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你还会记得我吗？

蒙

木槿花开，你还会记得我吗作者:李蒙 “老师，来年木槿花开后，我一定摘一朵送给你。” “随意破坏绿植，按校规当被通报，小心我举报扣你班分。” “老师你这也……那我就画一朵木槿花送给你。” 我早就想给“甘老大”写点文章，但始终不知从何写起。甘老大大名甘慧钰，起因是班里有个学生悄悄给她起的外号，加之她像大姐大一样的管理班级的风格，遍迅速在学生堆里传开。我曾问过她对于外号的看法，她有些无奈，看着她叹气，我顿觉可爱，也随大流喊她甘老大。 我与她之间发生了太多超越师生情谊的故事，那就从头写起吧。是在去年的九月，我接手了715班的语文教学工作。彼时校园里的木槿花已然过了盛开的季节，尽管还是粉艳艳的，却整朵整朵地耷拉着，天异常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稠乎乎的，一如我有些糟糕的心情。就这样，在接连换下几个语文课代表之后经过班主任的推荐我把“甘老大”喊到了办公室。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甘老大”给我的第一印象，那就是“老实”。 诚然，看到“甘老大”的第一眼我的内心有些抗拒——不高不矮的个子，一副标准的随时等待老师讲话的站姿，双手微微握拳胳膊安安分分的贴在两边，短发梳得倒挺利落，碎发全被别在耳朵根后面，露出锃亮的脑门，憨厚的脸上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一看就很老实巴交的模样。 我心目中的语文课代表是那种要在人群中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小领导风范，而她浑身上下从内到外甚至到毛孔都无一不透露着老实，是那种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的形象。 在这之前她班主任喻老师可跟我打过包票，她就是我要的那种课代表。 我甚至回想她是坐在班里的哪个位置来着？不禁腹诽，她真的可以胜任语文课代表的职责吗？ 一上来，我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我斜躺在靠椅上，眺起眉眼看着她，打算让她知难而退：“你班主任推荐你当语文课代表，这两天你也看到了，我对课代表的要求比较高，你觉得你可以吗？” “不知道。” “那你想当吗？” “不想。” 她很直接的拒绝了，都不给我反应的时间。 窗外鸣蝉嘶叫，室内一片寂然。我尴尬的坐直了身子，从头到尾打量她，问起了缘由。 “因为我妈说要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想其它的事情。我担心我要是当语文课代表的话，会影响成绩。” “那如果我要是硬让你当，除非你是妈妈亲自联系我呢？”不知怎么，一股无名的火冲了上来，我赌气地问。 她眼睛瞪地提溜圆，却也没被我的话所吓倒。 “老师，其实我感觉我和你的风格很像。”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忍不住来了兴趣，很认真的看着她。 “其实我小学就一直是课代表，上了初中后我妈多次跟我强调要把心放在学习上，所以一开始我才没有答应。您硬让我当的话我就当吧，只要我妈不反对我都行。像您说的您对语文课代表要求比较高，您做的每一项举动我们在班里也都能看到，其实我觉得我能胜任您对课代表的要求，当然，一切得看您的看法。” 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寥寥几句就将我想听的话说得一清二楚，回答的不卑不亢，这个三句离不开“我妈”的老实巴交地女孩儿竟然有如此胆识！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都不及九月遇见最“美”的你。 在经过长达两个星期的决定，我的语文课代表的选择终于落下了帷幕。以“甘老大”为首的及另外三名学生分别还有苏锡锋，董泽阳，朱媛媛。朋友，你一定会感到诧异，一个区区语文学科的课代表竟然需要四个人，有这个必要吗？ 其实这也跟我在语文课堂及课下得安排有关：我的课堂比较活跃，有时甚至可以用激烈去形容，形式多变。一会儿要分小组讨论一会儿又要分组竞争pk，那么活跃的气氛下必然面临着课堂纪律问题，因此就需要课代表随时监督学生们的纪律。这是学生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试想一下老师在讲台上上课下面有学生到处“晃荡”着，闻所未闻。之前被我换掉的课代表也是一时不能面临这样的安排，行为上有些拘谨。课下需要监督各小组长统计好的分数，为了保证公平公正，课代表每天都会对分数进行检查。