到了县城的繁华,看到了湘江及江中穿梭的船只,品尝到了表姐家的美味佳肴……可惜时间太短,第三天我们便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圆篮被父亲又挂到了房梁之上。上了梁的圆篮,已成无用之物。尽管我们时时从圆篮下走过,睡在床上也看得见圆篮,但没人去关注它。要过年了,圆篮的地位又高了起来。它重新被我们重视、被我们关注,它成为我们垂涎欲滴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平日里,老家人吃肉吃鱼,讲究的是“猪吃叫,鱼吃跳”,图的是个鲜。过年了,老家人换了说法,说是“杀七不杀八”。于是,腊月二十七,生产队便安排杀猪干鱼塘。我家是“困难户”,过一个年,能从生产队分到三斤多猪肉、三斤多鲜鱼。父亲将分来的猪肉和鱼,连同自己家杀的一只鸡全装在圆篮里并挂在房梁上。</p><p class="ql-block"> 这时的圆篮,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看一眼都是一种享受,会得到一种满足。躺在床上,我是看着圆篮进入梦乡的。那时,我不知道“望梅止渴”这词,当时的我就是望梅止渴了。看着圆篮中的肉、鸡、鱼,我掐着指头盼着年三十快点到。不到年三十,父亲是不会去动圆篮的。</p><p class="ql-block"> 年三十终于到了。但见父亲,小心翼翼地掇来一条方凳支在圆篮下方,小心翼翼地站到方凳上,小心翼翼地从房梁的挂钩上取下圆篮。母亲庄重地接过圆篮,取出凉冰冰,硬邦邦的肉、鸡、鱼,一阵忙碌,那肉香便塞满了我家小屋,每个人的嗅觉便得到了尽情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过年了,生活比平时好了许多。但是,煮熟的那只鸡被母亲装进了碗柜,那是陪客用的。那些年,每到过年,亲亲戚戚会相互走动,饭桌上的中心位置,必是鸡位。那鸡,是个陪衬,谁也不去动筷,动了,你便是没了规矩。这规矩,全是因为穷。</p><p class="ql-block"> 今非昔比了。要过年了,没有人家再用圆篮储存肉、鸡、鱼了;鸡上桌,已不是陪衬,谁想吃就吃……</p><p class="ql-block"> 圆篮于我,是一种记忆,更是一种情怀。我时常想起我家的圆篮,想起圆篮中那少得可怜的肉鸡鱼,想起父亲和母亲那些年生活的艰辛……</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年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