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母爱

竹枝谣

我的母亲莫天英，1928年4月出生于四川省万县三马路，2010年9月逝世，享年83岁。

人说母爱似海，可有谁知，大海里有暗礁，也许会变成大山。在患难的岁月里，母爱会很沉重，想付出，却无比艰难，就像有多座大山阻碍，看不到前景。生命的悲喜剧不是由我们所掌控，人生，有时也很遗憾。

（图为1928年的万县城）▽

万县乃以“万川毕汇”而得名，又以“万商毕集”而著名，我外公的家庭，属万县有名的商贸之家。

万县出产的大宗经济作物，有桐油、柑橘、生漆、猪鬃等等。桐油是我国，乃至世界的主产地，其中三峡地区占多半，出口量占四川全省的三分之二。

（图为上世纪40年代的万县街道）▽

（图为1928年的万州环城路，繁华之地，商贾云集。建筑风格有点欧，估计是受开埠的影响）▽

当年四川鸦片泛滥，我外公在母亲幼小时，便因吸食过度而逝，好在还留下一女，便是我的母亲。

诗人说，生命有欢乐有痛苦。人生百味，味味入心。无论是想镌刻还是想遗忘，过往的一切依然是过往的真实，现在的真实。

（1903年建的万州桥，连接我外公家住的三马路和苎溪河东的民主路，桥上盖房子，很有西南地方特色）▽

（万州桥下，永远有洗不完的衣服）▽

外婆是守寡带着母亲成长的，当时外公家里还有哥哥和三个弟弟，在旧时大家族中，母亲能高中毕业，外婆功不可没。

外婆对母亲说的最多的，“只有读书，是别人偷不走的东西”。



（我的外婆莫宋氏，靠做针线活，寄人篱下，1948年分家后，回娘家置地，成了小地主。历史似乎和她开了莫大的玩笑）▽

时间，徐徐流淌，母亲在学校十二分的努力。外婆常对我们说，母亲不甘寄人篱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经常跳级，暂时没钱就不上，有钱就跳级上，直到高中毕业。

因为有家庭财力支撑，加上自己学习努力，母亲顺利地从小学读到中学，1948年7月毕业于四川省万县女子高中。这个文凭，在当时应当能自食其力了。



（万县杨家街口码头，曾经是万州最大的码头，江中时疏时密的舟楫往来不断，江边房子层层叠叠，宽阔的石梯直通云天，好一派山城风光）▽

当年，军阀杨森在万县推行新政，西山公园、万安桥、和平广场等，便是此时建成。

（1949年前的西山公园大门）▽

受其影响，万县教育界，风气较开放，许多新思想也得以传播。

（万州西山公园钟楼，是万州标志性建筑，它与上海海关钟楼和武汉江汉路钟楼，并称长江三大钟楼）▽

当年的万州师范，即四川省第四师范，被誉为“下川东革命摇篮”，我党早期活动家恽代英、肖楚女曾在该校任教，朱德、刘伯承、陈毅在这里开展革命活动。



（从长江边看西山公园钟楼）▽

民国军事将领张冲、我军著名军事学家刘伯承、军械专家程尔康、诗人何其芳、经济学家刘诗白等，万州是其故乡。

（万州旧时著名的万安桥，修的异常结实，三峡蓄水时，两次爆破难奈74年老桥，第三次才炸塌）▽

（从远处看万安桥，这里每天都聚集了不同的人群。桥西南侧的阅江楼饭店，是响誉万州的大酒楼）▽

（万州和平广场下面的大梯子，现在长江上涨的170米江水已淹没到广场下面的位置）▽

在母亲出生前两年，1926年九月五日在四川万县发生的“英舰炮击惨案”，是万县遭外来侵略的一次重大事件，民众反应甚烈，在全国反帝浪潮中，也有重大的反响。母亲一青年学子，正处世界观形成阶段，因而饱受万州进步学潮影响。