总而言之，除了简单得收发作业之外，语文课代表要做的事情涵盖面较多，更不用说早晚自习还要抽查学生的背书情况。 所以即便是四个人，我都嫌人不够哩！ 我一直相信，人的潜能是巨大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在他成长的道路上加以正确的引导，他就能如夏花般绚烂，相信他们，静待花开。 不知不觉来到了金秋十月，丹桂满校园的季节，教室窗外木槿花在枝头上颤巍巍的，还未完全凋谢，桂香便在校园里酝酿，闻之沁人心脾。自从有了甘老大之后，我的语文课堂上起来非常顺利，就连看学生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她完全按照我的要求行事，课堂上毫不顾忌的起来巡视学生听课情况，丝毫不在意学生们投来诧异的眼神和不解的目光；当我在讲完题后，她会及时提醒学生复习并监督；当我在课堂上抛出某个问题学生回答不上来时而感到尴尬时，她会立即举手回答。更难能可贵的是，课上课下她都以身作则，从不徇私舞弊，按要求行事。 一来二去，学生们对她这个语文课代表心服口服，另外三名语文课代表更是对她言听计从。于是语文课堂上就有了除“甘老大”之外的“苏老大”、“董老大”、“朱老大”。15班的学生们也渐渐的习惯在聚精会神的听课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这不，语文课代表又开始“晃荡”了。 这都是甘老大的功劳啊，课堂纪律这方面我完全不用操心啦！ 因为我还带着七10班的语文课，而七10班在另一栋楼的楼梯口处，这也就意味着每周二和周四的早自习我都要以百米的距离从这个班走到下一个班，再从下一个班走回来，循环往复直到早自习结束。对于习惯了两个班互相挨着上早自习的我来说，一路上踩着朗朗的读书声信步而行，竟然会生出一种甜蜜的感觉：晨读真好！像动人大合唱，音符满天。在心无杂念的时光里读书、写字，也算是不辜负了好光阴。 那天早自习刚从十班转到十五班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办理的“捣蛋鬼”陈炉稼乖巧的站在讲台边听甘老大的教育，只见甘老大一本正经的劝导，陈炉稼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甘老大拿起学生们用的那种透明的小尺子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由得替甘老大捏了把汗，却见陈炉稼听话地伸出手任由甘老大轻敲了两下手心，并且老实回到座位上读书，比谁都认真。我顿时哑然，想不到楞起来连老师的话都不听地陈同学居然不反抗，我忙不迭地向甘老大取经，她却不好意思的笑笑，直言陈炉稼在语文时间挺听话的，没有让她觉得多难管教，只是有些爱走神，需要多次提醒，提醒的时候恩威并施才更有效果，我不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事后我问过陈炉稼，他虽爱捣蛋缺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满口都在夸甘老大的好。时间从指缝间悄悄溜走，数月光阴转瞬即逝，若他人能对你留下如诗如歌的印象，青山不老，不负岁月绵长。 “才能兼备，温柔细腻”这是我对甘老大的第二印象，有时候我会时刻忘记她也是位小女生，她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秋日晨曦不见阳，添衣天凉落叶黄。繁忙的时间和的循环的距离并未让我在身心上有消瘦的迹象，然涩涩的秋风和绵绵秋雨却让我的嗓子说不上来的难受，上课时说话噎噎的，不见好转。 对此，甘老大也是急在心里，我明显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无数次提醒我上课时说话的声音可以小一点，保护好嗓子。凡是我在上课时交代的话，她会立即重复第二遍，譬如当我说将《爱莲说》的句子翻译根据课下注释进行翻译时她都会重复跟学生说一遍，目的就是让我少说一句是一句，甚至悄悄地去医务室买了治疗嗓子的含片和菊花茶，她的一举一动令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就像是父母电话里的嘱托。 甘老大，她是位可爱的女孩儿不是吗？ 她甚至让我忽略了其他三位课代表的存在，记得有次因为背书情况没有及时统计我便对她发了脾气，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批评她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及时完成，她只是羞愧的低着头，并承诺我下午上课之前一定将完整的表统计好。