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蒲扇摇清凉

东海扬波

逛街，偶见一地摊，卖些杂七杂八的物什，有针头线脑，鞋垫淘米篮子啥的。在地摊一角，竟横七竖八摆了些蒲扇卖，扇面上烫了画，小巧盈手更像工艺品。

这是走了样的蒲扇，但到底是蒲扇，心底还是泛起久别重逢的欢喜。我停下来买一把。



蒲扇，是一种古老的纳凉工具，因用南方的蒲葵叶制作而成，又名“蒲葵扇”。它呈半圆形，叶柄为把儿，质轻、价廉，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早年寻常人家经常在夏秋两季使用。





记忆里，没有蒲扇的夏天，哪里叫夏天?

那个时候，夏天纳凉的唯一工具，是蒲扇。哪家少得了它？卖蒲扇的男人，担着一担子的蒲扇，到乡下来。他手里擎把大蒲扇，大烈日下，边扇风边挡太阳。主妇们围拢过去挑，七嘴八舌着。其实有什么可挑的？都是一样的，簇新簇新的。新做的蒲扇，面容洁净，笋白着。闻闻，有股类似于麦秸的味道。



买回的蒲扇，用布条把边子重走上一遍。镶了边的蒲扇，有些沉，扇的风，不爽快。但耐用啊，即使天天摇，一个夏天也摇不坏，可以留着，待下一年夏天再用。



小时候，每到炎夏的夜晚，我和小伙伴拎着麦秸苫、花凉席，随了家人，去村南的打谷场纳凉。村里的叔伯婶娘摇着一把大蒲扇，聊着家长里短、人情世故，也讲起聊斋鬼怪、封神仙道、嫦娥奔月的故事，大蒲扇摇来了乡风乡事和乡情。母亲用她那把呼呼生风的大蒲扇，为我驱赶蚊虫，摇来薰薰清荷风、淡淡夏蝉鸣，摇得月儿隐了，摇得星星亮了，摇得我的睡梦渐渐浮起来了......



孩子们是绝没有耐心摇蒲扇的，他们呼朋引伴，捉起了迷藏。乡亲们的屋前屋后大多晾晒着已经脱完粒的稻草垛子，这成为我们躲猫猫的完美道具。我们会把其中一个小孩的眼睛蒙上，随着一声令下，快速奔向藏身地，再一声令下“藏好了”，负责找我们的小孩就摘下眼罩，把我们一个个找出来。一场玩闹下来，傍晚的澡白洗了，小兔崽子们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身上沾满了灰尘，玩得汗流浃背。总有母亲，捉了自家的孩子，用蒲扇在他（她）的屁股上敲两下，怒斥，你能不能安神点？瞧瞧，刚洗完澡的，身上又淌湿了！



理她呢？撇撇嘴，嬉皮笑脸着，“哧溜”一下，如小泥鳅似的滑开去，到草丛里捕萤火虫。不一会，萤火虫装了大半瓶。真可怜了那些小虫子，它们若不是那么招摇，何至于落下被囚禁的命运？到最后，如何安置那些“囚犯”的，孩子们已不理会了，那瓶子多半被随手扔了。第二天晚上，另找了空瓶子来，再捉。夏夜的天空下，萤火虫永远多得像天上的星星。



玩累了，回家躺到自家搭在门前的门板上，听爷爷讲故事。爷爷靠在躺椅上，弟弟趴在爷爷的胸口，我则躺在旁边的竹凉床上。爷爷一只手绕着弟弟，一只手摇着蒲扇给我们赶蚊子，像中世纪的吟唱诗人般，一个个神奇的故事从他的口中飘了出来。董永、七仙女、狐仙、孙悟空、姜子牙、元始天尊......这些神奇的文化符号，在我们少儿时就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夜渐渐深了，四周的声音，渐渐隐伏于夜的深深处。这个时候，稻花的清香，随着风飘来，一阵一阵。有鸡在梦中打鸣。天上的星星，繁密得像撒落的米粒。



乡村的夜晚静悄悄，抬头望得见遥远的云影和浩瀚的星河，有风吹来，吹来稻花芬芳的香气，斑驳的月影被摇动的蒲扇搅碎了。家门旁那只心爱的小狗睡得安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远行的人儿将要告别故乡，踏上寻梦之旅了......

蒲扇是乡情的象征，它与月光地、犬吠声、稻花香，共同谱写了一首乡村夏夜曲。



如今，曾经一个个摇着蒲扇的人，都跟着岁月远去了。偌大的乡下，再不见了蒲扇的影子，仿佛这承载了三千多年历史的蒲扇，从不曾来过。

多想，持一把大蒲扇，摇来自然风，带来一缕缕清凉，荡涤胸中的烦闷和杂念，这清淳之风世间少有啊！清溪旁、柳荫下，摇着蒲扇，和三两来客谈笑风生，还有我的两间茅屋、一只竹床，这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消夏方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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