（图为1949年前在长江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的英国舰船）▽

（图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万县码头停靠的外籍火轮船，那时，重庆民生轮船公司还没有成立）▽

母亲高中毕业后，外婆结束了寄居夫家的日子，回到娘家万县大周镇，用分家的钱置了几亩地，雇了一远房亲戚耕地种田。母亲就在当地学校教书，由此脱离了外公那旧式家庭的影响。

（万州环城路南门口码头，当年我与家兄就从这里乘木船去外婆家送钱送粮票送食盐。外婆很节省，整年不见荤菜，甚至半斤菜油用一年）▽

解放后，母亲1950年8月参加革命工作。

（上世纪50年代，刚参加工作的母亲，烫着时尚的苏联式飞机头）▽

说起来，母亲参加工作蛮有戏剧性。1949年12月8日，万县和平解放，政府急需大量的地方干部。

基于对党和新政府的认识，一天，母亲与家人在入城的道上遇到解放军工作队，随口问了一下，部队领导一听是高中毕业，便积极地将母亲介绍到万县天城区政府工作。



（万州有许多小溪流，图为著名的苎溪河，它将旧时的万州一分为二，溪流下游即为结实的万安桥）▽

当时与母亲一块参加工作的，还有我后来的岳母，当时她初中毕业，正在家待业。



（新的万安大桥，1999年3月30日开工，2001年7月16日竣工。它将万州老城与南岸新区联成一体，是三峡移民奉献的见证，也是万州建设重庆第二大都市的象征）▽

母亲就这样开始了一生复杂且艰辛的革命工作，尽管开幕显得有点儿戏、轻松。

母亲1950年8月参加工作后，至51年1月，在万县天城区政府工作。因母亲年轻好学，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半年后到万县财政局工作，至1958年9月。



（1951年9月，父母经人介绍结婚，这可能是他们的结婚照）▽

我们的家庭，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其实团聚无多。五十年代，四川刚解放，剿匪任务重，又进行土改，加上恢复城市经济，后来有“三五反”、“合作化”，就是事特多。



这个过程，我们三孩子平日在托儿所，周末归外婆和保姆谢姨管；父亲一直在一线工作，而母亲单位任务重，又经常到外地学习，甚至数月未归，但她总是保持工作中的热情，圆满完成任务。

（万州农村这样的山寨关口、寨门，至今仍能看到。它的功能主要是防匪）▽

（欢送妈妈分別留影，一张带着辛酸苦辣的照片，中间的小朋友即是五岁的我）▽

时间飞逝，我们慢慢的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他们总是很忙、很忙……他们总是没时间陪伴我们的成长。



这种状态，直到父母来到万县农校，才得以改变。那时，我还在上幼儿园，直到小学四年级遇上了“文革”。



（万县沙河街，上面即县政府。我就在这里的县政府托儿所开始了记事的两年）▽

从1950年至1959年这九年间，母亲工作努力，积极上进，因文化水平相对较高，在单位里也威信不小，只是因为家庭成份高，被挡在党组织外面。

在母亲的悼词中，是这样写的：母亲“在长达36年的工作岗位，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忠诚坚定，一贯地热爱集体，积极工作。”

母亲“为人光明磊落，作风正派，表里如一，顾全大局，在工作单位的同事和周边邻居中享有较高的威信。”

一一摘自《母亲的悼词》



（1960年8月，母亲去四川省泸州财会校学习，时间长达半年。图为临别前与好友合影）▽

上世纪50年代，是个火红年代，各地群众在党的领导下，迸发出无尽创造力，但后来也出现一些问题。父亲在这过程中“宁违上、不违心”的性格，出于对工作负责，得罪了地委某些主要领导，被逐步边缘化。母亲受其株连，被调到万县地区农校，仍搞财务。

（图为母亲与同事合影，母亲在前排居中）▽

（这张珍贵的照片，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在万县财政局时，参加访贫工作组时拍摄）▽