当时全班人一言不发，课代表苏锡锋想要说话却被她拦住了。事后我才反应过来，统计背书情况的问题我一直交给的是苏锡锋处理，虽然说甘老大是几个课代表中的主要负责人，但苏锡锋的任务是直接向我汇报，统计的情况她并不知情，这个事情委实冤枉了她。 回到办公室后我一直在自责，想到甘老大在语文时间尽职尽责，任劳任怨，我却因为一件小事情批评她，让她在全班人面前抬不起头，一想到她不让苏锡锋替她说话，我就更加愧疚。 这个愧疚一直延续到下午上课之前，她将完整的统计单子交给我，并一五一十的汇报完成的情况以及没完成的学生将在规定后的什么时间内完成都说得一清二楚。苏锡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看着甘老大认真的模样，我忽然鼻子一酸，抱歉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身子转也不转过来，声音哑哑的，涩涩的说了声“好”。她愣了一下，对我说道：“老师，这个事情是我没做到位，不会再有下次了，您别生气，生气对嗓子不好……”蓦地，我眼睛一红，赶紧低着头不回应。她以为我还在生她的气，给旁边的苏锡锋交代了几句，嘱托他一定要将情况给我说清楚就默默走开了。 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是我遇见的宝藏，弟子三千，遇见不易，相守不易，我将永远珍惜那些温暖、信任、还有依赖。 苏锡锋在我面前羞愧的低着头，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我不要埋怨甘老大。我心亦然，15班能有甘老大是我的幸运，更是所有学生的幸运，因为她用实际行动向学生阐述了责任与包容。 你知道吗？只要下节是15班的语文课，我都会笑着进班，一路上轻松自在，心里暖暖的，连看着班里的所有学生都是说不出的喜欢。甘老大，这样的一位宝藏女孩儿，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闪光点是我不知道的呢？ “雷厉风行，大将之风”这是我对甘老大的第三印象。 忘不了那次我在10班一口气分了十几张闯关试卷，仅仅只用了九分钟左右的时间，顿时对自己“大张旗鼓”的速度啧啧自喜。忽然想到一向在班里威信都快超过我的甘老大如果让他分卷子不知道会话多长时间，这个想法一出来我顿时激动不已，我像个孩子似得幻想着，摩拳擦掌，打算跟她来一场比赛。 我当然是有十足信心赢得这场“比赛”的，毕竟我的经验摆在那里，她甘老大再厉害也是个逃不出我五指山的小猴子。我把这个比赛内容跟15班的学生一说，学生们都“疯狂”了，甘老大这回真的是“尴尬”到脚趾头抓地，不比吧这又是语文老师我的要求，比吧万一“赢”了咋搞？ 15班的学生可不想那么多，和老师比赛，想想都刺激。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甘老大有些“沉重”的走向讲台，表情视死如归。 下面的学生看到甘老大站在讲台上，条件反射的齐刷刷坐好，就等一个指令开始，帮甘老大一举拿下比赛。 比赛开始，只见甘老大一声令下，所有学生开始分头行动，另外三个课代表负责数试卷，各小组组长拿闯关几的试卷进行分发，组长发完2号的再拿试卷分发，依次统一进行，组里面6号和7号负责整理组内学生的试卷……学生们有条不紊的按照甘老大的指令行事，竟无一人出错。就连在后面备课的班主任喻老师都忍不住抬头观察，课都不备了。 我在旁边不住的加油打气，从心底里佩服甘老大的能力，学生看似慌乱实则纪律俨然，这得有多大的能量才能将全班人都能凝聚在一起啊！ 当最后一名学生整理完手上的试卷后我暂停了手机上的时间，七分零31秒，整整比我快了一分多钟！在短暂的欣喜和激动过后学生们忽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比赛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可亲可敬的语文老师，传出去，15班的甘老大打败了他们的语文老师赢得了比赛！ 　　本来我并未觉得尴尬，只是学生们的沉默让我不得不尴尬，苏锡锋这个小智囊作为多次蝉联阶段第一的学生，在学生们包括甘老大都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立马反应过来安慰我：是因为在发试卷之前试卷的顺序我已经让10班的课代表排好了，而我在10班发卷子的时候还要把每本的卷子顺序码好，所以甘老大虽说速度快了点但是没有码卷子的这个时间，如果不是我提前把卷子码好甘老大不会这么快完成，并且我在10班发卷子时10班的学生并不知道比赛，而15班的学生因为知道是比赛才会比平时更加用心。下面的学生们听完这话立马附和，不管听懂没听懂，都在替我说话。 我知道这是学生们在给我找台阶下，喧闹中我注意到唯有甘老大低着头一言不发，此刻给她带来权力和威信的讲台上她孤零零的站着，不知所措。