母亲1958年10月至1965年1月在万县地区农业学校干财务。其实，学校财务十分单纯，比一个县财务简单多了。但母亲仍认真工作，不能让别人说不是。



（图为57年2月四川省行政干部学校计划班合影，前排右二为母亲）▽

母亲“在行政岗位上，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工作热情高，责任心强，取得了公认的成绩。”

一一摘自《母亲的悼词》

但母亲噩运不断，那个时代，某些领导以“左”为荣，就象他自己后来忏悔的：“干了一个整人的工作”，好象不打击别人，就显不出他的政绩。

就这样，母亲1965至1984年8月先后被下放到万县市龙宝区一小、二小教书。所谓风水轮流转，母亲又回到她教书的老本行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乡村教育，国家付出很多，但更多的，却是基层教师的奉献。

当时龙宝一小、二小两个学区，下面分布着数十个村小。这些小学，往往就是一个老师住校，帶若干复式教学班，其生活条件相当艰苦。



（母亲及家姐与我表姨合影。表姨未读书，也没出来工作，为此对母亲颇有看法）▽

我和家兄在年幼时，都曾陪伴母亲住在这些偏远学校，什么沙梁、吉安、胜利、双河等小学，都呆过。那时我年幼无知，反倒觉得野山荒芜好玩。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一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没经过实践的人，觉得浪漫，其实，乡村独居，不说孤独，单是生活中油盐米醋柴的获取，那一样都不简单。



（图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家庭合影，母亲怀中的弟弟后来因病去世）▽

记得当年的沙梁小学位于长江边一深山峡谷的山坡上，校旁，一条崎岖山路由江边直通山顶。记得每当休假回家，须将被褥寄放于邻居张家，以避梁上君子。

学校有一间半房，一间是教室，有四年级和二年级合成的复式班同时上课；里面半间是卧室，仅放一床一桌，边上挤着柴火灶。

尽管如此，母亲对教学非常尽心，对学生也关怀备至，她常说，最不放心的，就是她教的那几个班的学生。在日常家访中，母亲说的最多的，便是劝说家长让孩子上学。

（六十年代的全家福合影。后排右边的大姐，五十年代考入山东农大；左边的二姐，当时在企业工作，后来全国经济调整，父亲带头让她回老家务农。前排坐我右边的是待我极好的保姆谢姨）▽

夜晚，昏暗的油灯下，母亲或备课或批改作业，或辅导我小学四五年级的学习，记得我分数作业常不合格，辅导往往进行到深夜。至今想来，那陋室中灯光下的画面，却又是无比的温馨，那就是无比的母爱！！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万州，民众生活较改革开放前，衣着、居住条件等方面，已得到极大的改变）▽

在陪伴母亲的日子里，我学会种蔬菜、砍柴、烧柴灶做饭。当时我12岁，小小年纪，走在人生崎岖的羊肠小道上。

母亲“在教学岗位上，一心扑在教学和事业上，认真教书育人，任劳任怨，无私奉献，挑李芬芳，所教的学生，到晚年退休后仍与其保持着相互联系。”

一一摘自《母亲悼词》

（图为万州万安路）▽

十年动乱，首先从教育开始，那时的大串联大辩论大字报，再后是“文攻武卫”，其后面就是学不能上，书不能读。我与家兄割牛草、栽秧田、挑砖、卸煤，小小年纪，却什么活都干过。

（图为万州一马路）▽

人说：母爱不一样。有一种爱，它是无言的，也是严肃的，在当时，往往无法细诉，然而，它让你在过后的日子里，越体会越感觉它的厚重、伟大，生命一世忘不了。

（万州文庙前院的池塘和雕龙石桥）▽

据母亲说，那些日子里，她为我们未来如何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而心急如焚，整日忧郁。某日，她从市里回来，见到我与家兄在公路边农科所稻田里顶着烈日插秧，母亲瞬间心碎了，难受至极。十三四的孩子，正是青春年华，长身体长知识的时期，却如此不堪，一时间，孤独、迷茫、无奈的思绪，充满头脑，但刹那间，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