我心中一软，想不到竟也能看到她慌乱的一面，他毕竟是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女生，我走向前去举起甘老大的手宣布她的获胜！ 　　此时，台下雷霆般的掌声！ 其实，你们有所不知啊，我又怎么会真的计较这些事情呢，她的胜利不就是我的胜利吗？ 我给她足够的信任和支持，我我成全了她，她维护了我。我们相辅相成，共同用爱与规矩小心的呵护着这个集体，无规矩不成方圆，无爱则一片冷漠。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这是季节的轮回，也是人生的变化。就这般相互理解，相互关照，我和学生们在春风的呼唤下共赴繁花的七年级下半学期。 天气回暖，两栋楼的广场一角木槿树冒出片片新绿，木槿树周围是石砖铺成的小路，四周全是景色，又恰好在10班的前面和15班的后面，早自习时我索性让两个班的学生就在小路上背书，这样既能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氛围中学习，我又能省却来回奔波的时间。两个班的学生各占一路，互不打扰，又能互相看到，纷纷比着学习，谁也不让着谁。两班语文课代表像个忠心耿耿的卫士一样守护着自己班的学生，真让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每逢早自习站在风景里背书时，甘老大总会留一个课代表在班里守着，直到保证班里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后再关好门窗和电灯，在学生们早读结束后她总不忘嘱托交代把垃圾捡走，这里本就是别人的清洁区，要保持干净，不能让其他班的学生说闲话，更不能让班级和语文老师被通报。 虽然这些事情是我交代给他们的，但她谨记于心，每次都认真嘱托并多次强调，她的认真同样感染了七10班的语文课代表，向她看齐，向她学习如何管理好本班的语文时间。 当草长莺飞之际，当繁花似锦之时，一阵阵清风拂过发梢，你听，那是七10和七15班学生在校园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啊。每逢早读，学生们早已知道我的心意，早早将椅子搬到石砖上学习，清风伴着花香，他们在晨曦中读书，他们在生气盎然的教学楼之间与自然形成独特的风景。 不知不觉进入初夏，学生们的衣服穿的愈来愈单薄，我也早早换上了轻便的短袖短衣，那天早读甘老大忽然对站在木槿树旁的我不住的抿嘴笑，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她说老师您知道吗？您旁边的那朵粉色的话刚好就在您头发旁边，远远看过来好像您带着一朵小红花。 我这才注意到木槿居然开花了！与万丛的花木一样在经历过寒冬的洗礼后又在春天复苏，积蓄力量，在荷风送香的六月天终于绽放！ 我和甘老大似乎都想到了一个同样的话题，会心一笑。是啊，木槿从青绿到开花一路见证了我两个班学生在这里早读的过程，又因为开在15班内窗户外面，见证了我与15班学生们的相知相识。可是，如此粉艳的花朵却不被人注意，我不由得按下快门，连续拍了多张学生们在木槿花旁学习的过程，粉嫩的小花在枝头静静绽放，与书边捧书学习的学子们相得益彰。无论寒秋，无论酷暑，花开花败，花败花开，从不张扬自己的艳丽，在偌大的风景如画的校园里默默奉献着自己。 如果不是正巧我带着七15班，正巧七15班内窗外有几株木槿花，又正巧我带领两个班的学生们在它旁边学习，又怎会注意到如此低调又如此艳丽的木槿花呢！ 花与人都有着诸多相似的地方，人生于天地之间，都在春夏秋冬的轮回中渐渐老去，在漫长的时间里总会有人跟这木槿花一样在某个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静静付出，静静的绽放。世间万物，消长变化，纵使前途漫漫，青春不再，也会在无人的角落里且听风吟，静待花开。 “老师，这是什么花？开的怪好看的。” “木槿花，一种不被常人注意却又美艳不可方物的花蕾。” “老师，我希望来年花开之时我们还能在这里学习。” “马上要期末考试啦，遐想些什么！” “老师，明年的木槿花开后，我们还在这里吗？” “到时候你们会搬到三楼，10班要去4楼，早读不会到这里来。” “那我一定会记得这个地方，因为我喜欢这里。” “那明年的木槿花开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千寻之下，木槿花开，豆蔻年华，相逢花前。生命如一个舞台，不同年华里演绎着一个又一各角色，生命如花，只是花落还会再开，流年一去不复返，唯有那漫天飘飞的落花，印证着我们那曾经走过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