许多人以为，人生需要等待，等时间，让自己改变。但是，最大问题，往往等待的时间到了，却物是人非了。



（万州著名景点一一流杯池）▽

母亲想到了前几天一席姓友人的劝告：现在的大乱之年，孩子们再这样混下去，一辈子就毁了。许多当年的南下干部纷纷把孩子送回山东老家求学或做工，以避开四川乱局。目前形势看，只能走此道了。

（万州没有大工业，这样的街边美食小店，解决了城市就业的大问题）▽

为了看不清的未来，在母亲的坚持下，征得我大姐同意，我与家兄赶船乘车，长途跋涉，来到山东省苍山县求学。那是我与家兄第一次出远门，由此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这个过程，现在回想，仍然不可思议。

（万州因抗战胜利而得名的胜利路）▽

母亲的这一重要的决策，奠定了我与家兄的人生起点，决定了整个家庭的未来！！

晚年退休后的我们，每当谈及此事，都无不为当年母亲的决策而感到万幸和感激。正是由于母亲这一人生价值观，才使成年后的我们成长为社会的有用之才。

（万州城市街景）▽

在大姐的努力下，我与家兄终于上了初中，尽管迟了两个月。那年，我14，家兄15岁，在同年级同学间，年龄不算小了。

（万州城市街景）▽

说起来，我们赴山东，当年大姐在县林业局工作。家里三个孩子一个老人，六口人仅两间住房，好在大姐夫是个好人，是有智慧、有担当的人，一大家子，倒其乐融融。

（当年万州最美景色，莫过于长江中来往不断的客轮，上游的船到此，须停三四个小时，方能在白日里过三峡；下游船到此，也要呆一夜再到重庆。而这一夜，便发生大量的故事…）▽

由于大姐家人口太多，不久时间，我与家兄便开始长达五年的寄住学校生活。期间，与家在农村同学的同吃同住，使我在人生路上，在待人处事上，获益非浅。同时，也为后来的下乡蹲点工作，打下了基础。

住校生活，虽然伙食差一点，学生食堂一般是三五分钱一顿的熬大白菜、菠菜粉条，主粮就是窝窝头，但时间自由，我周末除了去大姐家帮助干家务，就是经常去新华书店或县阅览室，感觉兴趣盎然，乐此不疲。

人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记得，住校期间，父母之爱，就在那一封封家书，一件件小事之中。



（万州和平广场下面的大梯子）▽

由于父亲视力不好，那些年，我和家兄与父母的联系，就在母亲的来信与我和家兄的学习汇报中。



（万州庆祝中共十一大召开而行进在西山路上的游行队伍）▽

我与家兄的离乡，父母把他们的舔犊之情溶入往来不断的鸿雁中，那事无巨细，饱含母爱深情的数百封家书，贯穿着我中学学习到参加工作，到考上大学的成长经历。因为年轻时思想和文字过于稚嫩，那谆谆教诲，也映照着我命运的跌宕起伏。可惜，经多次搬家，现已不存了。

在往来的飞鸿中，每年的各科期中、期末考试成绩，是我们的必报项目，后来，甚至单元测试，也得汇报。好在我与家兄学习成绩不错，家兄甚至给部分同学当起了“小教师”；而我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作年级的范文。

（万州的咸菜很有特色，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这样淹咸菜的坛子。图为街边的坛子专卖店）▽

与母亲的书信中，有一事，使我终生难忘。某周日，我想睡懒觉，说了句放任自流的话，不料被家兄告了状，后来我回信时用了半白话解释，结果又挨了批评。当年的我感觉挺委屈，直到上高校后，才意识到相较于家兄的自我控制，而自己人生认知的浅薄，初步把思想扭转过来。



（万州各个街道上，都有不少这样的地滩商品）▽

母亲“在家庭生活中，照顾丈夫，教育子女，尤其是在十年动乱期间，为了后代的成长，不惜割舍舔犊之情，毅然让子女回原籍接受教育，体现了一位母亲的崇高价值。”

一一摘自《母亲悼词》



（万州街头每天都有不少等待干活的挑夫，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满足着城里居民的需求。上世纪九十年代，央视曾以报道）▽

1974年，我与家兄高中毕业，家兄当“知青”下乡，我成了农业工人，我们在不同岗位上修理地球。



（万州市内有不少这样的巷子，熟悉巷道的人们，可以节省很多的腿脚）▽

我工作一年后，某次在县府大会担任会计，受到领导表扬，于是回场后干了三年的财务。七十年代，财会缺乏监督，母亲是老财会，多次来信中谈到财务工作务必要做“清白”、“干净”的人。我离开财务工作时，恰值山东省开展的“反贪理财”运动，正是母亲的教诲，使我走的爽快、利索。



（万州偏石板巷道）▽

1977年，全国高校历史性招生改革，我与家兄均顺利地考入高等院校，完成了学业有成的夙愿，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人生价值，更为家兄后来成为我国VLCC超级油轮运输这一国家新兴行业的先驱和领航者打下了基础。



（图为我与家兄1977年同时考入高校后回万州留影，相片里的家兄戴着校徽，家人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父母多年的艰辛和困苦，跌宕起伏，经历的人间冷暖，只有亲身经过的人才会有体会。而今，两个孩子同时考入大学，也算是冬去春来，欲求终于有了结果，愿望终于变成现实，尽管当时父亲还没“落实政策”，但全家均沉浸在喜悦之中。

（万州富贵巷）▽

喜报传回万州，引起父母同事和邻居们较大的反应，纷纷到家祝贺，甚至某种程度上推动万县农业学校办起了高考补习班。后来，万县农校经教育部批准，成为万县农学院，录取了不少补习班学子。

（万州著名的鸽子沟坡电报路入口处）▽

1980年春节，我专科毕业后回万州结婚，在婚庆的当日，我与父亲产生争执，原因是我欲把白炽灯换成100瓦，老革命竟与妻进行了“两个共产党员的谈话”（妻75年入党，下乡时担任村妇委主任）。此事还是在母亲的干预下放行，但条件是仅一晚。

（万州著名的鸽子沟坡高笋塘段）▽

1981年夏，我调回万州，此后与家里的老革命多次产生不同看法。回头看看，许多时候，也是我的不成熟。于是，母亲常常充当“勾通”的桥梁。然后，我有了遇事先与母亲勾通，母亲再与父亲商量的习惯。



（80年代的母亲，教了半辈书，终于退休了。退休后的烧饭炒菜，脸上也荡漾着幸福的微笑，感觉日子过得也不错）▽

（图为我外甥结婚时家庭留影）▽

（上世纪九十年代，父母到日照市旅游，背景里大海波涛起伏，是否是他们人生跌宕起伏的写照）▽

“母亲的一生，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为人民服务的一生。”

一一摘自《母亲的悼词》



（等待上船运输的万州土特产）▽

（等待上船运输的万州土特产）▽

尽管“落实政策”时父母没提任何要求，甚至是当年下放落难的单位，他们也没求改变，但他们晚年赶上了好时代，1982年8月，父亲在万县农学院顾问位置上离职休养；1984年8月，母亲在教师岗位上退休。1985年8月，我与妻随父母到山东省临沂市北园路干休所定居。



（图为临沂市北园路干休所父母住宅大门。门前这棵白果树，是1985年秋我与大姐亲手种植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岳父母到临沂，图为母亲与岳母一起瞻仰临沂烈士陵园时的合影）▽

母亲到临沂，作为南方人，其实付出了许多，尤其是我的外婆。我至今记得，80多岁高龄的外婆临行前，不动声色地在地上抓了两把泥土，包在她常用的手绢中。到临沂后不到两年，一直对我们非常好、与世无争的外婆便乘鹤西去了。她就咽气在我的怀中，可我却悲哀在心，无能为力。

（万州港名气很大的17码头）▽

在临沂干休所生活期间，父母与邻居之间，甚至周边的商贩们，聊天互慰，关系处的非常好。父亲乐善好施，曾多次到附近的粮干校、临沂大学等取得捐助名单，并对本地新闻报道中的残疾人物，进行捐助，也给干休所工作提了许多积极建议；母亲为人本分厚道，充当了好后勤，烧饭做菜，辅助后辈的学习等等。

他们的人品，是我们后辈道德的楷模。



（万州长江汽车横渡码头，对汽车驾驶员技术要求蛮高的）▽

1990年，单位分给住房，我搬家了。从此以后，常回家看看，是我的必然。每当周日，父母总是准备了好吃的食材，我与妻陪着聊天，谈家庭琐事、汇报工作，洗菜做饭，临走前，打扫卫生后才走。这期间，母亲看着我们，总是很高兴，总想留我们多呆一会。我知道，老人需要陪伴，这是后辈的义务。



（万州码头，平日里总有不少人在此聚集，或谈事、或购物，这里是独特的“小社会”）▽

父母到临沂后，日子在这平平淡淡中慢慢的度过。他们相互的爱，对子女的爱，就践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在平淡的日子里，在父母的细腻生活中，逐渐收获了对“爱”最深刻的体会与理解，那是亲情的诠释，是爱的真谛。

（昔日万州轮船公司经营的长江三峡地段豪华邮轮，在三峡大坝蓄水前，风光了好多年）▽

2009年6月，父亲去世，享年95岁。母亲未参加父亲的告別仪式，我们做子女的知道，那是因为母亲对父亲的不舍，毕竟风雨同舟58年；那是母亲对人生伴侣的思念，艰难困苦中的日日夜夜，是他们共同承担；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悲伤感情，是母亲人生的希望与依恋。



（改革开放前，万州没有铁路与机场，外出通道主要在水上。图为等候上船的人流大军）▽

（万州码头每天挤满了卖藤椅竹躺椅的老乡）▽

在父亲走后的日子里，或许是对父亲的悼念，或许是对单身生活的不适，母亲对尘世间，仿佛没有了羁绊，对周边的事物开始了漠然视之。她的生命力在逐渐地流逝，饭量减少，后来甚至都不愿动手了，直到2010年9月，终于弃我们于不顾，撒手向西，去寻觅她一辈子唯一的生命伴侣。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的，她临走时，脸是那么苍白，眼里仿佛有点不舍，好像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却又无法表白。我知道，母亲也不想离开我们，虽然我们已经长大，但在母亲眼中，我们仍是孩子，母亲的眼中，似乎闪着一丝泪光。

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在母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我常望着父母的照片，多次回顾他们的人生，感慨世事的无常，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无知，更百倍地感恩父母的付出。

有人说，母爱是一缕阳光，让你的心灵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觉到温暖如春；也有人说，母爱是一泓清泉，让你的情感即使蒙染岁月的灰尘也依然纯洁明净。



（万里长江万州司马桥段，狭窄的江面及两岸的巨岩，是轮船航行的险要地段之一。人生，是否都有船行险峻的际遇？）▽

的确，在我的人生中，母爱就是和煦的春风，吹去朔雪纷飞，带来春光无限，我会将家庭良好的家风，特别是母亲的爱，铭记于心，并传之我的后代。



（万州码头刚下船的人流，迎来的，是人生的阶梯）▽

夜深人静时，我默默的写着美篇，回忆着一幕幕往事，暗自神伤，过去年代的政治风云、时局变幻，我儿时的幼稚、青春的成长，那是我人生的道路，是我曾经的经历，同时，也饱含着母亲“沉重的母爱”！！

我的眼泪常默默的流出……



（昔日万州全景）▽

今年9月12日，是母亲去世十二年祭，谨以此为祭文！！！

（万州图片来自于网络，文字说明系出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